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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素延 更新︰2015-10-11 22:14 字數︰3035
三年以前她才開始第一次長途，以散漫的方式行走到一處目的地。在她正式進入廣告行業以前。
她在凌晨四點左右，抵達西邊破舊的火車站。天際間雲光浮動，天色微微泛白。狹窄陳舊的候車大廳里空蕩無人。平日這處快要被廢棄的火車站點，只是專門為運輸所設。附近侑煤礦的加工廠。綠皮火車仍舊保持著解放初期的形態，古老的火車只能以象征性的速度開出它的距離，但她堅持乘坐這趟火車出發。她在背包里放了一只柔軟的小方枕頭，在骯髒油膩的硬皮沙發坐上睡下來。
火車上一望無際的遠方，一直都在循環的重復。八個小時的漫長時間，途中上上下下的乘客，多半是背著籮筐麻布袋子的農民。停靠月台，一節節被廢棄了生滿銹跡的舊車廂裝滿鐵礦，銅礦和煤礦。她向面無表情的推手車的叫賣員要了一杯用開水沖泡的淡奶粉，紙杯里剩有沒化開的粉末。她把臉貼在玻璃拉窗上，一路看著窗外帶給人一陣陣荒蕪感的沿途景色。沒有音樂。沒有辦法說話，血液都要凝固的感覺。直到落日黃昏時分，抵達黃山站。
火車站出口處，她站在廣場的石階上拖著自己的行李物件。火車上窄小有限的空間和長時間的耐力消耗，讓她覺得自己有許些灰暗疲憊。走在涌動的人群前面，微微伸展身體，仰起臉，看見將要西落的太陽。初秋微風陣陣清涼，輕輕閉上了眼楮，大口深吸了口氣。這使她在此刻心里得到了滿足。
她走去街邊的小賣部，給自己買了一瓶礦泉水和一支熱烤腸。然後坐上開往黟縣的汽車。盤山路上，司機欲把車子開得像飛起來一樣，又在每一個急道繞彎口大幅晃動，整個人都跟著左右搖擺顛簸。終于胃里冒出一陣陣酸液，強烈的嘔吐感，沒有話梅，好在她並未進食。同車的其他乘客當即就拉開車窗吐了起來。車箱里彌漫著一股酸臭難聞的濃重氣味，幾度令人有暈厥的窒息感。
她在南屏住在巴士車停靠終點附近的集體式小旅館里。在這里獨自出來旅行的團隊組織，自助游客和前來寫生的畫家學生，都會住在這樣的青年小旅館。午夜十二點院子的大鐵門會鎖起來，外出晚歸的客人，是要提前跟店老板要鑰匙的。酒店式的客棧也是有的，多半為旅行團短期留宿的客人準備。她在晚上七點抵達，天色盡黑。附帶衛生間的房間，上下鋪木床。正好趕上旺季出行，只剩下可供6人同住的房間能單用。她先把行李放在了水泥地上，然後從背包里取出拖鞋，毛巾牙刷，走去衛生間洗澡。水壓雖然不穩，但是在經歷了十多個小時的長途後，能洗上熱水澡便是此時最大的滿足。花灑流出來的熱水沖走了肌肉的僵硬感，她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輕松煥發。
四面環山的夜晚，會被濕氣籠罩。碎花棉被摸上去潮濕油膩，一股發霉不潔的味道。重新換上自帶的床單被套。穿著拖鞋，散下一頭濕漉漉的頭發走去樓下的餐廳吃飯。她點了臘肉白菜，茄子，豆腐湯和一碗米飯。一層通透的廳堂，很多外地來客圍繞著圓木桌一起吃農家炒菜。她向店家打听了附近主干地情。
旅館的大院里涼滿了客人的衣物。獨自走在街道上，路邊的燈光昏暗也不通路燈，瑩瑩燈火閃爍都是街道兩邊的小店和排滿的夜市小攤。沒有汽車肆意往來，小鎮的空氣極為清朗。手工陶土在器輪上一圈一圈的旋轉，窯里沒有燒制好的瓷器。擺攤的當地人賣特色的小玩意。石橋上掛著紅紙燈籠。隱藏在電線桿下轉角的小吃攤子，借用電線讓照明燈泡發亮。旅人在此地聚集，圍著燒烤架子坐下來，他們喝啤酒。筍片，蘑菇，土豆，韭菜，蔬菜和肉串都被烤的又咸又辣。冒起滾滾濃煙，在數十米外就能聞到陣陣撲鼻的食物氣味。在這里租用自行車，從路旁的煙火街道一直騎到沒有浮光的山腳下。腳踏車帶來自由奔放的快感，是這里最常見的交通用具。
舊房子的牆面上余留下在時光中磨損的斑斕痕跡，也有被人刻畫的字跡。清閑散漫的生活，是她曾經無數次的向往。她總是重復的幻想，希望能夠大膽的嘗試一次。如果有一天，她離開自己居住的城市，去一座熙攘甜逸的小鎮生活。租下一間體面的鋪子，用來開一家書吧。白天用做制作手工藝，下午的時候帶上孩子們一起去山里采摘野花，大家都背上畫板。又如果可以，相像遇見一個溫厚純良的男子。愛上他，與之攜手相伴。和他共同留下來，兩個人一起慢慢的變老。那樣的生活一定會比現在好過許多。
她在南屏的旅館里入住了很長時間。推開窗戶，就能看見窗外幽微顯現的山脈流線。家養的公雞每天到了清晨五點就開始鳴叫。天色尚未分明，睡意已去的她準備起床梳洗。晚秋的清晨寒氣逼人，她把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里，從旅館出發一路走到青翠的山腳下，獨自欣賞逐漸分開的天色，從東邊升起的朱紅初陽。沒有城市的高聳建築，可以格外分明的看見似乎是在瞬間明亮起來的天空。天際間被日光渲染和煦。
欣喜的找到柴火手推車，她像兒時一樣坐在矮小的木凳上吃砂鍋炖的小餛沌，是那種一顆一顆細細咀嚼的品嘗吃法。再次漫步回到旅館，大院里的晾衣繩上都曬滿了離開以後客人使用過的被套床單。她提起水瓶在水房打熱水，然後帶上水盆和換下的衣服去二層的曬台，坐在板凳上一邊曬太陽，一邊洗衣服。正午的陽光在布料上留下溫暖的芬芳。
她在下午外出散步，一個人漫無目的的走上街市。有時她會租用一輛自行車，順沿著小道一路兜風。她在途中細看鎮上的流水人家，貓咪在古深巷子里竄來竄去，嬉戲打鬧。犯懶的時候就蜷縮起來，躺在有被陽光照射的地上打盹。河邊的石板上還有剛被熄滅的篝火，烤熟的玉米，芳香還盤旋迂回在上方的空氣中暫且還未來及消散。柴火竹抖，蔥郁小樹，石板路上光陰斑斑。
她在當地夫妻開設的惟一一家庭式咖啡店里喝熱乎乎的奶茶。不寫作，也不閱讀。只是慢慢的在自帶的隨身記事本上，寫下一些簡短的生活瑣碎以及心得，那些包括她期待的幻想。她已經不像是從這個現代社會大都市里走出來的女子。變得越發淳樸，和這里的村民一樣。退減物質上的需求，每日清理自己的生活分量。這是她向往生活的方式。
幾乎所有時間都流連于一家又一家的傳統老店。這里的本土布藝昌盛獨特。她收集各式染織棉布，又是麻布扎染襯衣。藍底印花，是用缸泡的草本板藍根加工印染。采用的天然染料，手指觸摸在上面具有質感和分量，染料的香味也隨之融合滲入布里。古老手工紡織機器紡織出的線織真品，可帶回家里做餐布裝飾。
尋訪當地民俗文化。祠堂莊重頗多。宗祠規模宏偉，家祠小巧玲瓏，形成風格古雅的祠堂群。她順訪了這個鎮子上最聞名的祠堂，葉氏宗祠名序秩堂。歇山重檐，端莊軒敞。大門上端掛著欽點的金字匾額，石柱托著額仿，雕刻著古鼎寶瓶。在大門兩側擺放旗桿墩子和一對石鼓，左右門柱各有精美的石雕。她把鏡頭對準在石墩上折射的陽光，被映照得清晰可見的空氣里，彌散起伏點點塵埃顆粒。家族祭祀節慶婚喪，出官富商供奉耀榮。民宅書院，神壇寺廟。明清風格濃郁。磚木石三雕藝術精湛。宅院布局小巧雅致，文化內涵十分深厚。大戶人家的宅子青瓦白牆外簡內秀，前庭後院一般都布置小型庭院或花園。粉牆飾以磚雕石刻花窗，朱漆和金箔裝飾家具木雕的表面，莊美大氣。工匠和主人是要把全部的心血都駐在自家門堂的顯見之處。那些雕刻在木塊上的人物，山水花卉，飛禽走獸，雲頭回紋，八寶博古，文字楹聯，以及幾何圖案。具象和抽象包羅萬象。花紋重疊，雕工千巧，精美絕倫。
她在此前購買過一本中國傳統木雕藝術賞析。徽州木雕技成熟，線刻，浮雕，圓雕，透雕。而在材質上，卻並不是那麼顯得刻意重視。街邊經營的雕刻手工藝店，是世世代代固守的傳統文化。她被兩張分別雕刻盛放茶花和揚帆啟航的渡船木雕深深吸引。她伸出左手，用指頭輕輕的來回撫摸在刻版上，專注為它著迷。她也同樣因為在文革期間被粗暴損壞殘缺的，那些精工雕琢的石雕器作感到深深惋惜。一點一點仔細地看過去，觸踫在傷損之後不能復原的光鮮記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