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百无一用艺术家
作者:纷雨潇潇      更新:2016-04-01 22:40      字数:2027
    也许就是在部队时我事业与感情的双双受挫,让我至今都无法将阴郁的颜色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抹去。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画作的颜色大多都是灰暗的、阴郁的、压抑的、模糊的色调。这种由黑、白混合而成的颜色,恰似此时的我,被生活、事业、命运不动声色的遗忘,而驱逐到了主流的边缘。

    在我最喜欢、最珍视的绿色生涯的尾声,我却已经无法再彻底找回,当初那个积极向上朝气蓬勃的战士了。当时的我压抑、烦躁、四面楚歌、山穷水尽,为了保留我最后的尊严,我向领导提交了转业报告。就这样,尘归尘、土归土,我这个壮志难酬、万念俱灰的游子在阔别家乡多年以后再一次的回到的它的怀抱。这次回来与走的时候相比,无论是情绪上还是情景上都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走的时候天高云淡、锣鼓喧天、军装耀眼、红花夺目,而我回来的时候却是天色阴郁、混沌不清、细雨蒙蒙、道路泥泞。

    我至今也不知道是哪位大慈大悲的领导,还是那位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顶头上司不想把事情做绝,在我老家县城的文化馆里面,还居然给我安置了一个工作。当时离开部队本就也是意气用事,并没有多问是谁给我安排的工作,总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况且无论是谁,无论是何用意,无论什么样的工作,都弥补不了我所受到的打击和伤害。

    再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我就去县城的文化馆报道了,之所以我不愿意在家里耽搁时日,是不愿意让父母为我担忧,也不愿意让乡亲们看到一个上过军校的原本前途无量的军人,如今却又回到了这环堵萧然、不必风日的穷乡僻壤。

    当我的双脚第一次迈进县里的文化馆,并没有感受到那种为之一振的钟灵疏秀与扑面墨香,反而给我一种陈旧、萧条与苍凉的感觉。我所身处的文化馆是一座三层高的,应该是属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小楼,一眼望去满目斑驳、枯槁憔悴。文化馆的大厅里空无一人,我循序渐进的摸索到人事科报道,一个里五十岁上下的男同志接待了我。他说早就听说了馆里要新来一位专业军人,据他所知我是一位军艺毕业的很有才华的画家,他还说馆里已经安排好了我的工作。他把我带到宣传科,为我介绍给另外三个正在打扑克的男同事。同事们一看来了新同事都很是热情,放下手中的扑克,与我一一握手。还寒暄着说早就知道我的到来,还知道我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并问我是属于什么派别的画家,绘画领域中的古典派、现代派、抽象派、印象派、后印象派及野兽派之间有什么区别。不知道他们是否听懂了我大概而笼统的解答,也不知道我的解答与他们的理解是否吻合。更不知道像列奥纳多•达•芬奇、米开朗基罗•迪•洛多维科、拉斐尔•桑西、文森特•凡高、巴勒罗•毕加索、奥斯卡•克劳德•莫奈、保罗•塞尚,这一系列的位于艺术巅峰的大艺术家们,在这些人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光辉形象。反正,我已尽其全力的为他们讲述这诸多位艺术大师们的辉煌的、暗淡的、困惑的、曲折的、迷乱的、潦倒的人生经历。

    就这样,在回到家乡的第二天,我就走马上任了县文化馆宣传科干事一职。其实,无论做什么工作对我而言都不是很重要了,我现在只不过是急需一个位置,一个可以让我安放我疲惫的身躯与受伤的心灵的位置。这个位置无论是对于我还是我的家人都是必不可少、迫在眉睫的。这个工作不仅可以让我自食其力不拖累父母,也可以使我得到些许的信心,还可以使父母得到少许的安慰,更可以使我及家人在面对邻里乡亲时不至于颜面尽失。

    想当初我刚刚考入军校时,父亲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在村里欣喜若狂的逢人便说:“我家老三上军校了”。后来,我的那幅《三军过后尽开颜》在部队得奖后,他老人家更是乐不可支的在村里大肆宣传,“我家老三在部队上得奖了”。村里有很多人都猜测我将会在部队大展宏图、鹏程万里。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当我的双手刚刚触摸到神圣的金字塔的基座时,便地动山摇,直至把我跌回到我最初出发的原地。我人生的旅途霎那之间便从阳光乍现又跌回到了荒芜萧索、满目疮痍的戈壁荒原。

    “艺术家”,这个称呼对我来说简直是讽刺,我算什么“艺术家”,我既无标奇立异之才,又无革故鼎新之能。况且,又有多少艺术家的人生不是贫困潦倒、结局凄惨的。而如今,我不得已选择将自己流放至此,也不得已为了生计而为斗米折腰。艺术是神圣的也是残酷的,它既可以让人光芒万丈、受人敬仰,也可以让人心灰意冷、遍体鳞伤。我乃一介草民、凡夫俗子。在我的心中,艺术的神殿已然崩塌,我无法再挥笔潜心于创作之中,如何还能再创作出精神的食粮、灵魂的圣卷,我真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艺术家”。

    文化馆的工作非常简单,不过是定期为当地的群众创造些许的文化活动。在同事们的口中,我们的工作无非就是:“放放电影、出出板报、发发图书、喊喊口号、打打扑克、喝茶看报、工资不高、饿不死拉倒。”

    就在这如死水一潭般的环境中,我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年的光阴。

    第二年初春的一个上午,我正在文化馆里画板报,一个女人的身影恰似一直在不远处注视着我,并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定睛望去,对这个身影及这张脸庞给我的感觉,既似曾相识又素昧平生。而她一步快似一步的向我走来,并惊喜的脱口喊道“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