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可可最终没有出去工作，考公务员留在家里。在税所上班，有人来报发票或者领票时忙一阵，多数时间比较闲。点点回到老家，是她最大的快乐。她眼睛一眨就到了刘文燕这儿了。点点第一次回老家时，她在学校情况不知道情况。等听说时，直接火了，拨电话给张抗：“哥，这就是你找的女人？”张抗正焦头烂额：“小可，你就不要管了。对了，你和小男友怎么样？”张抗岔开话题。可可叹了口气：“好吧，你还护着她。我们还好，不过，要等能领证，还要几年的。”可可流氓地加了句：“谁让我这个老牛啃了嫩草了呢。”张抗哈哈大笑起来，几个月的阴霾一扫而空。

    刘可可放下电话，就到了刘文燕家。刘文燕正在帮点点穿衣服呢，祖孙俩刚睡醒，脸上还印着两坨胭脂红。刘可可知道情况复杂了，自己装聋作哑比较好，点点一看到可可，在床上翅膀直扑往刘可可这边扑来。刘可可乐了：“嘿，都说姐男人缘好，这不，小男人也喜欢我。”刘文燕一时听不懂可可的新新人类话：“该叫姑姑，爸爸的姐妹是姑姑。”刘文燕为教点点说话，只有睡着了不开儿歌，正跟米宝兔里刻苦学儿歌呢：“爸爸的妈妈叫奶奶，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姐妹叫姑姑。”正愁独子家庭没有这些称呼了呢，刘可可就过来了。

    可可从刘文燕手里拉过点点，点点在被子迈着大步。可可爬上了床。趴在床上，把点点也趴下来，两个人一个造型，可可指着点点的鼻子：“你的，乌龟。我的兔子。我们赛跑。好，开始！加油加油！”点点头一次看到真实版的这么闹腾的一个动作，哈哈大笑，又不会学说。可可更得劲了，索性站下地，当了各种小动物，摇旗大叫着：“加油加油！”

    刘文燕在这个档子已经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看着可可和点点玩得那么开心，眼泪就出来了。这一份陪伴在点点，多么珍贵！

    刘文燕没有把握，因为可可自己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她能不能带好点点。开始一直陪在左右。很快地，她发现，可可学得真快。也很有办法。和刘文燕是两种类型。刘文燕帮点点穿衣脱衣都是极其小心，可可动作幅度大多了，更像是逗点点玩。傻呼呼的点点每次都上当，每个孩子都一样，爱脱衣，少了束缚。不喜欢穿衣，衣服越多，行动越受限。可可站一边看过刘文燕穿脱过几回，立即整出了一套她独有的方法。先把点点，扑，卧倒！点点一楞。可可命令着：抬头，挺胸！点点的大胖头抬起来，又咚一下低下。可可哈哈大笑，再一个大翻身，点点四脚朝天，点点开始嘴一扁，想着哭着抗议，可可已经七手八脚把他两只胳膊塞了进去。点点想哼声的，可可早开始摇旗呐喊了：“加油加油！”接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全出来了，猫在叫狗在叫猪在叫羊在叫。这下轮到张天宝和刘文燕哈哈大笑起来。

    点点开始有些盼。盼那个叫做姑姑的人过来。每次，都会有不同的节目。刘可可从前下班都爱在电脑跟前赖好久，赖得保安大叔都来火了，她走了，保安们才好下班的。现在不用催了，下班就去找点点。点点不会说话，但已经懂了，刘可可一出现，点点拿着自己的帽子，急着就要出门了。

    刘可可喜欢抱着点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什么都教他：男人，女人。大楼。桥。银行。押钞车。快看：明星！是电子屏里的广告。点点口水又下来了，突然点点在可可手里极不安分，整个人往前扑。那是指挥，要求向前走的意思。刘可可抱着点点，一直往前，不知道点点对什么感兴趣了。到广场了，刘可可在教：购物车，气球，风车。点点还在要着向前，刘可可急着掏钱买了个风车，想了一下，自己也买了一个。刘可可把点点往地上一放，扶着点点的上半身，由着他自己往前滑。

    刘可可终于知道点点追的是什么了。刘可可有些歉意地朝着人家招呼：“宝宝把你们当成自己的爸妈了，不好意思呀。”一对情侣，女人长得特别像蓝小月，点点兴奋地加快了脚步。情侣站住了脚，刘可可一时脸红，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跟点点的关系。刘可可说：“我是姑姑。宝宝这是在老家，有一阵子没看到自己的妈妈了，您可以帮我抱一下吗？”刘可可突然眼泪就下来了。女孩脸通红。估计是没有成家。男孩开心坏了，一把抱起点点。点点伸过手，非要女孩抱。女孩笨拙地小心地接过了点点。不能总让人家抱着，刘可可强行抱过了点点，点点开始放声大哭，鞋子都蹬掉了，女孩于心不忍，走远了，又回头抱了抱点点。

    回去的路上，刘可可和张点点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刘文燕从半路过来接他们，吓坏了，刘可可也不告诉刘文燕。继续埋头往家走。桥上一幅大广告画，又吸引点点了，点点不哭了，叫：“妈妈！”

    这是点点开口说的第二句话。那一次叫了声爸爸，把万念俱灰的张抗重新拉了回来。蓝小月如果听到这一声妈妈，不知道会不会自责到要死。

    后来再要出门时，点点必然要拐到这里，然后对着桥上的画，一声一声地叫：“妈妈。”刘可可很头疼。点点的妈妈，已经成了大家的一场心病了。不提，那些伤和痛，都可以假装不见。一提，鲜血淋淋。可是，点点在一天天长大，怎么可能不提？刘可可要求张天宝和刘文燕面对这个词，要坦然些。要让点点对妈妈脱敏。是的，很多时候，面对伤害，如果你可以一笑置之，那你就赢了。这些全是扯淡，心灵鸡汤给贫血的人喝喝。这种事轮到谁头上，谁头大。张天宝比较平和，他站在张抗的角度，觉得不合适的婚姻，早离早解脱。刘文燕不这么看。刘文燕只要一想到点点，眼泪就如泉涌。刘文燕带大张抗的点滴，说起来全是血和泪。嫁的男人不细心，哪样都依靠不上。有一次张抗被一个人误伤到了，刘文燕想都没想整个人就扑过去了，事后想想也后怕，别人把他们扯开的，那人牛高马大，真要打起来，十个刘文燕未必是对手的。可是蓝小月一个转身，干脆利落。

    刘可可开始直接叫板蓝小月了。空间里建了个相册：“我的点点，点点滴滴。”小男友在玩他的狗：“要我说，蓝小月会有空来你的空间看？”刘可可胸有成竹：“她会来的。她会发现生恩大不过养恩。”小男友帮狗狗梳头，扎起漂亮蝴蝶结：“要我看，你这么爱着点点，是不是因为张抗？”刘可可一脚踢翻他的狗狗，狗狗惨叫着夺门而走。刘可可叉着腰：“我这是路见不平！我这是两胁插刀！你要再敢胡说一句，明天中午桌上见你的萌萌！”小男友吓坏了，“看你这个脾气，我不吃醋，我还是个男人？”刘可可猴在他身上：“我和张抗，就是亲兄妹。我俩从小睡一个炕上长大的，你明白不？我知道我哥的追的每一个女孩。我们没有血缘胜过血缘。你要有点同情心，点点这么小……”可可眼圈红了。小男友吓坏了，圈住刘可可左摇右晃，逗可可开心：要不，咱们去看点点？“也！”可可跳起身，在小男友胖脸上亲了大大一口，两人牵着萌萌出门了：“萌萌，咱们找哥哥去！”

    点点又兴奋地扑了上来了。刘可可跟他疯了一个晚上，拿出刘文燕手机，开始录催眠曲，命令着刘文燕：“姑姑，你得学会。”张大嘴巴，对着点点：“妈－妈－！”点点快乐地一遍一遍地叫妈妈，刘可可用视频传到空间，正式地对着点点说：“这个世上，有爱，就有妈妈。叫我妈妈！”

    刘文燕笑了。她才不忍开这样的玩笑。刘可可愿意多陪陪点点，她已经开心了。从前做梦都想过可可当她的儿媳。现在不想了。自己家的张抗不配了，带着个儿子又离了婚。可可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归宿。小男友乐了，凑在一边：“那也应该叫我爸爸！”刘可可赶苍蝇一样把小男友往一边赶：“一边去。点点有爸爸。叫你姑爸爸！”小男友到底开心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爸爸，哪怕前面加了个姑。刘可可还在逗点点，小男友叫起来了：“可可，看你空间，那叫一个火呀。”下面有人追问：“这孩子谁呀？你跟大军不会这么快吧。”那个叫大军的张牙舞爪地过来了：“我靠！我连结婚证都要等几年才能领到的！啥时有这么大的娃啦？”刘可可抽空在下面回复：“我家的老大！”转身刮着点点鼻子：“是不是，老大？”点点在刘可可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大！”啊！宝宝会说话了！这是真会说了！

    刘可可忙坏了。点点像被点了穴一般，那天起好多单字都开始冒了，终于会叫爷！奶！喜得张天宝那样一个大男人都在擦眼泪。笼罩张家很长一时段的愁云惨雾，似乎渐渐消散了，可是一纸离婚证书，区别还是很大的。点点十多个月的人生，自此，又被划成了两个时代。有妈时代和没妈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