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越来越明显的危机
作者:远音尘      更新:2016-04-16 16:19      字数:3062
    张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婚姻正在滑向一个很大的危机,他只是感觉到,蓝小月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张抗想起自己拍得胸脯咚咚响的,他愿意自己像一个活火山,来温暖蓝小月。那个相册,从怀孕起就有建议,一直也没建。宝宝快两个月了,蓝小月的说说上,偶尔晒晒宝宝,很少提及。对于宝宝,张抗有一脑子建议,胎教就是他最热衷的,后来因为蓝小月比较不信那个,就作罢了。生下来之后,张抗以为真正孩子降临了,就会唤起她心灵深处的母性,事实上,他很失望。张抗决定从头开始。他把一些觉得很重要的婴儿用品店铺,收藏了。把一些觉得比较先进的育儿网站收藏了。每天不再像从前马马虎虎拉宝宝只做几节广播体操了,他搜集了大量视频,参看了很多资料,又结合点点的特点,发明了几套抚触操。奶粉问题越来越不安全,他几乎把所有品牌都翻了底朝天,直接国外代购。新闻上曝光尿不湿又有问题了,张抗购买的每一样,都会经过严格地筛选。他做这些,都喜欢拖着蓝小月一起,他相信,他的热情,可以点燃蓝小月的热情。每一个人,心底都会有火苗,火势很小的时候,外力可以吹灭它,也有可能使它更旺。张抗相信,他起的作用将是鼓风机。

    蓝小月觉得张抗有些好笑。生儿育女天经地义的事,带孩子也不是你家才有的事。就这么个毛孩子,饿不着冻不着他,整那么多动作真正可笑。蓝小月很享受和点点单独在一起的时光。她几乎不去管他,放一点音乐,扔一两个玩具在他身边,然后自己捧一本书,或者捧着手机,时光静静地流淌。张抗则卖力得多。弄个什么健身架,有星星,有大象,有香蕉,有猴子,还有猫和狗。宝宝躺在下面,可以按不同的小动物,然后训练宝宝的视觉听力,按一下猴子,就有音乐流出来:“一闪一闪亮晶晶”,再一按星星,就有儿歌流出来:“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张抗那么大个块头,训导宝宝,爬上又爬下,蓝小月看着都会替他累。这孩子,训练不训练七坐八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以为伟人都是培养出来的?

    张抗真失望了,伟人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没有一个伟人背后不站着一个伟大的母亲。人家奥巴马演讲,还说了一个片断,当年他妈妈训练他读书的情形。贝多芬有一个非人训练他的父亲,还有一个时常偷偷让他休息一会儿的母亲。他张抗自然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把他的点点培养成那样的人物,可是现在一家都只有一个孩子,他和蓝小月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能从小给儿子好一点的教育呢?何况这也不叫教育呀,就是一种陪伴,一种训练,一种肌肤抚触。蓝小月好笑着:“那我喂他奶,抱着他走来走去,哼歌给他听,陪他说说话,都不是陪伴?非得整那些音乐盒魔术棒小木块小纸片的,才叫陪伴才叫教育才叫训练?”

    张抗闭嘴了。自己做的这些,在蓝小月这里全变成了多余。张抗有些紧张,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以后,也是如此,事事置于事外?蓝小月多少有些不屑,世上人千人千面,孩子像她这样有个性特别一点,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这其实才是关键。蓝小月和张抗已经意识到他们的分歧在哪儿了,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过,他们可以怎么沟通解决这事儿。如果就他们小两口,分歧最多就是分歧,争执到最后,自然会有输有赢,也不会哪个一直占上风的。关键是,刘文燕还在。

    刘文燕并不知道,自己一颗心低到尘埃里,双手扶着儿子的婚姻一路向前,到最后,自己反倒成了儿子婚姻结束的催化剂。这一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意识到,即便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把这个道理想通。

    刘文燕是张抗的母亲。这是一个铁的事实。婆婆的身份。刘文燕从开始就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对蓝小月礼貌而周到,蓝小月和张抗之间,即使她能看出吵架的痕迹,她一概装作不知。她拿自己当透明人。因为她做不到不袒护儿子,她就不能参和他们的事。可是,刘文燕是张抗的母亲。当她再一次踏进张抗家门时,蓝小月就感觉到,这是一艘船,她坐在船左侧,张抗、点点、刘文燕三位一体,坐在船右侧。张天宝来的那几天,蓝小月感觉那个公公,给过她几分暖,他是站在船中央的那个,起到一种平衡作用。张天宝一回家,蓝小月就觉得船两侧的力量,悬殊太大了,稍有风浪,他们这一家就会断然沉没,她突然打了个冷噤,如果张抗不胜水力的话,一手夹着点点,一手夹着刘文燕,再等张抗回头捞她蓝小月时,她已经沉向水底最深处了。

    这一天,张抗又去淘了一堆玩具给点点,铃铛球手抓婴儿球,五个大红气球,宝贝兔儿童早教机。一到家,张抗就招呼蓝小月帮着吹气球。蓝小月知道,一会儿又要有一堆任务布置给她这个妈妈完成了。其实蓝小月也喜欢自己的儿子,只是,她已经很抵触张抗总是提醒她的不尽职。好几次蓝小月都想张抗可以开口,让岳玲再来带宝宝,岳玲回家之后,比较生气,自己只是粗枝大叶,不至于就不能带宝宝了。有时,发短信给蓝小月:“很想点点呀。”蓝小月就想着自己的妈妈可以再过来带宝宝,自己也不用时时小心提防地面对婆婆。张抗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回家给外婆看看。”可是回家的期限一拖再拖,有时只字不提。张抗一肚子苦水,点点脖上,留了一道疤痕,还不知道长大了能不能褪掉。等点点再大些,免疫力强些,交给岳玲也放心些。这些话又不能明说。

    蓝小月淡淡地:“嗯,这会儿正有事呢,马上来。”张抗抱过点点,兴兴头头地把他放在床单上,开始吹气球了。点点果然很兴奋,一双眼睛追着气球,刘文燕不知从哪里掏来几个小铃铛,系在气球上,叮叮叮,点点格格地大声笑着。蓝小月远远地望着,笑声离她很远。她在做一个手机测试,“测你多大岁数结婚,准到爆。”蓝小月一丝不苟地一样一样地勾填选项,结果令她笑了,按照测试,这会儿她应该单着。她顺势转了过来,加了一句:靠!按测试姑娘这会儿还单着!下面是长长的测试题,呗,系统提示音:点开是一条评论:“想得美,你有老公和儿子了!”

    是张抗。蓝小月收起手机,朝他们走过去。刘文燕笑嘻嘻地举起点点:“咱们家点点比手机好玩多了!”

    蓝小月顺手又是一条说说:“靠,姑娘还就是喜欢手机。”下面是一张图,图上一个青面獠牙的美女。

    嵘嵘发来一组照片。她应聘到了新单位,外省培训两个月。放心不下宝宝,把奶奶一同带去了。照片拍的是一老一小两个美女。朵儿已经会爬了,在室内,像只小蟹,梭得很快。奶奶跟在后面,心惊胆颤。嵘嵘帮朵儿在头顶正中,扎了个朝天辫。绑了个蝴蝶结。朵朵已经开始伊伊呀呀了,闹了半天没有人可以听懂她的意思,奶奶抱她到镜子前,她摇晃着小脑袋,推着奶奶下巴,嵘嵘哈哈大笑:“妈,是要你也扎她这个朝天辫呢!”奶奶不信。才多大的人呀,根本不可能懂。嵘嵘按下奶奶,帮奶奶在头顶中央也扎了个小辫子,朵朵破涕为笑。奶奶也乐了,嵘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拿了个一模一样的蝴蝶结,帮奶奶也绑上了。朵朵开心起来,自己从奶奶手里一滑,下地又开始爬起来,不时还回头查看奶奶。嵘嵘传来的正是奶奶和朵儿,一老一小,一样的朝天辫,一样的蝴蝶结。蓝小月也笑了。小月问嵘嵘:“睡觉时怎么睡呀?”“宾馆两张床,合并了,朵儿要奶奶,也要妈妈。”嵘嵘过了一会儿,打过一行字:“婚姻真叫神奇,两个毫无联系的两代女人,居然可以睡到一张床上,中间躺着一个共同的宝贝。”蓝小月苦笑着:“那也要看谁了。有的时候,这么躺着的,就是毫不相干的陌路人,哪怕中间还有共同的宝贝。”嵘嵘嗅出火药味了:“小月,你和婆婆?”蓝小月赶紧掩饰:“没有没有。我就这么一说。”嵘嵘宽慰她:“你这是在家闷的,过了产假,开始工作了,注意力就不在这上面了,一切就会好起来了。”蓝小月迷惘的内心,稍稍振奋了一些,心底开始热切地盼望,结束产假,自己的人生,又可以掀到新的一页了。

    “月儿,爸爸新号,我回来了。”一条短信蹦了进来,蓝小月脑子里哄然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