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若言琴上有琴声(4)
作者:苏曼凌      更新:2015-11-17 19:17      字数:2038
    “姐姐……我……”她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自从上次我与姐姐在大相国寺看到那有一双金莲的夫人是多么招人艳羡,而我们彩凤楼中的姑娘只要有一双莲足就能倍受青睐……我想,既然上天不给我一副好皮囊,就给我一双无与伦比的莲足罢…….”

    我听得又惊又气,不顾她的挣扎,胡乱将她脚上的布条扯掉。那双白如莲藕的小脚果然都肿成一片。

    “雁儿,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我含泪看着这个为命运苦苦挣扎的小女子,心如刀割。

    “妈妈说我这个岁数裹脚已经晚了,如不再下点工夫,恐怕就真的不能如愿了……”她捂着双脚轻轻按揉着,面色仍然苍白如纸。

    自从裹脚这一恶习在南唐宫廷里流传出来,到了我大宋朝以来,民间的百姓莫不以有一双莲足为荣。我母亲却告诉我,我家的女子要以才智来赢得终生的幸福,不需靠着残忍的酷刑来取悦他人。如今我的才貌虽然无可挑剔,但是倘若遇到挑剔的世家大族,这双天足恐怕也是遗憾。但是我却不以为然,也必然不会让我的后代如此痛苦。

    朱雁儿终于注意到我一身素淡的男装打扮,身后还背着一只大包裹:“姐姐这样打扮,是要去做什么?”

    “嘘……”我示意她小声,“我准备带你逃离此地,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没有提前与你说,是怕你沉不住气,慌乱起来惹人生疑……若失败了一次,以后再想逃离恐怕难上加难……”

    不等我说完,她即打断我的话:“姐姐,朱雁儿早想离开这个火坑,只要姐姐愿意带朱雁儿走,朱雁儿愿意为姐姐效犬马之劳……”

    我懊恼地看着她红肿的双脚,说道:“可是,你这双脚怎么走?”

    她起身船好鞋袜,勉强走了几步,说道:“姐姐,我能行,我们走吧……”

    我点头,与她收拾好行装,小心翼翼地走下楼,穿过梦吟厅,朝后门走去。

    果然听到曾大娘的一阵阵的“唉呦”声,当看到她捂着腹部冲向茅厕,我与朱雁儿才从一簇嫣红的美人蕉中钻出来。

    又听到“哎呀”一声低呼,朱雁儿一不小心摔了下去。我焦急地拉起她,想继续往外走,却闻到一股熟悉刺鼻的脂粉味道,几束明晃晃的灯光愈来愈近。待抬头一看,鸨母那张阴暗的面孔赫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暗暗一沉,朱雁儿也惊呼一声捂住了口。

    “红莲,这深更半夜的,你带着这丫头做什么?”鸨母的声音如夜枭,此刻觉得骇然。

    “我……”沉吟了片刻,终于决定咬牙硬撑过去,“妈妈,你看今天是花好月圆的日子,我们姐妹无心安歇,便出来赏月…….”

    “赏月?”鸨母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听说在我这彩凤楼里赏月还穿着男装,背着包裹的?”

    我默然不语。看来是我太自不量力,这风月日子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妈妈我混迹市井多年了,还看不透你这些小伎俩?”鸨母的声音愈发凌厉起来,“红莲啊,要怪就怪你这两天太过温顺了,妈妈我又正好看到你用簪子收买曾大娘,若以你的才智早就逃脱了,还要怪你偏要带着这个丑丫头……”

    我护住朱雁儿,仍旧不语。

    “来人,把这丫头拉下去!”这时上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相帮,恶狠狠地如老鹰提小鸡般轻而易举就从我手里将朱雁儿拉了出去。

    朱雁儿惊恐地呼喊着:“姐姐救我!”

    我怒极,双肩却已经被人按住,无法使出力气。

    鸨母近前捏着朱雁儿的下颚,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几天妈妈不是告诉你将碎瓷片裹在脚下,这样将来你的脚就会更柔顺……不是么?”

    朱雁儿早已经泪流满面。天性善良的她怎么能知道这阴险的鸨母假情假意后包藏的祸心?这娼家何尝有信过?是我太轻敌了!鸨母早就发现我们的企图,竟然用裹脚这个卑鄙的方法阻止我们!

    我心疼万分,怪不得朱雁儿的脚肿得如此厉害,原来是裹了碎瓷片!

    “就算妈妈一丝旧情也不念,也可念我们姐妹也曾为这彩凤楼尽心尽力……要罚就罚我一人,饶过雁儿……”我自知这一次难逃罪责,却不想让朱雁儿那弱小的身子再承受鞭笞之痛。

    “想得倒周全……不过,你这张脸蛋妈妈我还要留着用呢!”说着,鸨母忽然变了脸色,“从明日起,你要给我接客,也要破了那‘卖艺不卖身’的破规矩,要是有好的恩主,先要承接那‘梳弄’之礼……知道么?”

    我的心一抽,脑海中浮现出林觉远悲恸的面孔。也许,因我一时的任性,从此真的和他无缘。

    “不!妈妈不要责罚姐姐,打我吧!都我的错!”朱雁儿哭泣着,想朝我扑过来。

    鸨母的面孔顿时狰狞起来:“好好,你们姐们情深……我就如你的愿,也让你知道我这彩凤楼的规矩……”

    她挥了挥绢帕,立即有一名相帮提着一根粗大的鞭绳,高高地举起,眼看就落到朱雁儿的身上

    “不!”我情急之下,不知道怎么竟挣脱了束缚,一头扑到朱雁儿身上。那长鞭如燃烧的火焰热辣辣正击在我的脊背,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整个人如在炼狱中走了一遭。

    那执刑的相帮顿时停止了动作,看着那鸨母的神色。

    过了良久,才听到那鸨母恨声说道:“也罢,留她们一命,好继续给我挣银子花……把她们都关起来,让她们好好反省反省……”

    只听到纷沓的脚步声和门窗关紧的声音。待醒过神来,我们已经被关入一间黑暗的屋子。冰冷的地面都是肮脏的枯草,鼠类的悉索声不断传来。

    “姐姐,你可还好?”朱雁儿一边啜泣一边诉道,“都怪我拖累了姐姐,连累姐姐受苦……”

    我故做无谓安慰她说:“雁儿,相信姐姐,只要我们活着,总有一天能够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