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苦乐年华自难忘  箪食瓢饮也欣然
作者:纷雨潇潇      更新:2016-03-31 09:30      字数:2514
    我,姓方单名一个舟字。大家不要多想,我的名字与圣经中的“挪亚方舟”没有任何牵连,也从没有过要傍大牌的想法。况且我父母都是标准的中国农民,在他们的思想意识中,根本就不知道基督耶稣所为何方神圣。

    我的家乡位于我国辽阔的华北平原的腹心地带,有着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古属冀州,如今称之——河北省。河北不仅是中华民族的发源之地,也一直是传统的农耕文化民族区域。我的名字源起于之一,是我家村后的那条小河,家中祖辈务农,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家乡。所以,寄希望于江河湖泽赐予我舟楫之利,可以使我顺风顺水、乘风破浪亦远航之;源起于之二,便是因为在我出生的那七十年代初期,中国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农村更甚之,父母因我家中子女众多(我家兄妹五个,在当时也属正常范围,我小学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家就是七个姐妹,被村里人戏称之为七仙女。)经常是连饭都吃不上,粥都喝不饱,所以父亲为我取名为舟(与粥同音),祈求家中可以满仓满谷,从此不再为一粥一饭暗自神伤。

    大家听了我名字的起源也许会有所疑问,我父母不是标准的农民吗,怎么会给我取下如此有深远意义的名字。

    是这样的,我的父母虽然是标准的中国农民,但是他们还是村里的文艺骨干,在农闲时间,他们就在公社的剧团里义务演出。在我的家乡最为流行的剧种就是河北梆子,河北梆子是由流入河北的山陕梆子演化而成的,最早形成于道光年间(1821年-1850年)。山陕梆子是由到河北经商的商人带来的,山陕梆子流入河北后,在长期的演出过程中,为了赢得当地观众的喜爱,根据当地的语言习惯、情趣、爱好等,在艺术上进行了不断的改革、创造,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地演员逐渐增多,导致形成了河北梆子这一新的剧种的形成。

    从道光末年到同治末年,河北梆子已经遍及河北中部和北京、天津附近各县同时,在北京城也获得了一定地位。至光绪年间(1875年-1908年),它已经流布河北全省,在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和京剧形成了争衡的局面,而且还流传到山东、东北许多城镇,甚至往南到达过广州,往北到达过海参崴(今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伯力(今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等地。

    父母二人都是剧团里的台柱,经常在舞台上演绎着不同形式的才子佳人、赏心悦事。无论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还是白娘子与许仙,或是崔莺莺与张生,任何曲目,父母都能将角色拿捏演绎的得心应手、恰到好处。不仅是才子佳人,父亲还经常在舞台上出演将相王侯,母亲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娘娘、皇后。从而,在乡里乡亲的口中,父亲多了一个绰号叫“皇上”,母亲多了一个绰号叫“娘娘”,我家的几个兄弟姐妹们也就自然成了皇子和公主。只是我们这几个流落民间的落魄皇子、公主,经常都是被饿的饥肠辘辘的,不管看见什么都想抓起来往嘴里放。如此行为,实在与我们“皇家”的身份相悖,不仅是有损于“皇家”的威严,更是有失于皇家的体统。

    我家兄妹几人经常被村里人故意打趣着问:“皇子、公主们,你们家今天吃什么饭呀?”当他们得知我们只吃了“窝窝头和玉米面糊糊”时,乡亲们还会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说:“不可能,你们肯定骗人呢,‘皇上’家怎么可能吃窝窝头呢?你们家肯定天天吃炖肉。”听他们说着“炖肉”,我那发达的味蕾不仅蠢蠢欲动,而我自己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吞咽着我那难以抑制即将奔涌而出的口水。

    也是因为我家这与众不同的“皇族”身份,在当时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我家在十里八乡也算是闻名远扬、家喻户晓的。乡里乡亲的都用及其艳羡的神态对父母尤其是对父亲说,虽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是与其他人家相比,父母总还可以在台上过一把亭台楼阁、锦衣玉食的瘾。这起码也算是在精神上比别人多了一层享受,就仅仅这点精神享受,也够让别人羡慕的了。

    也就是在剧团演出的那些年,父母对于我国的传统戏曲艺术越来越痴迷、神往,而在当时他们也并不知道唱戏也是艺术。他们在舞台上演绎着一个又一个的才子佳人、花好月圆;将相王侯、赏心悦事;以及草莽英雄、壮志难酬。河北梆子那高亢激越、悠扬婉转,极具浓厚抒情运维的唱腔,一次又一次的抒发着愁烦、缅怀、沉思的情绪。正调二六板如行云流水从容舒展;而反调二六板则哀怨凄楚、悱恻缠绵。

    也许就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熏陶下,我那文化水平并不高的父母才会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文字有着些许的理解和参悟。父母养育了五个子女,三个男孩名字依次顺序为方川(贯川通流之水也,如川之方至。)、方海(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之意)、方舟(取江河湖泽赐予舟楫之利之意);两个女孩名字依次顺序则是方怡(怡则悦也,取快乐之意。)、方静(取岁月静好,安然若素之意)。

    还是在这种耳濡目染的陶冶中,我和家中的哥哥妹妹们度过了贫困而快乐的童年。说贫困,那是因为我在童年的时候就种过地、收过粮、捡过废品和煤核。不仅如此,从降生至成人我从来都没有喝过牛奶,我家的兄妹几人都是喝白面糊糊长大的(直至今日爱人也经常说我脑袋里是一堆浆糊)。有一次过年前夕,父亲、母亲准备将家里的窗户纸重糊一下,就到邻居家里借了一点面粉打了点浆糊。可是当他们转身去拿窗户纸的时候,那刚刚打好的浆糊已经被我和两个饥饿的妹妹几乎全部给吃完了。当时父亲无奈的望着我们叹了口气,而母亲却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还有,我小的时候几乎没穿过新衣裳,我的衣服都是哥哥们穿过的,轮到我穿的时候经常都已经打上了补丁,而且裤子经常都是短一截,恰似如今九分裤或七分裤。还有我的袜子和鞋也很少有好的,脚趾头经常都不满的露在外面,以向我示威表达它们的不满情绪。

    至于说快乐嘛,那就是父母思想非常的开通,几乎没有给过我们任何束缚。尤其是父亲,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因为任何事跟任何人发脾气。他是那种老好人,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情有任何意见。即使不愿意、不喜欢,也不会表露出来。但父亲虽然表面上各种意见统统笑纳,但实际上则是我行我素至死不渝的那种人。这一点我与父亲非常相像,爱人经常说我屡教不改。与父亲那看似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的性格截然相反的,是母亲相对而言要比父亲严厉许多。但是母亲她既要忙地里的庄稼活儿和剧团的演出,又要为了我们这一家的一日三餐和琐碎家务操劳,所以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管教我们。我们家的五个子女就在这种极为宽松、极为散漫的环境下,在我们的身体自由自在生长的同时,我们的心灵也随心所欲的疯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