作者:安徽省阜阳市文联选编      更新:2016-02-04 22:10      字数:2452
    晚上回到家里,她在身为市体育局局长的老公赵月明面前唠叨,时钟敲响了十二下她还没有睡意。赵局长十分不耐烦,扭过身子说,老婆大人,我求求你了,别再啰嗦了,你就是下岗啥都不干,我还养活不了你,宝贝,听话,我不会嫌弃你的。说罢,一翻身将沉重的大腿压在了红娘身上,很快又酣声雷动。

    红娘听了这话,泪水顿时流了下来。就这一句话,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凄惨的身世,她觉得她这一生堪比黄莲,是不是应了那句“苦葫芦掉进蜜窝里也不甜”的话呢?眼下,儿子考上大学走了,丈夫也提拔了,日子刚刚好些,没想到自己又碰到这事。

    红娘原名不叫红娘,至于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在她十岁之前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她只记得她家在安徽、河南和山东交界的一个小村庄,具体属于哪个省她记不太清楚了,她只记得她家的门前有条东西走向奔腾不息的大河,然后到处是一望无垠的庄稼地。只有七八岁的她,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没有太多幸福可言,如果哪天能吃顿饱饭或能吃个白面馒头,她觉得那是最幸福的事。在众多兄妹中,她是最不被关注的一个,象春天里地上的草皮那样不被人注意。那一年正月十九,在离自家村庄五六里远的一个叫东城集的打谷场上,正热火朝天地逢着一场庙会。浓浓的寒意,她饿着肚子往人堆里钻去取暖。早上从冰冷的家中出来,她只喝了一碗红薯茶,吃了两个红薯块,中午的饭没来得及吃就接着听下午的戏,身上没一分钱的她不想离开戏台口,继续听吧,一直到晚上的夜戏,农村说这种听戏法叫连灯拐。晚上戏台上的汽灯烧得特别的亮,照得她眼花缭乱,因为饿得咕咕响的肚子,她尽量向戏台边靠近,她想那里可能更暖和些,但当她向前面挤几步时,她又后悔了,怕自己一旦被挤出去又进不来,再说,自己又真的没劲向前挤了,想了想她又往后挤,这样前拥后挤,她召来了周围的骂声,这小疯妮子挤啥挤,投胎呀,再挤把你扔出去!

    半空中的一声棒响,接着有人用竹杆向人潮最涌济地方无情地打下去,起哄的人们见有东西砸过来,象流水打个漩涡瞬间平息下来,瞬间又再次潮涌起哄。她象只受惊的小兔子趴在人堆里,一动也不敢动弹。迷迷糊糊中她好象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寒冷和吵闹声惊醒。坐起身来一看,所有的人都走了,直剩下她和几个收戏台的人,炽白的汽灯马上就要熄灭,这时,四周一片冷清和死一般地安静。她害怕极了,有些不知所措无奈地望着戏台上的人们。

    这时,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来到了她身边。“小姑娘,你家在哪里?”老者关切地问了三遍,她说不清楚,或许因为害怕在嘤嘤地哭。“饿了吧,我这里有个烧饼,你吃吧!”

    听到有烧饼吃,她才勇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和自己说话的人。老者从贴着身体内的口袋里掏了一个用布包好的烧饼递了过来,她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去抓,象是抓一棵救命的稻草。三下五除二地把烧饼吞了下去,接着她又有些后悔,因为饼的香味没来得及细品就被她几乎整个吞掉了。当老者转身欲离开时,她上前一把抱住老者的腿,哭着不肯松手。

    慈祥的老者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孩子,心里不是滋味。犹豫了一阵后,把她抱起来走向了戏台后面。从此以后,剧团里多出来个不到十岁大的女孩。每天晚上,大家在练功,她跟着下腰,甩头、练旋子、抖水袖、踢脚、压腿、劈大叉,然后是天不亮开始吊嗓子——“啊啊啊——”,“咦咦咦——”她在向姐姐哥哥们学一招一式,疼痛难忍时,她不会象比她大的师姐师哥那般粗着嗓子杀猪似地嚎叫。她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这里有个家,她能吃包饭,这里有家里吃不到的白面馍。

    捡回她命来的是这个剧团唱二红脸的,一位叫杨运良的老人,个子不高,长得五官端正,气宇非凡,一副好嗓子喝遍苏鲁豫皖的交界地的方圆百十里,被称为豫东皖北片的十大红脸王,那声音就是不用扩音器,只要他往戏台上一站,一嗓子能听十里开外。年轻时追逐他的人不计其数,他也从中选了一位美貌贤惠的妻子,结婚不到一年,妻子突发一场大病去世了,他念妻心切,也害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儿没要了他的命。病愈后,他找算命的卜了一卦,卦运上说他们夫妻本是同根生,前世的一对鸳鸯,今生今世不能分开,一个去个另一个必陪着去,如果杨运良还想活下去,他必须得找个与前妻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才行,不过这中间也保不准能过到老,很可能要孤老终身,在思念中度过余生。杨运良坐在妻子坟前流了三天三夜的泪,直哭得人见人心痛,鸟见鸟悲鸣。不少人来劝他,让他想开些来,人生苦短,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人世间的好女子多的是,如果有缘,一定能寻到与妻一模一样的人儿。他这才停止了悲痛。接下来痴情的他为妻守孝三年不娶,又过了五年,他还是没寻到前妻模样的女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他仍不见具备妻子身影的女子,转眼他已不再年轻,但作为长年在乡村草台子上演戏的他,觉得自己唱了一生的戏,却也被命运戏弄了一生。做人是否真的象传统剧目中那些痴情的男人一样。这或许是上苍对他的惩罚和考验,看他是不是见异思迁的人,说不定该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出现的,他宁愿孤老一生,也不会去随便找个女人来应付自己的余生……

    终于,在那个有雾的夜晚,年过半百的他碰见了这个饥饿的小姑娘,在第一眼看见这楚楚可怜的孩子的时候,他顿生怜悯之心,当孩子抱住他大腿的那一刻,他似乎读懂了孩子那散着迷茫光亮的眼神,在一刹那,他顿时打了个冷颤,他觉得那目光是那样地熟悉和遥远,仿佛是原来的她从另一个世界里归来,难道是前妻另投胎来世么。在恻隐之心的驱使下,他伸出了怜爱之手,他要救这个苦命的孩子。为自己一生的亏欠,为自己的良心能够平安,自私一点,也为自己将来的养儿防老吧。

    与这个捡来的小姑娘生活在一起,他才发现,这孩子天资聪慧,是个天生唱戏的美人胚子。因为饥饿,孩子面黄肌瘦,更不爱多讲话。半年后,孩子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长相气质与去世的前妻是多么地形象、神象。孩子懂事,爱戏如痴。他安排她去上学,一到暑假就经常带她跟随着去演出,开戏时让她坐在戏台演奏的前端,一直听到戏终人散,让她在听戏、爱戏、唱戏中渐渐长大并追寻自己的梦想。

    杨运良为这个小姑娘取名叫杨毅伶,寄希望她做事有毅力,又希望她能聪明伶俐,平安健康地度过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