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姑奶奶，你又折腾啥？今天才年初二的！”小尘一早穿件纯黑羽绒服，火鸡头扎到头顶上，一个大口罩，家里电脑全部拆开，然后拖出货架，拖出所有货物。

    一个学生的成长，以时间为代价。一个商人的成长，以金钱为代价。小尘算是信了。小尘的理想最初是开个大型商场，男女老少吃穿玩用一应俱全。对于一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主儿，她就不懂，哪一个如此规模的大型商场不需要如山的钞票垫脚？再说了，一个小破孩，去哪里一下子进那么多货？还要保证物美价廉？

    小尘最初进的货都是网上拿来的。一款白裙，题目叫仙女的衫。图片上一个女娃，海边漫步，海水蔚蓝，仙衣飘飘。小尘还算理智，先拿样一件。可是商家单件拿货价格超高，小尘认了。只要货好，不愁后面挣不回来。

    拿到货时，小尘差点没吓着。透。还是双层呢，里面还是历历在目。小。小尘呲着个牙，也没套进去。唤来妈妈帮忙拉上一边的拉链，哗嚓，裂了。妈妈一把捂住个眼睛飞奔回自己的厨房：“女流氓来了！”

    然后是ＳＺ服装。那是个代理，靠谱得多。说好可以八折拿货，然后只消上传数据包，坐家里等订单了。几乎只要会做客服。小尘觉得挺省心。一口气拿了十件货回来。哗啦传了上去，可是一个客人看上了，要两件。小尘只有一件呀，赶紧再调货，总代那没货了。再要调货时，客人说不用了。原来在另一家有，比小尘的便宜了一折。小尘气馁了。再搜搜网上，有人卖价远远低于她的进价。再一搜，小尘冷汗全出来了，图片全是统一的，可人家卖价只有她的十分之一。小尘立即点开总代，总代见多了：“人家拿的水货。”“可是，那我的正品怎么卖呀？”“这个没有答案，只能靠自己了。”十件衣服卖了将近一年，才辛苦卖出。后来这条路就断了。后来锁定围巾披肩之后，小尘果断把其它类目的就全下架了。这会儿整理，就生出了颇多感慨。可是，搬家总是个浩大的工程，赵晓阳整整一个寒假，都在和高考艺术生们并肩作战。两人电话也只通了两个。晓阳今天又早早开课了。爸妈倒是可以帮忙。可是，他们两个，只要一起，就要拌嘴，小尘觉得不如自己一人干清净。

    “小尘经理，货架都到了，放哪儿？”物流电话来了。小尘快乐起来。虽说年初二，和她一样拼命的人，有的是。小尘坐上自己的小红马，很快就到了店铺。“我来了。你们帮忙往上运。”

    “好说好说，只是这大过年的……”“放心！中午请你们大餐！还有，到时一人一个大红包！”这点圆融还真难不住小尘。楼下就是个超市，小尘又是香烟又是红茶，哄得师傅们上上下下搬得更欢了。

    眼看着就要上好了。小尘一溜烟去了楼下家常菜馆，脆着声音：“过十五钟都过来呀！今天有好酒！”

    小尘并不懂酒，指着个漂亮蓝瓶子说：“就这个了！”前台小娘子吓住了：“你请什么人呀？够饭的钱啦！”小尘挥挥手：“定下了！今天咱过节嘛！”

    小尘不会喝酒，会喝水呀。吃饭的时间，端着白开水敬他敬你。三个搬运师傅难得有人这么敬重他们，一激动说：“小尘经理，今天家全是我们帮着搬了！”小尘哈哈大笑：“不用不用！你们帮着把架子装起来就是大交情了！”“没说的！”三个师傅仰脖一饮而尽。

    下午，三个师傅帮忙装架子，另一班人马装电话和宽带。小尘驾着她的小红马，来来回回运她的货物。搬过家的都知道，看起来没什么东西，搬起来就多了。看上去不大的堆儿，搬起来都要花很长的时间。小尘那些货物，平时都塞在家里角角落落，这会儿搬运起来永远没个尽头。

    爸爸妈妈开始还能袖手旁观的，后来鼻子一酸，想着小尘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苦，那个叫马总的，真正好本领，一下子就把他们的惯宝公主修整成这样了。两个人也不拌嘴了，一边抹泪一边替小尘搬东西。小尘妈妈实在太胖，平时又懒得运动，还没跑两趟楼梯，脚就扭了。爸爸就更夸张了，第一趟就在门口摔了个狗趴地，眼镜滚到一边，手四下乱摸，都没能找到，还是妈妈瘸着个腿挣扎着帮他找回了眼镜。

    小尘看着心烦，把两个老宝反关在家里：“不能帮忙就不要添乱！这点小事，看我继续搞定！”

    哪怕年轻，到底是女娃。家里四楼，店铺三楼，再要背着那些货物，小尘从小红马上拿下货物时，腿都快拉不动了。

    小尘开始拨打赵晓阳的电话：“我想你想得快疯啦！”小尘阴阳怪气模仿赵晓阳在乌鲁木齐站唱的歌。“宝贝儿，别闹了。上课呢！”“可是，我在搬家呀。要不要来探班？”“真的？不早说？孩子们！”赵晓阳搁掉了小尘的电话：“咱们去做会儿雷锋再回来接着画，如何？”

    孩子们画了一个下午的沉思者了，这会儿乐坏了：“好！”赵晓阳把他的几个兵将们塞进自己的车里，一阵风般赶到了小尘那里。孩子到底活力足，小尘的货物份量都轻，孩子们整理上架都是小轻松。脑力劳动太多，这片刻的体力活，让孩子兴奋坏了。一边摆出若干姿势让小尘帮着拍照，一边相互追打着。赵晓阳用手捋捋小尘的乱发：“老婆，辛苦了！”小尘咧开嘴：“有意唤你来看看的，错过这个精彩片断，可是后悔终生！”赵晓阳由衷地说着：“小尘，你真变了！”小尘变戏法地拿出张卡，在晓阳面前晃荡，直接塞进晓阳口袋：“还你的！连本带息！为这个，我准备好久了！密码：你的生日！”然后转过头对着孩子们叫：“娃儿们，今天请你们吃肯德基！”赵晓阳吓了一跳：“不用还我呀！我的就是你的！再说，你房子不是还有房贷吗？”

    小尘早已坐上小红马了：“不！当时说好就是借的！再说，这是我挣钱的动力！有积余，才算是良性经营！”已经有孩子钻进小尘的车里了，小尘喝着：“系好安全带，起飞！”

    涂满毒药的利刃

    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段，小尘总坐在电脑前查看评价。这是一段幸福时间，很多感激潮水般涌来。小尘的整个交易过程，更像是聊天交友。闲扯胡侃中交易成功。待到货物拿到手，客人还会意犹未尽，评价里详尽阐述。当然不可能永远只有春天。最灰心的是中差评。第一个中评，是一个男人。买的是条纯羊毛围巾。小尘的业务已经从新疆做到了内蒙古。这是条市面上特别流行的超薄款丝光羊毛。相当于领带，装饰作用大于保暖作用。当然，但凡是羊毛，再薄，它的保暖性能总是很好的。可惜客人并不懂，提到羊毛，所有人都停留在厚厚的毛茸茸的认知上。所以，拿到这种潮品，非但不识货，还来了个中评。

    小尘电话过去，泣不成声。接电话的是个大老爷们：“娃儿，有话好好说，怎么哭上了？”小尘倒不是装可怜也是拉同情，就觉得特别委屈。那么好的东西，居然还有人不喜欢！不喜欢退我还我都可以，凭什么中评呀！小女娃儿，说哭眼泪鼻涕就上的，电话里更是抽抽噎噎。大老爷儿们好容易听懂，吓得赶紧花招：“别哭别哭，这就给你改！给你改还不行么？”

    说改就改：“淘宝好玩，围巾好暖。无意中评，泪水泛滥。一通电话，吓死老汉。就改就改，笑一个，囡囡？”小尘等在电脑面前，重新刷新评价，看到才修改好的红灿灿的好评，扑哧又笑出了声音。妈妈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看小尘，摇摇头又回了卧室：“这孩子，迟早要得神经病！”

    最有趣的是有一个差评。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在意评价的。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好好一款产品，说好说坏见仁见智，极其正常。马总说了，百分百好评还怕人呢。那样显得假。可是小尘有自己的理念，她就觉得自己用心在做交易，来的都是她的朋友。不认可产品可以，一定要认可她这个朋友。所以，即使她已经快一皇冠了，一个中差评都没有。每次看着上面的百分之一百，小尘都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她从不死缠烂打。对付这些人，有的是方法。人之初，性百善，人家来买东西，未必就是来添堵的。多承认不是，别人那口气也就下来了。小尘用得最多的就是帮帮忙。

    那个差评，来得很坚决：“不要给我电话！不满意就是不满意！”那朵黑花，就像一把涂满毒药的利刃，凌迟着小尘的心。果真，电话忙音。短信不回。小尘给她另发了一份小礼物过去。查看物流信息，小礼物已经送达一周了。可是，差评依然挂着。这个基本就是个钉子户了。

    赵晓阳带学生在外面艺考，短信调戏小尘：“亲，要来杯咖啡不？”然后是一张城市地图。“我在这儿！”小尘的一颗心扑通直跳。她认出来了。正是那个差评小丫头的城市。小尘说：“快！帮忙，找个相熟的人问一下。这个地址，离你还有多远？”小尘把那个小丫头的地址发过去。

    赵晓阳很快回复了过来：“60公里。”“好！交给你一个任务，到这个地址，找一下这个小丫头，告诉她差评毫无意义，我们欢迎她来江苏做客！”

    赵晓阳差点从咖啡座椅后背上掉下来：“亲！这也太拼了吧！”小尘在电话里啪啪乱亲着：“快去快去！回来有赏！”

    赵晓阳真的找了过去。小丫头是售楼部的。负责人把赵晓阳带到小丫头面前：“有先生找您，来自江苏的……”小丫头当即就窘坏了：“这阵子太忙了，把这事儿给忘了。这就改这就改！”小丫头溜到主管那里，就见她把一个男生生生从电脑跟前拉开去，然后出来跟赵晓阳说：“改好了！真没想到呀！”赵晓阳绅士到底：“方便请您喝杯咖啡吗？”小丫头笑着跑开了。

    赵晓阳快步出去电话回报小尘，挂在那里近两周的差评，终于没有了。赵晓阳就差哭了：“要是人家小丫头缠着要我做交换条件，事就大了！”小尘果断地：“那也值了！”电话这端的赵晓阳连抽几口冷气：“是人过的日子嘛？”小尘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