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了别处的风景2
作者:胡悦之      更新:2016-04-30 08:29      字数: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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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让高梁有点……好像自己的轻佻已有轻薄于人家之意。本也只是开玩笑,随意信口、信口开河。并不当真。绝想不到、那河还真的要开了坝?非要冲他汹涌而来?他也不相信他会毫无理由地随意送与他!这东西真以钱为筹码,那并非他所能承受得起。说起真的,可不想要!或者说是,要不起。

    “如此看来,我现在就可以将她带回家?!”高梁试探着说。说着,随手抄起那家伙返身就要走!他的动作很夸张。分明就是效仿着舞台的动作。

    “你这岂不是……”那女经理也对此有点不可理喻。

    “可以呀!”老板倒也痛快。

    “那我该谢天谢地了!”他想认真,却未免还是有点觉得来得太轻易,反而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但有个条件。”香港人随即说。

    “倒是说的呢!不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梁有点自得地笑了。他随即轻轻将那家伙放回原地。偏颇有几分是落意的样子。“其实我,此时真要将它带回去,岂不真成了无赖?还是个累赘!况且我还真的……我现在都没地可栖,带上它,岂不反成了累赘?我将它、能搁在哪?万一真的弄丢了,我可赔不起!”

    “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条件?”香港人偏煸起话题。

    “什么条件?”高梁还是忍不住,感兴趣地、试探着。

    “无条件地、你应该每个晚上在这演奏、服务,每晚不低于二个小时!不计另外的报酬。以一年为限。演奏满一年,它归你。假如不能,算是白吹!”那男人以不可磋商的口气说。

    “你说什么?”这可真让高梁觉得不可思议。那可是富有挑战的条件!看似简单,其实那条件也很刁钻。不由一怔。本只是随心口若悬河、信口雌黄罢了,却让他当真!心想凭你那一手不着等级的拙笨之技,怎抵得上他那贵重的东西?要借此非要吞了他不成?商人本是以利益为最高准则,他无法将自己的那一点黔驴之技与他这高贵的乐器等量齐观。本以为他,会被他那无故的理由知难而止,宁可将它充当夜壶,也怎会将它屈就于一个只是一面之交的无赖的奢求(他会是那么认为的)?而结果,这不是在赌气吗?不,是赌博!

    这遽然让他联想起一则逸闻:

    据说早年西方有位富可敌国的商人到中国来,扬言要租下整座上海宾馆。问其价钱。

    那事并非小可。当场无人敢随便报价。只好上报。而上面也无人胆敢贸然。直到摆到了总理、周总理的案头。

    总理只淡淡一笑,说:这还不好办?答应他,一个房间以一毛钱起价。

    让能够场的人大为吃惊,以为是听错了:一毛钱?这不是……

    总理笑着说:以这为底价算,每加一个房间按底价的倍数算!

    在场子上一时无知如何。以为是他们都听错了。

    总理说:没错。你们回去跟他报价。看他还敢租否!

    那富翁一听。只笑着说:我太佩服你们的总理了!

    后来他怎还敢嘴出狂言?那富翁当然是租不下!

    然而他俩此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令高梁颇为难,又无法随口返悔。他是想不到,那商人竟然要为艺术有所付出的样子!看似简单,但真的做起来并不件易事。难,在于那坚持不间断!但看老板为此而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也就、不敢再轻佻的样子。他随这仿佛发现,自己在为自己掘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坑,非要他自个跳下去!尽管那并不算是火坑。他像也感觉得到他将被那东西牢牢地穿住,紧紧地绑在这里!那是座牢笼。他真的从未那样,要为一样并不可能决定人生的东西而要将他画地为牢!为了那东西而毫无报酬。而看似其报酬真的很丰厚!

    “你知道我为它付出多少?”老板轻轻提起那盒子,沉甸甸地掂量着它的份量似的。

    “知道!”高梁不假思索地。他知道他所言及的付出的是什么。

    高梁也隐隐约约知道这东西的价钱。乐器的底价是无价。一把小提琴,竟然高得让人不敢想象地上百万!还是美金。

    “你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高梁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还遇不上一年只有三百天的吧?”那不甘寂寞似的女经理越越俎代庖地调侃着!

    “当然,除了法定的节假日。”老板倒是很敏捷。

    “包括大小礼拜天?”这才是高梁想求解的。

    “你这……岂不要得寸进尺了?”那女经理已有点看不过了。

    “现在不是只有国家机关才有的大礼拜天的吗?我们是民营,况且还并不是所有的企事业都那样子。这样吧,按照原来,每个礼拜天你可以休息吧!这样好了吧?”老板还算是体恤时代趋向。

    “那我现在……”高梁不好把握。试探着:“可以带回去?”

    “你还真的,不知趣?!”女经理却是首发斥难。

    “可以。你现在可以带回去!只要你忠守信誉,那也迟早。只要你真的当它是宝贝,珍爱有加。我相信你。我们也来玩一下。你不是说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开心?那好呵!那不就是几个钱的事?”老板还将那宝贝不惜代价地、亲手交与他。

    好像是这几个钱的事暗伤剌痛了正敏感的高梁他。有话说:一枚铜板扳倒一个英雄!当然,他不是英雄。当然他也被那钱,给难住、扳倒了。心里稳稳地、有点是品不出那是怎么滋味!这时,他倒也开始松了口。担当地坦然:

    “当然,我也在乎您所赏赐的钱。真怪,这世上没人嫌其多的,嘿,就是——钱!我也并不是见钱眼不开。只是,那刻薄的孔方兄待我,啊,真是太那个,太刁克了!像是遇上个让我瞧得上的好姑娘,偏被她瞧不上,可能……所以……我也只好不再去瞧得起她。”

    但他其实开始时,本并不是看上它本身的价钱,而是它那悦耳而优美的音质,被它呜奏出来的旋律而陶醉不已。但此时偏被价钱……它所高贵的好像已不再只是它是艺术品,而是它的高贵本身。那是老板心眼里的宝贝,并不是他的崇尚,但是……钱,此时于它本身毫无意义,实际上它本身并不值钱(并不是说它真的一文不值。只是它早已并不是当初的价值而能定)此时谁人还会为它付出那么多?可能就是半价也没人愿要。而此时要是他真的将拿回去,它主人肯定是认为他就是冲着它本身原先的价钱而着意卖弄什么伎俩。而实际上他不是!他是看重的它那潜在的看不见的价值。权且说是艺术吧。他所看重的是艺术所给予他的快乐。

    “一年后才真的属于我?”高梁随又问。

    “是太长了?”那香港佬像在考察着反问。

    “其实……”其实他也知道那只是在与谁赌气似的在开玩笑。但那玩笑开都开了,玩笑都当真了,这时若说不开了,此时还反过来说,别人不会将你看成什么东东了?

    “真要等真到了那一天,说不定……”他旋而随意地开怀直抒着说。“到时候我对它、说不定也就厌倦了,再也唤不起此时的兴趣了!像玩女人,开始时总是如火如荼,如胶似漆,图个新鲜,好像是拿得起也就放不下的样子。但玩过一段时间后,再美的东西也会有厌倦的时候,玩腻了,也就要开始有点……所谓的审美疲劳吧,像踹破了的那只绣花鞋!”

    “无聊!”那女经理神经质地愤懑。

    “呵,对不起呵。我不是……”随即从女人的脸色上高梁好像这才想起他这话有点,出格了。颇为此而表示出一点愧疚的神色。“不好意思呵,冒犯了。这话也太那个……”

    “你玩过女人吗?”老板偏来了兴趣!趁机追问。

    “玩啊!因为我是男人。天性健全,况且,又不是遁入空门的和尚。再说了,现在的和尚也并不排拒女人!看来女人,真是男人的灵魂。男人的鬼魅。女人是专为男人而生!不是说,女人是男人身上那根最柔软的肋骨?”高梁并不避嫌。大方而坦诚。

    “你玩过几个?”老板穷追不舍。

    “本来我应该,也有机会,曾遇上过二位让我动心的女人。”高梁含糊其词,欲言又止,却也显出欲罢不能。

    “怎么样的女人?”老板来了兴趣,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首先遇到的一位是个卖咖啡的。她开一家小咖啡厅,门面不大,但装修得很有个性,时尚而且颇有奢华的霸气,很有品位的。位置就在省政府门前,门前斜对面的龙舌坡那儿,隔街相望。她是湖北的,武汉女孩。算个大龄女孩。她也曾是蓝梦人,跟我一块儿过去的,拉小提琴。她才是音乐学院的出身呢!现在谁还在乎什么音乐?在她考大学时正遇上中国有四个拉提琴的女孩在某个世界音乐比赛中得了最高奖杯。她自小也偏好提琴,自那开始,她心中也有一种理想,年轻人需要有偶像的,她的偶象在引导着她的方向。所以她,从小就读的音乐附小,附中,考大学时,也考了音乐学院。带着美好的憧憬。但毕业了,世态发生了她所渴望的逆转。遇上国门大开,改革开放,音乐成了老旧的绣花鞋,谁还要去踹那破鞋?可以扯得上所谓音乐的,除了流行歌曲,到处都是邓丽君的那软绵绵的歌,谁还有心思那太高雅了的东西呢?很多乐团都不在了,她还想往那钻不成?她也都还不就是被那“北京人在纽约”的故事而吸引匆匆下海,她也想过出国,但除了国语,外语,只勉强知道几个外国字母,只好随潮流,流到了这!都是为了梦想而被梦想丢在这咸海滩上的弄潮儿。后来她开了家咖啡厅,兼有音乐咖啡巴的雏形。开始,她有雅兴时,她也自个当众来段她所拿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但后来,只放放音乐录音(她有一套很不错的音响。爱好音乐的大都是)。后来她干脆将带有浪漫诗意的‘贝多芬音乐咖啡巴’的招牌摘下来,掛上了她的‘怡然咖啡厅’的牌子。那儿,也成了我们这些离家出走的寻梦人的临时归宿。有一年很多人都不想回家,全聚拢在了那,我也是其中一个。过年了,她身边的俩位服务小姐也都放假回家了。只有我俩,原先显得狭小的咖啡厅,此时空荡荡的,只剩下她。还有我。我与她。我们俩。我们俩守着那空荡荡的咖啡厅,听着远处无时传来的炮竹声声,犹如声声都爆在我们空荡荡的心田中。无聊、落寂、孤零零地,你我面面相觑!她人生来并不是那么亮丽过人,但也不是个丑态百出的女孩。她天生一张长长的马脸,身材嘛,修长苗条,偏瘦,但算也曲线柔和,就像这……”高梁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女人,像要从她的身上寻觅到另位女人身上的东西,将面前这女人成了他描摹他那位女人的模特。“她这人天性开朗、大方,热情、好客,颇有阿庆嫂的机智与泼辣,待人不卑不亢,气质厚重。时而也偶尔即兴拉一下她的小提琴,一曲小夜曲、将人的心绪带到遥远的意境里!就那一年春节不回家,我俩守在那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彻夜未归。就一壶苦涩的咖啡,她重又将闲置多时的小提琴拿出来,那久未打开的盒子已是厚厚一层尘埃布满,但她的技艺还在,丝毫没变,不为时间光阴所蒙昧。就在那孤独异乡的除夕夜,拉动她那善感多情的心弦,在那一丝一弦,尽都充溢着那怀思华年的多情,与思乡的凝重。我一边细品着她亲手研磨的咖啡,默默地聆听她那悠闲自在,而又显得悱恻的音乐,守着那冷落的除夕之夜。”

    “也就是那一夜,你俩最后也守不住那最后的防线,越界了?!”香港人打断了他未尽的话柄,寻问着他所感兴趣的结局,越俎代庖地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