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己园地里的玫瑰3
作者:胡悦之      更新:2016-05-28 21:34      字数:3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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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对了。”看着妻子正忙着要出门,高梁突然想起,但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白血’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今天无故地问起这事?”

    “没什么。我的一位朋友说他的什么亲戚,好像是表妹,就得的什么‘白血病’。不是说白血球的什么值吗?现在看病不都要验血!”

    “那是血癌!很凶险的。当下是无治之症。”

    “癌?血癌?血也有癌?!”高梁不禁为之一愣!脆弱的心灵突然像被什么狠狠地掐了一下。“真是血癌?我还以为是听错了!”

    “前几年大为感动中国人的那本‘血凝’, 日本的电视连续剧,不就是说的,就是血癌!”惠如提醒道。“那是不治之症。不过现在医学进步很快。北京上海都在骨髓移殖了。那是几十个万也怕惹不起!成功率也不可观,可能只是百分之三十几的成功率。”

    “天哪,我……”高梁此时只在默默地自斥不已。

    “怎么?你那朋友的表妹现在……”陈惠如颇也显出关切地。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她说的。”高梁怕露出马脚,敷衍着。

    整个世界仿佛即在这一刻突然凝固,像被凝重的黑洞吞噬。他感爱得到生命的沉重、与脆弱。那承受不住的沉重,生命就像隆冬里枯枝上那悬倒挂着的、看似晶莹透亮,却是脆弱的冰凌花,一碰即折,一跌即碎!

    看着妻子匆匆出去的背影,他的心里、像被她撞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真的没了心情。他也并不想这样。却还是……

    他站在窗前,看着妻子的背影最后消失去大路的拐弯处,默默地伫立,悄悄地自省。

    啊,天哪,是你跌在了哪个环节上呢?

    他突然回身出门,径自往大英村跑过去!

    要在大英村找人,找一个人,说的轻巧,哪有那么轻易?大海捞针说不上,也是大河里找你要找的那块鹅卵石差不多!

    大英村早已成了这都市中不可拆分的器官了,在那居住的和借居租栖的犹如蚁窝里的蚂蚁,而要在这蚁窝里找你那只蚂蚁——难!

    但就是要找。并且要找到!他明知她就是租住在这,这附近。每是上下班时,他都要在这村的几个路口逗留,看着如潮的人流,想从中找到他正要找的那位。就是找不到。影儿也没。就是不放弃。反正每天走一段弯路而已。而且是近来也没多少生意可说得上,他有的是时间。闲着,他有时还真的像那只闲云野鹤,心中不是为了那啥的闲情逸致嘛,也算是为了了却内心的那一份说不上是沉重也并非是随可放下的事。

    一连二三天,他有事没事也要借道到大英村走一趟。他想或许能遇上她。但就是遇不见他想见到的踪影。

    晚上赶到蓝梦,也找不到她熟悉的身影。从蓝梦回来,重又拐过来,来到那条幽暗的小巷口,他来回几次,他还曾想,要逐户挨家,寻问个遍。但那么多户,从哪开始?这儿不是一般平民聚居之地,还有不少大陆人的身影。这儿附近有很多商铺和酒店。那些打工仔,大都在这附近租住。所以,每是早晚,每是上下班时,这儿的人出入涌动,应该是好找到打工仔的。但也很不好找。人来人往,来三去五,陆续不断,又大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互不认识,也就互不往来。真要寻问,那岂不是,枉费心机,白费口舌,寻问也肯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他默默地伫足在小巷口。这时已是夜将半更,还是人流拥簇、倾巢而出的样子。在人流拥簇涌动的人流中,他瞧着每一个过往的人,耐心地等待着。那天他是看着那大佬相携着她走进这小巷子的。

    他犹豫再三。

    ——我应该让她知道,我自也有其无言的苦衷在。但怎么告诉与她呢?

    他兀地想起了他的那支浪漫的萨克斯!不是曾答应过她要送与她的一首抒情曲子?

    他在小巷口一个背光的角落里,席地而坐。仰望天际,灰暗的天帘,依约可见几颗微弱的星光,很在意地看着灯光里游移晃动的人影。默默坐着,百无聊赖,只悄悄地摆弄着他随身的萨克斯,悄悄地、情不自禁的将它掰出来。珍爱地轻轻擦拭几下,犹豫一会,将它凑到嘴边,试着,让它出声。他轻轻吹了起来!

    吹一曲他娴熟于心的“回家”!

    在幽幽夜色中,随习习夜风飘逸则来的一曲——“回家”。那也该是一种情韵。

    悠扬委婉的旋律,柔软多情的音色,在清静的夜色中徘徊,善感的情怀,在夜色中如水流动。

    此时他、关闭了烦乱的心灵,只借一曲情曲,抒发内心的思念与忧郁。他昏昏欲睡似的,双眼微闭,背靠着墙头,全心于乐曲的旋律里;闭着眼睫,沉湎于萨克斯的旋律与音容深处。

    来自灵魂深处,有一种压抑的忧郁,充满无限的思念,像那飘然自天籁漏下肃穆的旋律,带着那遥远的思念,呼唤着迷失的悔悟!

    他是还在欠她的,他只能此时清偿。那清亮缥缈的音色,那婉转悠扬的旋律,**悱恻地如诉如怨;他只能借此表达自己心灵深处的歉疚,与追悔莫及的悔悟。真的好想,能得以宽容的回首。他只能紧紧地咬住旋律中那深沉起伏的**悱恻,他想假如她、真的就在这附近,她肯定能听得见他的如此耐心的呼唤,假如还真的在乎他的悔悟,她会出来与他和好。

    但是她、一直不见踪影,难道说她并不住在这?她只来了个漂亮的金黾脱壶?

    无论如何,他只想,应该告诉她,让她听见,那披开心扉的呼唤。

    一曲尽了,余兴未艾,沉静片刻,他再吹一曲。吹的是一首深切地婉转的,时下流行的情歌——“真的好想您”!

    一缕细腻的情感,袅袅缥缈,一掬柔软的心泉,消融于喧哗的洪流中,一爿清静昏暗的夜空。

    静夜中的呼唤,万水千山也阻挡不了的牵挂,千言万语也无法倾诉的惦念:真的好想你!

    此时只有星星知道,看那残缺的那悬瘦月,瘦月底下,照耀着的是他的那一爿浮云般的心。他解尽此世情浓于血的愫怀,让汩汩横溢的情感借那铮亮的萨克斯,从他的心灵底层,经唇指间、潺潺流淌!化作一缕细腻的清泉,搓拂去世间的浮尘,涤荡沉渥的良心。

    他的精诚在呕心沥血,他的心灵在颤抖着,他不愿看着她、在如春寒近于秋色的夜里凄凉的孤独,他完全沉湎在自己横溢的思潮之汐中,他垂闭着哀怨的眼睫,好让潮湿涌动的心得以沉静。缠**绵、哀怨悱恻,丝丝缕缕、无法自己,他已不由自主地如此被细细的丝缕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在了情感的蚕茧里!

    他想,应该告诉她,让她听见,那披开心扉的呼唤。

    曲尽意阑、情怀亦已,蚕丝已尽、浊泪未干,他此时也感到了疲惫已侵透了他的身心。满怀焦悴,绵绵心事如此,无由可陈;依约失望无凭,他已是黔驴技穷!再如此下去也只能无了了之,他该回去了。

    当他心灰意冷,颓废乏力地自地下起来,面前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他被一群人紧紧地包围着!

    可能是有感于他那出色神化的音色所吸引吧,他面前不知何时、悄悄围拢着不少游人,默默地伫立、围观、聆听。他们却正睁着好奇并是猜测的目光审视着,像在欣赏一个怪异的动物!其中不乏那种出于卑鄙的怜悯,不由得让他、自心底浮起的愤慨。

    ——我成了什么东西?你当是一只猴子?!

    他的心田一片荒芜,满是杂草丛生,尽管萋萋茸茸,却是一片凄凄茫然的杂乱!

    他懒得与他们这一班人计较,在他们那众目睽睽的眼皮底下,他稳忍着、默默自个收拾自己的行当。以一种沉默的冷眼相待这,一幅麻木不焉的冷漠拒眼下于度外,如同进入一个无人之境。

    当他要将那铮亮的萨克斯放进盒子时,不禁令他一愣——看着那倾开的黑绒盒子里散落着的赘物,零零落落地,散落着几张零散的看不清面额的花花绿绿的,那不是钱?花花世界中花花绿绿的,是人民币!

    “这是怎么回事?”他愤忿地斥诘。恨恨地指着盒子中的赘物。仿佛发现了绻缩其中的毒蛇,惊觉地一怔。像被它叼伤,兀地里的一种不谨被中伤。随而又不由得怒从中起,感觉到自己的尊严遭受到了莫大的玷污。

    ……他们面面相觑,被他的震怒张惶,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真是见鬼了!”

    

    他知道,这儿原是海口的远郊,小村落。千百年来,也就守着那一块瘦薄荒芜的土地,过那种辛酸苦涩的日子。只是这几年,新生的省城无限地膨胀着、最后也将他们纳入新市中,逐渐吞并,现在成了闹市区。这儿可也就近水楼台,征地补偿、倒让他们发了一笔不菲的“横财”!往日那寒酸辛涩的乡巴佬,一下也成了刁钻克薄的小市民。一群瘪**,一夜之间变成富得流油的土地爷!这些包子。简直要目空一切的居高临下的样子。

     实际上他也知道这些自是尊贵的土崽子,骨子里无由地在鄙视流落异地的大陆人。以为他真是流落异乡,衣食无着,又放不下颜面,躲在阴暗处卖艺的大陆仔。当他真是跌落穷途的卖耻(艺)人!

    或真是出于善心的,也有其鄙薄的,既有同情的,也有轻蔑的,都把他当成了落魄他乡无处着落于歧途的淘金者,出于倘存的那点滴的怜悯之心,布施与他些许施舍;在菲薄的怜悯当中夹杂着几声嗟叹惋惜,甚至是鄙夷,还有那些刻薄的挑剔。仅凭这几个零落地吝啬的悯怜能赎回失落的卑薄?

    他无法接受他们如此轻薄的悯怜。对所有别样的目光,他全都并不在乎。

    并不为了自已的感动。而是默与他们,但愿对已在他们身边、正是凄寒异乡的女孩子同样的悯怜(无论怎么说,悯怜终究比冷漠好),赐与温暖与同样仁慈的温暖,也同样赐她一份忠厚的悯爱。

    他作出了个意外的表示,诚恐诚惶地朝他们折腰,给他们真诚地恭敬的鞠一躬!

    随之,高梁将他们那吝啬怜悯的布施、毫无犹豫地,狠狠地将那零落散失在盒子里的纸币,当成赘物,就地倾倒于他们眼皮底下。猛烈地抖动着那装过零花花的纸币的黑绒盒子,好像赘物沾污了它那凝重的质地,满面嫌弃的鄙薄。像要腾出它原本的一个净洁的空间,小心放进他那淡雅地高贵、铮亮地纯洁的艺术之神,他的萨克斯!

    高梁起身抖擞着、轻轻拂去已被蒙昧尘埃的襟怀,推着他的那辆破单车,目中无人地挤出人群。径自拂袖而去。不屑一顾地,想反唇相稽,随即也不愿反而要贬渎自己的嘴,还是留点口德吧!

    如此举止,让在场的、目瞪口呆。

    突然一阵穿堂而过的淫浪的夜风袭来,像要横扫这龌龊的迂腐,卷起地下他初刚倒扣的赘物,如秋风落叶,潇洒地四处飞扬!

    “叔叔,你的钱!”有位可爱地单纯天真的小女孩在背后叫他。

    “留着吧!留着给你们,还是给小庙里的神祈多烧一束纸钱吧!”他头也不回地大声唤。

    他知道,在离此不远处,就有一座不算小的小庙宇,庙子不大,而气势不凡,琉璃屋顶,粉墙绿瓦,常年香火不断,人气很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