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學霸，對于這三年的記憶也不過是‘啊，我坐在這里寫過一張化學卷子，啊，我又坐在那里寫過一張歷史卷子。’我呢，初中三年，呵呵，可是什麼都干過。”佐說話的語氣很隨意，就像每天講一個笑話那樣，東張西望，“三年還搞到一個記過處分，也談過戀愛了，架也打過了……”聲音漸漸模糊，一縷香煙在冬夜里裊裊升起，合著他嘴里的霧氣，舞蹈而且消散在空氣中了……

    佐小學時候就打過架，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佐很聰明，腦子很好用。可以這樣說，他的智商也許比同齡人高些，總是不用怎麼學習就可以考到九十多分，作業是從來不做的，上課也很少听講。老師們都拿他沒有辦法。所以他在班級里挺囂張的。

    當時是誰踩了他的椅子，他二話不說，就抓住那人亂捶一通。不過事不大，大家道道歉就算了。有一次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他把一個男孩打到流鼻血，好些地方輕微青腫，雙方家長解決了好久。

    曾經佐還經常欺負女同學，扯頭發啊，搶東西之類的。總是被叫去辦公室罰站、寫反思，不過是絲毫沒有用處的。

    “那時候啊？寫反思寫反思到後來，洋洋灑灑就是一篇啊？不知道所有的反思疊起來是有多少了……”

    佐有很大的頑性。

    上了中學後，帶了小刀來玩，下課無聊拿出來戳書，戳別人的書。那人回來後，就去搶自己的書，結果佐沒看見，一下戳到那人手指上了。刀很鋒利，立刻血流如注，課本、桌面、地板、校服……到處都是。該同學被送去了附近的醫院。

    佐也仗義。

    佐的一個兄弟和班長磨了點嘴皮子，一下課就打起來了。那個兄弟被打得很重，因為毫無防備。佐知道這件事後，火立馬就來了。一天，佐在走廊踫見班長，揪著班長的前領往就地下一掀，班長出于自衛給了佐一拳，兩人便扭打在一起……

    佐的人緣還好，終究有幾個隨叫隨到的兄弟。

    有時佐遇事想不通的時候，或者佐受了很大打擊的時候，總是這幾個兄弟，一個電話立馬就到。

    常常就是這樣，幾個人，幾罐酒，坐在一個小區滑滑梯旁邊的角落，亦或是一個面對著繁華的車水馬龍的街頭，坐下來喝著酒談天說地，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些關心我，願意在我落魄時傾盡一切幫助我，那些願意不管榮華富貴還是受難失落都堅守在我身邊的真正的朋友，有他們就足夠了啊。”佐晃著酒瓶，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佐的嘴皮子很厲害。

    小學每次舉行辯論比賽，只要他一站起來，全班是要立刻啞口無言的。所以他在的那一方，總是要贏的。但他從來不準備什麼辯論稿，當別人都緊張地拿著辯論稿死記硬背時，他通常是張口就來，有理有據，從不停頓。

    譬如有一次舉行“網絡的利與弊”的辯論會，佐是利大于弊的一方，也就是正方。

    “網絡肯定是弊大于利的。現在有多少和我們一樣大的學生整天拿著手機玩，沉迷于網絡，甚至猝死在網吧……”

    “停。”佐淡定地站了起來，字字清晰，“你說的也許有些道理，但我們身邊有這些例子嗎？這些例子何嘗不是你從網絡上看到的呢？你的辯論稿肯定也是從網絡上打印下來的吧？難道說每個字都是你自己寫的？”全班哄堂大笑，那人難堪地坐了下去。

    佐繼續道︰“我的觀點是網絡利大于弊。好，我們先來假設一件事情︰A、B兩個公司與C公司進行業務合作，A公司用互聯網來聯系，而B公司用傳統書信，A公司在網絡上傳遞信息效率高，領先一步與C公司協定，那等至B公司的書信慢慢慢慢寄到C公司的時候，合同早就給A公司簽了。我認為網絡是最偉大的發明，當今社會，誰與網絡毫無聯系，誰就會被淘汰。”

    老師微笑地鼓掌，瞠目結舌的同學們才回過神來，不管是正方還是反方，掌聲都異常熱烈。老師想︰年紀這麼小就會舉業務合作的例子，將人說得心服口服，的確很厲害。

    這時候一名女生站了起來︰“我反駁佐的觀點。”佐挑眉，坐了下來听她講。“雖然網絡方便快捷，但網絡上有許多不健康信息是不適合我們青少年看的，所以……”佐已經很不耐煩，一臉“這還用說”的神情，不過他還是選擇禮貌的听完。

    “……青少年很容易被這些內容所影響。”女生看了看辯論稿，“我認為，網絡是弊大于利的。”

    “哦？”佐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那你昨天下午為什麼還帶手機來學校玩呢？確實，網絡上有很多不適合我們看的內容，但你不看又怎麼會知道這些呢？”全班又哈哈大笑，女生滿面通紅。“只要掌握好閱覽網絡的時間與內容，只要我們在正確恰當的地點使用，只要我們選擇好準確的交際內容和對象，網絡是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的！”佐又在一片掌聲中坐下。

    ……“我們生活中隨時隨地都存在著網絡，自己就被網絡所包圍，可以說一天不能沒有網絡，否則就落後于時代的腳步，你們，還有什麼理由大談中學生上網對于學習弊大于利呢? ！你們說是不是啊？！”佐最後一次總結。

    辯論會結束了，佐總共站起來七次，把反方辯得毫無底氣。然而佐手上是沒有任何一張辯論稿的。

    “你們說，這次辯論會，哪一方贏呢？”班主任笑盈盈地問道。

    “正方！”

    “對，只要我們合理利用網絡，它將會給我們提供豐富的知識。那麼這一次辯論會，正方勝利——網絡利大于弊！”班主任結束了一堂精彩的辯論會，下面只有掌聲和歡呼，沒有不服氣的聲音。

    這時候坐在最後一排的佐還站了起來，不停地鞠躬道謝，頗有風度。

    班主任滿臉笑意地看著佐。

    初一時去參加區里的辯論會，獲得了一等獎。老師們隱隱甚至覺得，這個孩子，如果不那麼頑皮，長大以後或許會有大出息的。

    不過也因為嘴皮子厲害，平日里佐也總與老師頂嘴，將老師頂得理屈詞窮，無話可說，氣不打一處來，轟著佐站到教室外面不準進來，還狠狠地關上了門。

    佐站在外面想︰明明就是自己詞窮嘛，不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嘛，還害得我听不了課。

    佐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技術宅。

    他物理非常好，每次物理測驗不是99分就是100分。他與別的物理學霸是有些不同的，他會修電器，復雜的電路看一眼就懂，小學前就會將物理常識廣泛應用到生活當中去，還懂得許多別人完全沒听說過的物理知識。

    樓上樓下鄰居的電腦呀收音機呀什麼的壞掉了，都是找佐來修的。佐不收錢，修得又快又好。

    他雖在班級是電教委員，但總脫不了小學時的頑皮，總在班級電腦上搞些花樣。

    有一次他用無線鼠標控制了班級電腦，導致老師無法正常放課件，上不了課，卻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有一次，他清空了班級電腦硬盤數據，導致當天全部課程無法使用電腦。更早些時候，他還做了一個病毒，把英語老師U盤上連答案帶資料全部拷貝下來……

    “這些都是三腳貓功夫，拿不出手的啊。”佐自謙道，“頂多在同齡人間玩玩罷了。”

    不過也因此還有平時的幾些不良行為，佐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處分。

    那一天的升旗儀式，學校主任一字一句的說著，刻在佐的心上︰

    “處分決定——初二某班的佐同學，用無線鼠標控制班級電腦玩弄課件，導致老師整節課無法正常上課；私自帶小刀來學校，誤傷同學；叫高年級同學與同班同學打架，該同學身上多處淤青，一處輕微骨折；故意破壞班級電腦，使當天無法正常上課；損壞公共財物；故意不交作業200多次，遲到幾十次，多次與老師頂嘴沖撞，學習態度惡劣，屢教不改。鑒于該同學該表現，我校學生處決定給予他‘記過’處分，望該同學班主任好監督該同學，改過自新。如有不服，可以到學生處提交申……”

    那麼多雙眼楮看著他︰厭惡的、同情的、嘲笑的、冷漠的、不屑的、難過的……佐感到心煩意亂。

    剛開始的幾天佐憂心忡忡、頗有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決心，不過那是另一回事兒了。過了兩三天，他繼續嬉皮笑臉，故意在電腦上搞東搞西，與老師同學有許多沖撞……

    “處分算個什麼……”他只扯嘴一笑，繼續寫他的新反思去了。

    佐喜歡過一個女孩。

    初二下學期他們在一起嬉笑，玩鬧，聊天。談著同學談著老師談著中考，以及更遠更遠的將來，她看著他笑，似乎一切那麼美好。

    可以說他是溫柔而且細心的。過馬路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抬起一只胳膊護著她，刮風的時候他會拉她躲在他的背後，聊天的時候他會認真地看著她的眼楮，他還會因為她的一句**的話琢磨幾天，每天晚上都會打電話或者發短信對她說晚安……

    那天是個平常的夜晚，漆黑的天空飄著若有若無的細雨。佐坐在長椅上，雨滴到身上的濕冷感，樹葉被風玩弄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與他十萬八千里。

    手機屏幕上隨著震動，一個個一個個跳出來的字眼，讓佐不能相信自己的雙眼。與她一切的一切，一夜之間變成了一段遙不可及的回憶。雨下大了，啪啪地糊了屏幕。也許眼淚是這時候奪眶而出的，混著雨水嘩嘩的流。屏幕漸漸暗淡，至漆黑一片，如同天空一樣漆黑，毫無光亮。佐第一次感到什麼叫“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佐坐在那里，听著樹葉被風玩弄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心也正在被玩弄然後一刀，一刀，又一刀，那麼痛。

    他不明白啊，不明白啊。原來一段情感是幾句話就可以輕易結束的，原來是這樣啊。佐的前額是濕淋淋的頭發，此刻正被雨水服帖地濕粘在上面，深藍的校服也全部濕透，但身體的觸感，仿佛與他十萬八千里了。

    雨停了下來，已是深夜。

    佐摸出一盒煙，打了好幾次才燃著。他沒有吸，只是看著香煙的火焰忽大忽小，一截截被燃斷，越來越短……他突然明白︰會離開的啊，畢竟，她也是個人。終究是會離開的啊。

    “事情總是會過去的，這樣折磨自己的內心，迷茫混亂了自己亦惶惶不可終日，有什麼意義呢，不如讓事情自己發展，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就是這樣的一個佐。佐很聰明，佐小學時候就打過架，佐有很大的頑性，佐為人也仗義，佐嘴皮子很厲害，佐是個不折不扣的技術宅，佐初一就學會了抽煙，佐可以說是溫柔而細心的，佐也喜歡過一個女孩，佐受過傷……

    佐說過︰“不亂于心，不困于情，不念過去，不畏將來。”

    就是這樣的一個佐。

    “初中三年，我呢，呵呵，可是什麼都干過。”佐黑色眼里的不羈在夜色里閃閃發光，扔掉紅色的煙頭，踩滅。夜色跟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