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制圆桌上，装着白酒的寿碗被一次次的拿起放下，桌子上只有筷子与碗的碰撞声，强大气压下，没有人吱声。

    酒喝了满满三碗之后，木爸爸脸上开始泛起红晕，木妈妈忍不住的担忧，双目祈求的看着木爸爸倒下的第四碗酒，开口劝道，“他爸，别喝了，你已经喝了太多了。”

    “你有空管我，怎么不管管你教出来的人呢！偷钱都偷到自己家来了！”木爸爸猩红的眼眸望着埋着头扒白饭的木子苏，“哼，老子多喝点怎么了，钱是花我自己的，喝得天经地义！”

    “喝多了待会又难受，孩子在家，还是悠着点吧！”

    “你这婆娘是听不懂人话是吧，为了这么一个没人要的烂货，你就这么忤逆我，你特么当不当我是你老公？”木爸爸脸色一变，瞬间摔碗，“砰”的发出清脆的声音，碗，四分五裂开来，酒撒了满地。

    碎片由于惯性飞到木子苏的腿上，她惊愕，条件反射的站起身，碰倒了面前的菜碗，木子画伸出的筷子在空中一顿，碰到的碗里的肉毫无征兆的倒了出来，饭桌上的木子画和木妈妈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连锁反应，久久呆愣，木爸爸趁着酒精的麻痹，也暂时未能做出反应。

    木子苏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又犯错了。

    慌乱之中，小手伸出去想要做最后的补救与挣扎，却在措不及防的碎片中割伤了手，鲜血如同奔流的屋檐下顺流而下的雨水，连续不断，瞬间沾满双手。

    “啊，出血了，姐！”木子画尖叫出声，本能的喊出了姐，那是藏在骨子里的称呼，即便努力的想要摆脱，可毕竟它融入了骨血，成为了一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木妈妈也缓过神来，立马抓住木子苏的手，想要止血。

    木子苏却沉浸在木子画的那一声姐中，久久不能自拔。

    妹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叫她了，其实，她依旧是关心着她的是吧，只是嘴上不好意思承认了，所以，她并不是没有任何存在的理由不是吗！

    木爸爸却是一摔筷子，黑着一张脸，这会，酒精麻痹了神经，理智慢慢被吞噬，暴力已经达到了极致，“这饭还能不能吃了！”

    “孩子都这样了……”

    “闭嘴！”木爸爸猛地站起身，由于酒精让它身体不稳，差一点摔倒，恶狠狠的盯着木子苏，“流点血就死人了吗？我看她长命得很，不把这个家祸害完，她怎么会舍得死呢！”

    “妈，没事。”木子苏轻轻抽回了受伤的手，摇了摇头。

    爸说得没错，根本没什么问题的。

    通红着脸，爸又喝醉了是吗？

    是不是又要来临了？

    木子苏身体本能的开始颤抖。

    木妈妈心疼的看着身体颤抖的孩子，悄然的将身子挡在木子苏的前面，看着不对劲的木爸爸，“孩子他爸，咱们吃饭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除了吃，除了会勾搭野男人你还能干点什么！老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对个野种都这么袒护，说，是不是你跟野男人的种啊！”木爸爸指着木妈妈的鼻子使劲骂着。

    越说木爸爸越气愤，想起想起什么，手不自觉的握紧拳头，仿佛拼命克制，却没有效果，脸上青筋暴起，一幅要吃人的模样，“你特么在外面又乱说什么了，啊？老子听三嫂说得鬼火冒，一个个的烂货，害人精，还给老子戴绿帽子，打死你！”

    一拳打在木妈妈的脸上，木子苏来不及阻止，妈妈就倒在了她的怀里，木子画担忧的看着妈妈，却不敢动一丝一毫，她胆怯的看了一眼已经魔怔的木爸爸，转身跑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了起来。

    这样的爸爸太可怕了，她怕，她一直都怕，为什么她要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有一个疯爸爸，懦弱的妈妈，一个她看不上的姐姐，没钱，没有漂亮的房子，没有很多的零花钱，完全不能跟自己的朋友说自己家里的情况，不敢带朋友来家里玩，她不甘心，凭什么她不能拥有那些东西！

    她恨，恨这个家，恨喝酒耍疯的无能爸爸……

    一切都恨！

    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泣不成声。

    “爸，你别打妈妈！”木子苏抱着木妈妈，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淡蓝色眼眸里满满的坚定。

    打她，她无所谓他们生她养她，这都是应该的，可是，她无法忍受爸爸对妈妈的殴打，男人怎么能对女人动手，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女人！

    “谁是你爸，老子不是你爸，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木爸爸一把抓起木子苏，恶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直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此时的我正和范二赵三儿坐在供有音响话筒的包房里，喝着小酒，唱着歌儿，因为还没成年，不能叫陪女，三个人却也撑起一片小天地，口袋里嗡嗡作响的电话，谁也没有听到。

    “范二，你丫的别鬼哭狼嚎了！”我大着声音吼了过去，尼玛，《2002年的第一场雪》愣是被他唱出诡异的感觉来了，那个时候的设备太烂了，公放机里插上话筒，只要敢吼，声音便足够穿耳。

    “靠，夏大，你丫才鬼哭狼嚎，真是不懂欣赏！”放下话筒，直直投入一言不发的赵三儿怀里，“赵三儿，夏大特么嫌弃我，你不会的吧！”

    “我保持中立。”淡淡的话飘进耳朵里。

    “嗷，我心伤了一道口，好不了了。”范二捂着胸膛，翻着白眼，窝在赵三儿的怀里，小模样可怜兮兮的，特别惹人怜爱。

    “靠，别恶心我了，你这样也就赵三儿能忍受了。”

    “哼，那是必须的。”

    赵三儿不说话，静静看着两个人拌嘴。

    温情在这其中蔓延开来。

    就在这一打一闹中，我错过了我爸的电话。

    他带着伤打了电话给他的这个儿子，那个时候，他大概是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吧，最后的最后，他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其实，他一直是爱我的，却因为婚姻的失败让他无法面对我，两个人也就这样一直错过。

    等我发现这份父爱的时候，我该庆幸，一切都不算晚。

    人是不是总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想起自己最在意的人？

    “老子今天打死你！”抓着木子苏的前襟，看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木爸爸完全丧失了理智，曾经被强行收养木子苏的画面，被他的哥哥嫂子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没有自己的母亲陪伴的可怜，骤然被偷了钱的震惊，被剥夺生养儿子的权利……

    那一幕幕都彰显出木爸爸的不甘。

    他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果。

    酗酒，抽烟，打骂……成为他发泄的方式。

    “你疯了吗？”不顾木妈妈的阻拦，木子苏任由木爸爸的扇打着耳光。

    拉扯之中，木妈妈被再次的推倒在地，“砰”，发出一声巨响，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整个人蒙了的状态，昏睡了过去。

    “妈！”木子苏声音沙哑般吼了出来。

    “特么的，叫什么叫，死不了人的！”木爸爸紧紧抓住木子苏的手臂，然后，骤然放手，木子苏跌坐在地板上，伸出身子想要抱起木妈妈，却措不及防的接受到木爸爸的踢打。

    “你们这些个害人精，让你们祸害老子，让你们祸害……”一脚又一脚的落在木子苏的手臂，大腿，小肚子，背上……

    看着近在咫尺的木妈妈，木子苏露出一抹凄惨的微笑。

    还好，这些都没有落在妈妈的身上。

    疼，不过如此。

    木子苏咬着牙，默默忍受着疼痛，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的脚，也显得那样的无所谓。

    这样子的木子苏更加让木爸爸愤怒。

    贱到不知道疼了是吧！

    木爸爸骤然停下了动作，转身走进了厨房，木子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疼痛过后是无止尽的麻木。

    很快的，木爸爸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根粗绳，“不知道疼是吧，老子就看看你能忍多久！”

    木子苏被绑到了椅子上，目光无神的放远，房子的外面是伯伯婶子们讨论的声音。

    “木庆国又发疯了！”

    “活该被打，一看就是个害人精。”

    “木大儿被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怎么样，皮厚着呢！”

    “哎，也是可怜，可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初害得她妈不能生育，没有儿子，他们家也够呛。”

    “许家也是受害人呀！”

    ……

    只有那么一家人保持着沉默，二伯和二婶一家。

    抽打的声音从木房子里传了出来，闷哼声，怒骂声，鞭打的声音，讨论的声音交相辉映，凑出一曲极具讽刺的乐曲。

    许久，许久，人群散去，议论声停止，鞭打的声音渐渐变弱，万家灯火熄灭，唯有木子苏所在的房子里传出微弱的光芒，鼾声响起来，所有人都进入梦乡。

    椅子上的木子苏被结实的捆住，瞪大着双眼，没有焦距，身上面目全非，破烂的衣服混合着血，怎一个惨字了得！

    夜色就这样慢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