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萧萧疏风乱雨荷㈡
作者:苏曼凌      更新:2016-09-03 16:57      字数:1957
    我想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误会了。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耳边只听见李太医焦灼的声音,”殿下,这事恐怕和王妃无关……”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间,觉得自己成了飞天仙女,飞翔在漫无边际的云端,浑身轻若纸绵,在如细纱织成的云锦中飘飘袅袅,悠悠荡荡。

    ……

    “王妃,喝汤吧。”事情已经过了三天了,我脖颈上的伤痕依旧醒目,心里不时泛起一种难捺的隐痛。那清澈洞灵的女子,为何如今变成了疯狂之鬼魅。为什么?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那个危急的时刻,若不是萧绎冲了过来,扯着喉咙大喊:“听着,都放手,都给本王放手!”那声音震得大家的耳朵都要聋了,几个女人刹那间被摄住了。嫣然忽然间一怔,停止了用力,然后双眼一翻,向后倒去……而我,早已经不省人事了……

    萧绎来看我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一抹无法言喻的伤痛。

    我心头千般委屈,万般无奈一起涌上。

    没等他来得及反应,我竟象小孩子一样搂住萧绎的脖子,嚎啕大哭。

    萧绎被我忽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尴尬地企图掰开我的钳制。我象蛇一样的手臂把他箍得紧紧的。

    满屋的侍女窃笑,然后识趣地全部消失了。

    我的鼻涕眼泪都沾在了萧绎的身上。他一脸的惆怅,一脸的愁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无法承受被冤屈的事实,拼命地想为自己辩白。

    “好了,不要哭了……”他拉下我的手臂,柔声说。

    “你相信吗?不是我……”总觉得有块石头压在心里,无法落下。

    “好了,本王相信你。何况李太医已经说了,嫣然并没有中毒。唉,李太医说可能是嫣然的身子太弱了,无法承受妊娠的负担,所以才会这样。”

    我嘤嘤地哭泣,仍然无法再回到从前的心态。

    黑夜带着万般的无奈缓缓而来,疲惫不堪的我,亦带着万般的委屈进入了梦乡。

    忽然间,一阵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夜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恨你,我恨你……”

    “我即使是死,也再不会怕你……哈哈哈……”

    我睁开眼睛,恐惧地扑进萧绎的怀里。怎么?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她疯了?

    这声音仿佛从地府传来,带着阴森森地鬼气,来拘我的灵魂!

    我惊颤地发现,浑身已经大汗淋淋。黑暗中,觉得那双大手紧紧地攥着我湿漉漉的玉手。

    从此,我真的进入了人间地狱。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不时会传来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呼叫,她仿佛永远不知疲劳,和杨柳上的蝉躁声混合在一起,越发揪得人难受。下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如履薄冰,且噤若寒蝉。

    我真的象失去了灵魂,成天神思恍惚,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最让我心痛的是这如花娇嫩,如月皎洁,能写出那么漂亮的行云小楷的书香才女,在经历了人生最惨痛的失落以后,居然成了疯子!萧绎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增添了几道浅浅的皱纹,仿佛在最短的时间里嵌入了无尽的沧桑。

    我怔怔地望着荷池。荷花池上飘来一阵疏雨,雨声碎碎而落,打在荷叶上飒飒地响动。“轰隆隆”不时传过几声响雷,碎心地震动着我灵魂的最深处。

    我最害怕每天的清晨,我睁开双眼,就立刻能听到那让人震撼的嘶哑的狂乱的呼唤:“孩子……我的孩子……”

    天亮了,细雨洗过的池塘更有一番幽静,一份清淡。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这般的寂静,怎不同往日?

    正寻思间,只见萧绎一脸解脱的神色,步子也比往日轻松了许多。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不!我顾不得梳洗,冲动地想向外冲……

    没想到却被萧绎一把拽住:“佩儿,你干什么?”

    “我……我……她……她……难道?”我大骇,不敢再想下去。

    “哦。”萧绎松了口气,“放心,佩儿,她没事……”

    我心头一松,谁知萧绎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心里猜疑不定。

    只见萧绎叹了口气,说:“佩儿,本王是有苦衷的,希望你能明白。”

    “苦衷?”我不解。

    “这嫣然每日在府中狂呼乱叫,本王怕日久会生事端,派人把她送走了……”

    “送走了?”我忽然之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皇室里有很多失宠的女人都被送到尼姑庵了,清灯古佛,孤寂一生。难道嫣然也是这样的命运?

    谁料到萧绎面无表情,接着说到:“西州还有本王的一座宅第,本王派人把她送到那里去休养了。那里清净,适合她养病。”

    我轻轻地掩住了嘴,堵住了我差点就要跳出来的惊诧之声。

    萧绎说完,背过身去。我闭了下眼睛,觉得自己仿佛从来不认识他,这个和我同寝共枕的男人,那冷竣的背影分明写着无情和淡漠。

    嫣然虽是只一个地位卑微的侍妾,却也是曾经和萧绎有夫妻之情的女子,还曾经为他孕育了一个子嗣。如今,就因为无法忍受她的疯癫,而无情的把她关进了冷清的别院。虽没有进入那了无生机的尼姑庵,却和打入“冷宫”无异!

    在这酷夏时节里,我激泠泠地打了一个寒战。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在一个细雨靡靡的黎明,一辆马车,载着一个无限凄凉的女子,缓缓而行。那马蹄踏在广阔的大地上,仿佛是一种沉闷的倾诉。然而,这倾诉却在雨幕的遮掩下压抑得没有舒展的空间。一个表情呆滞的女人,正愣愣地透过马车上狭小的窗口,窥望那无垠的荒野。芳草萋萋,马蹄声声,唱出了一曲哀伤的挽歌。仿佛,她前边的路,是一条死路。

    我的心如死一般沉寂,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