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漂泊的心1
作者:胡悦之      更新:2016-04-30 08:28      字数:5830
    序

    九十年代初的海口市。

    新生的省份。新生的都市。新生的时代。新生的希望。希望与梦想让她披上了绚丽而缥缈的霓裳,像披裹绯纱、即将出阁的新娘!

    新生里、隐藏着期企与希望的宝贝!

    为了发掘隐没的宝贝,让多少掘金者,带上饱满的梦想,携着丰腴的憧憬,在闪烁着理想的金子的逆光中偷窥自己的价值,为了追寻梦想中的金子,豪情满怀,踌躇满志;抛家别妻、贸然“下海”,匆匆上路。

    想当年,十万人材下海南的场面、实在是令人无所适从地、壮观!

    然而几年挣扎,成就了不少富翁,也抛下不少失落者,

    那条路上,谁知错落几多梦想的碎片?谁知埋没几多理想的瓦砾?后来者、踩着前人遗留的碎片,踏着前面的瓦砾,越过破灭的梦想,抱着新生的理想,不畏艰辛,前赴后继,朝着通往罗马之路上奋勇当先!

    开阔的海滩上,随地可见那、被大潮抛弃的贝壳,那是希望的残骸与梦想的孑余!

    在通向理想的漫长之路,散落着太多落空的理想,游荡着太多落拓的灵魂;在那阴郁的僻处,那是残亡命运相聚的地方;在厚实的大地,掩埋有太多梦想的碎片与孑遗。

    通向罗马之路上,无时不遇上失散的落伍者。

     1

    甜蜜得凄美的恬夜,一帘悠悠的梦景

    甜恬得忘我的蓝梦,一掬浓浓的柔情

    忘却岁月,你我永远的年轻

    抛弃烦恼,你我永远的欢欣

    抹去白日的尘嚣,释放生命的火焰

    你我携手拥抱如梦的良辰

    敞开无限的心境,接纳天外的光明

    拥抱未来的幸福,期待苦夜的苏醒

    怀柔的善感,那是怯懦的情歌

    幽怨的浪漫,那是灵魂的诗河

    抹去白日的尘嚣,释放生命的火焰

    你我携手拥抱如梦的良辰

    放开激荡的情歌,骋驰灵感的诗河

    犷达狂野的无羁,栖息着诱人的忘我

    这是一首歌词,不敢妄自苟同地说很好,也不至于是太蹩足。她却是“蓝梦”老板经过一番苦心,以生意人的心计,策划着、着意一纸征名和征歌启事,从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满意的果实。成了他向外张扬着炫耀的一块典雅的招牌。这首歌名即是“蓝梦”!

    “蓝梦”正是这家娱乐城的招牌。

    “蓝梦”、多浪漫地富有诗意的命名,这首歌也正是流露出了那潜在的蕴韵,又无意间渲染出了娱乐城的格调与风情。到这儿来消耗时光的,不会尽是那些粗掛短帮皂衣的人群。而大都是些高薪的所谓“白领”的外乡人。或是那伙发了一笔横财的暴发户。要不也都是些财大气粗、趾高气扬的、所谓的“大款”的那些家伙。他们衣着光鲜,举止大方,一副悠闲随意地自由自在的模样。也有那些寻梦而来的年轻人。但更多的是,不想回家的,或有家难回的淘金者。

    在“蓝梦”,像都尽在其梦中。其中有得意的,也有失志的;曾经发过的,正在发的;有消闲的,也有借以忘忧的。大多是一些倘还没家的和出门的年轻人。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仿佛只有在这地方才有暇松驰,像要释放白日里无处可泼泄的最后那一点剩余的热情,挥霍挽留不住的时光,释放生命那沉积不住的疯狂。只要一曲悠扬的乐曲起处,大都竟相涌向拥入那狭窄的舞池,借着那狂热的奔放的旋律放荡地狂舞;或是随着靡靡的情歌,轻拥娇艳的舞娘,醉生梦死似的、像那半空飘逸的浮云!

    为消耗那多余的、一天中最后的欲望中的时光,舞池里、一群疯子似的,在疯狂地扭着、狠狠地甩着,紧抱着,全都搅成一团的男男女女;在那浪漫的乐曲煸惑着的热情中,忘我地潇洒的扭着、舞着、风流地蹦着,跳着,将那迷茫的自我也迷失了似的,紧紧地黏着搅成一团,像那熬得正是火候的那锅浓稠稠的一锅赊荒的杂脍粥!

    一阵疯狂的舞蹈过后,人们也都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像是被抛弃在海滩边的蚌贝,敞开着困倦的胸怀,舒张着懒散的松驰,在那淡绯浅绿交织的灯光下,品尝着那罐装的饮料,或是一杯澄红的酒。那淡绿色的灯光,犹如那泼地的廉价的花露水;那杯浓浓地流动着的葡萄酒,却宛若那是从**心头淌出来的血!藉以拭抹去蒙昧心头的淡淡的一怀春愁的情绪,憩息着无处消除的倦惫,这时,他们也都大多只贪恋于那杯中、那如血般荡漾着浪漫的葡萄酒,与洒地的淡绯的灯光交想辉映。他们也都在耐心地在守着那灯光下的一掬最后的浪漫,像正在等待着盛宴过后的那最后一道甜点!

    这时,舞台上空射出一缕炫目的灯光直照舞台中央,从舞台一则款款走出一位薄纱轻裹、体态苗条、气质优雅的小姐;像那淡雾里飘逸而出的袅袅素淡的仙女,颇有几分高贵地端庄而大方,姗姗地翩翩的向四处的来客,以倪萍那特有的体贴地优媚的微笑、朝台下的人们谀媚地欠身,甜甜地说:

    “下面请我们的萨克斯王子、高梁先生,为我们奉献上一首优美高雅的名曲——‘回、家’!”

    人们的谈话随之歇下,喧哗的场面戛然而止,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转过身来、端正自己的坐姿,仿佛要腾出足够的空间,以近于宗教的虔诚,凝神注视着空荡荡的舞台,企首着、默默期待着的那一首动人心弦的乐曲。

    随之从舞台一则走出一位高大英俊的的先生,一身得体的晚礼服,抱着那铮亮的西洋铜管乐器;既矜持又不失客套,向听众微微欠身,致以真诚的注目礼,退后一步,稍自凝神沉思片刻,悄悄沉下一口气,即兴吹奏起来。

    犹如源自幽静深山那溪潺潺之泉,婉若来自遥远的天籁之音!像在与你、轻轻的,缓缓地,软绵绵的抒说,一曲悱恻的情愫,默默煸起离家人那思归无能的回忆与怀眷之情。

     这是过年不久一个凄冷廖落的“蓝梦”之夜,年关早成过去,渐行渐远,但人们像是还缓不过神来似,还在节日那纸迷金醉,醉生梦死里迷茫亡归似的。只有高梁他、凭手中那一支斩新铮亮的萨克斯,借一掬“回家”的曲子,将满腹凄恻的思乡之情透过一曲婉转缠绕的旋律,柔情的音质悠悠扬扬,清淡的意境悱恻,既犹如一缕明媚春光,又显得有点沉静地忧郁的一曲“回家”在默默地追寻回家的路!

    籍以抒发、流露出了离家人的愁绪与思家的深沉,好不让、叫不少背井难归的异乡客要泪眼迷茫!优美清脆的音质将委婉悱恻的情绪渲染得细腻熨贴,好像是从他那细腻多情地善感的心灵流淌而出的涓涓之甘泉,犹如一缕清风山岚轻轻拂过,默默地浸濡、抚慰、陶醉着每一颗失落于孤寂地迷茫的心灵。

    音乐,这轻轻托起人类灵魂的天使,不禁要触发起背井离乡人望月思归的联想与怀思,牵动人们那对家的眷恋!在音乐这块纯洁的场地寻觅到了他们几近凄荒了的心灵憩息的处所!他们大都是为梦想而来,成为背井的异乡客,在那如诉如怨的旋律里,找到了他们迷茫的方向;那回肠荡气的声声呜咽着似的音质中,他们感受到了那并不遥远的乡情。

    他们个个听得如痴如醉,那一股潜在心底的怀乡之情思如泉潮涌!那汩汩涓细的淡凉、渗透心府,直逼心灵,在那悠扬的旋律里悄悄的飘浮着、是这些背井离乡的异乡客心头那默默的伤感;犹如云端上的飞鸟,俯瞰天下那爿风雨飘摇覆盖着的绿地,随着那悱恻悠扬的旋律,于空寂的心底那默默地呼唤着——家。回家!

    那绵绵委婉的怀思情愫,天使的翅膀,承载着沉重的乡愁!

    浪漫的萨克斯以充沛的魅力淋漓尽致地将那怀乡思家的情绪挥洒得酣畅痛快,令人暗地里惊叹不已。也都意料不到,在这远离文化的偏僻之乡,竟然还有如此天籁之音,宛若那初垦的土地上嫣然盛开的一朵醉人地馨芳天韵的娇艳的奇葩!犹如撕裂的天帘漏下的那一缕飘逸的来自天堂的天籁之音。

    音乐与宗教一样,或许真是由于人类太孤独无助时,仁慈的上帝赐予如此高雅尊贵的美妙之福音!

    情致**处,全心投入的高梁此时也早已将自己置之度外,他也在引胫高亢地吹着,将那悠扬的旋律那最后的激昂推向了极致,即将直达天堂!情至幽远,兀地收住,像那魂飞魄将断,那绕梁的缈缈遗韵,仿佛呜咽着、意渺悠远,像在招唤着远方的游客早早回归。几近魂断处、他重又将那飘渺的旋律轻轻俯拾而起似的,重又将失落的余音轻轻俯拾,再度让人重回那缥缈虚幻的意境中,悄悄将那幽怨地舒张着的旋律连续,悠悠扬扬、若断若续,将那优美的韵律挥洒得出神入化、珠圆玉润地天衣无缝。从那铮亮的管乐里流淌而出的、早已不是人为的乐曲,而已是那天外飞逸而来的抚慰心灵的天籁!带着上帝轻轻的吻!

    那动人音质,像那缭绕半空里的福音,犹如那向上天飘逸而下的琼津,似甘露滋润着涸渴的心灵!使人喜出望外地一份欣慰之情贴人心扉。也好像在奉劝着、你们还是早点回家。

    他情怀正在浓处,余兴未艾,稍歇会,乘兴即场再吹上一首“北京人在纽约”的主题曲。那是刘欢的名曲,旋律新奇,清亮,更爱其中那委婉的歌词。那是去年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他对片头的那句话感慨良深。

    “假如你爱她,就将她带到纽约。因为那是天堂!假如你恨她,就将她带到纽约。因为那是地狱!”

    看来他当年不到纽约已是错。他正是为了那场境的梦,他妄自“下海”,下到海南,也还是错!

    当年一出戏,一本书,影响并吸引太多有梦人的方向。一出戏,是那让中国万人空巷的“北京人在纽约”。一本书,就是那“上海的女人在曼哈顿”。那是一本书。一个从上海到纽约的女人的自传。也一样让人神魂颠倒。哦不。那书好像是“曼哈顿的中国女人”。是中国女人。不是上海女人。曼哈顿在前面,中国在后面。那位上海的,在这应该提高到了中国!是中国的上海女人。好像,当时在曼哈顿的中国女人就只是她!所以她的地位应该提拨到中国的高度。后来她、应该不再是中国人,也不再是上海人,而已是美国人!美藉华人。比中国人更比上海人高了一大截的女人!不少人正是以她为座标,“下海”飘泊的。不大男少女,也都怀揣着那书中带给他们的梦想,离乡背井,为了远方的风景!

    远的到了欧美,他却就是揣着那本让他向往的书妄自下海,到了祖国的最南端、海南,海南海口。新兴的都市,到处散落着梦想和希望碎片的地方。最后偏被大海的浪潮抛弃在这浅海滩上!

     余兴尽罢、情犹未艾,人们还在凝神聆听着那袅袅的余音,期待着、像要再继一曲,人们一时还难以走出那出神入化的意境。

    当高梁他恳切地向听众恳切地鞠躬致谢时,人们才从那凝静中醒悟过来!一阵情不自禁的掌声、骤然四起。他一再客气地翩翩致意,朝着热情的听深深地鞠躬!

    在他起身回首要下去时,从台下突然奔上一位可人的少女,她手捧一束娇艳可人的鲜花,匆匆塞在他的怀里,冷不防、还大方地赐与他一个浪漫的热吻!

    不由得他回过神来,那女孩子已匆匆下去。他看不清那浪漫女孩的模样,只见塞在他怀里的那一束花,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像那妖艳的女孩子的芳唇那样热烈地绯艳!这样雅致地高贵的礼遇,他从未领受过。对此等慷慨地一束如血般殷红的玫瑰!此时真的令他不禁手足无措!

    随之台下一片热烈的掌声如潮。无言的褒奖!他显得很受感动,只向台下深深地再鞠一躬。道一声谢谢!向送花的女孩子,还有以掌声褒奖的听众!

     这本是男人沐受的最高奖赏,在这没有鲜花的地方,遇上这般狂热地鲜艳的玫瑰,这像是上帝的奖赐,更是出于女孩子的情怀,更显珍贵!但他随之也就显得平静,他本想随即将这娇艳的玫瑰向台下的听众抛下去。但转念、那不是对小姐那真诚的心灵无知的亵渎吗?说真的,他向来看不惯那些被人宠着的明星那般要将别人诚心送与他的鲜花随心甩向台下的人海里。

    此时他、感到困倦,也颇也有点失落感,他找个地方,将那束盛开情怀的玫瑰悄悄放在灯光不及的乐池一边,那只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歇会儿。

    高梁是东北人。他十八岁在大南方当了文艺兵。退伍回东北一家国营大厂当工会干部。

    本来他安于既得的安逸,但他的妻子却并不是位甘于平庸的女强人!时不时的,他都要遇上她的同学和同士们,自他们的眼眸里倒窥出自己在妻子的那些同学朋友们的某种让他别扭的眼神。正是这一个时代的大潮,将他推上浪尖,偶乎从别人揣在口兜中的金子那迸射而出的逆光中,突然发现自己的价值像被遗落、珍藏在某个你所不经意的地方;为了寻找、挖掘自己遗失在远方的金子,为了梦想中那份应该属于他的财富,“闯海”大潮将他卷下水,随“十万人才下海南”的狂澜,他竟妄然匆匆随下海大潮涌过波光浩渺的琼州海峡,来到遥远的海南岛。

    他当兵时曾无时到过这儿,对这儿的风光气候环境自心底有一种游子归来般的回家的感觉。所以,趁着大特区,接着建省,他留了下来。一待已是好几年!

    都说是:有志男儿,四海为家,有志者事竟成!但,四海为家者,不都志成。

    不二年风光,他从一个小老板、最后两袖清风(可惜他不是当官的),被退缩的潮汐抛弃在开阔的海滩上,丢在那、成了“经济泡沫”的遗留物,像大潮退去的海贝,被曝在烈日下的海滩上!

    像个赌徒,趾高气扬,雄纠纠地志在必得的进去,出来时、已英雄气短,像那匹毛长的瘐马。

    但他不愿回东北(颇有项羽当年不愿过江东的气慨)。与人合伙当起“跳蚤”市场公司的老板,他成了经理。那是怎样的公司哟?一辆破车,一堆来路不明的二手货,招上三个顾员,四处游戈,推销那种来自各样渠道的破落货。有时简直就是在消赃。他又是怎么样的经理呢?那就是那种:偶然一个椰子掉下来,正巧被砸上了的那个匆匆路过的经理!跟孙悟空当年那弼马温的职衔差不多。

    后来一个意外的机会,在“蓝梦”娱乐城兼职,在吹一种叫“萨克斯”的西洋乐器。

    看来他毕生就这无意而插之柳,倒不负众望,一首悱恻动人的“回家”,就不知感动多少被希望抛弃在这海滩边那群落拓者,像也是陌路邂逅、备遭冷落、殊途同归、同病相怜的异乡客。

    他天生一表人才,长得高大英俊,豪爽帅气。又吹得一手动情的好乐曲。犹如那浩瀚的沙漠里,一片绿州,那片绿州上空,意外地被一缕天籁之音抚慰!所以,每次都博得满堂彩。更是讨得那些不想回家的淘气女孩子的垂情,还博得些许女孩子的香吻!

    那姑娘赏他一个大吻。她爱抹口红,印在他腮帮子上,一只清清爽爽、热情漾溢、而且是张扬的一抹口红。

    也恰是那只清清楚楚地鲜艳夺目的女孩子的嘴唇让他跟妻子一场不愉快!

    但他却丝毫无动于衷。淡泊之处,更显清高飘逸、倜傥潇洒、深得民心。

     高梁此时只想草草收场,早早回家。妻子明天休大假,他们准备到远郊去(想到东郊椰林去,那才是最能代表海南那南国风光的地方,那椰树成了海洋,与大海交相辉映着,那才真的是海天一色呢)潇洒的游玩一次!妻子到海南已一年多了。前期为了找工作而奔忙,后期又为了不辜负找到的工作而忙着三班倒。为了不影响妻子休息,妻子倒三班回来时,他总是吃过晚饭后借故早早出门,好让妻子好好睡上一觉。她经受不住一点嘈杂,又老会失眠。

    然而他这着意的逃离,偏偏无意间撞进了另一堑大门。一个无意间的邂逅,他成了蓝梦的梦游者!后来还真的、为了一支浪漫的萨克斯,他竟赖在了这;蓝蓝的梦,柔柔的情,扯出他,一掬荒唐。

    “好不奇怪?常劝别人回家的,今天是怎地了,不想回家的样子?!”打爵士鼓的那小胖子酸溜溜地,像在为他而心生几分妒忌。

    “是的,也该回家喽!”

    他如释重负,率然起身,拂拂袖,不想带走一丝云彩,随意而显出潇洒;当他收拾行装准备回家时,那拼命敲打爵士鼓的小胖子着意在声唤:

    “你的花!”像是在提醒他。

    “送给你吧!”高梁随口而出,一无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