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石然接受了做周洪溪工作的任務，心中知道周洪溪的工作難做，但是現在當著黃隊長和嬌書記拍了胸脯，已經沒有退路了，怎麼辦呢？退堂鼓是不能打，只有想辦法把工作做好。死石然反反復復地想，擬就了多種方案。至于那種方案能夠奏效，死石然也沒有把握。為了做好周洪溪的工作，死石然一個通宵沒有合眼，想到為難處又爬起來，出門在廊檐下把煙一袋一袋地抽。老婆幾次催他去睡覺，他都當著沒有听見。忽然死石然听到雞叫了，也不知道是幾點鐘了，死石然才回到床上躺下。

    天已經大亮，死石然才醒過來，急忙爬起來，匆匆忙忙洗了臉，下地把昨天沒有栽完的油菜秧子栽完，吃了早飯就向李三陀的麻將館走去。當李三陀等人看到死石然來了，以為死石然又是來打麻將，都跟死石然打招呼︰

    “老死叔，今天又來搓麻將了？”

    “老死叔，以往打慣了牌，一下子戒了也心慌吧？也好，不打牌了，跟嬸娘關系也好了，還是跟老婆睡在一起好啊。”

    “老死叔，現在做了姓黃的哈巴狗，還有意思到這里跟弟兄們見面？”周洪溪說。

    死石然听到周洪溪這樣侮辱自己，心中窩火。但是他是來做周洪溪工作的，也不便發作，搞僵了就不好做工作了，于是耐著性子說︰“小周啊，在老叔面前說話也不能這樣粗魯，怎麼我就是哈巴狗了呢？你老叔是跟別人做哈巴狗的人嗎？想當初，我每天在你家里給你宣傳買馬，你想想，我死半仙給你招來多少人買馬？你周洪溪現在成了百萬富翁，我死半仙也有不少功勞吧？今天怎麼這樣跟老叔說話呢？”

    “我這樣跟你說話還是對你客氣呢，依得我脾氣，我非要把你揍一頓，我不打你是看你是長輩。”

    “我們之間也沒有深仇大恨吧？”

    “沒有深仇大恨？我現在被你搞得失業了，吃飯也沒有錢了，還沒有深仇大恨？”

    “我說你小周你也是吃錯藥了，怎麼就是我死石然把你搞得失業了呢？當初我帶頭在你家里買馬，中了一個特碼，得了兩萬多塊錢，這一下轟動了整個洪山鄉，從此有多少人為了賺大錢來到小周家里買馬，我以‘死半仙’的名義給大家猜馬，我心中知道我其實不會算，那一次中特碼也是撞著了。從那以後我就從來沒有中過馬，我每一次都是投注幾百幾千，沒過多久，我那一次賺的兩萬多塊錢就全部吐出去了。但是我仍然強打精神以半仙的身份給大家猜碼，維持著你的買馬生意。現在倒好，我死石然成了你小周的仇人了。既然我是你的仇人，你現在就把我打死，報仇雪恨吧！”死石然說罷就把身體貼近周洪溪，眼楮看也不看周洪溪。

    周洪溪知道死石然的性格是和平中帶著剛強，把他惹急了，還不知道他要鬧到那一步。周洪溪內心最怕有人把他買馬致富的情況上報到縣公安局，現在看到死石然真的發火了，為了不把事情鬧大，于是周洪溪又軟了下來，笑著臉皮說︰“老死叔不要太認真，我周洪溪歷來就尊重你老前輩。老前輩對我的買馬生意也有許多幫助，只是現在我這狼狽處境使我的心情不好，說話沖撞了老前輩，還請老前輩諒解。”

    死石然看到周洪溪軟下來，說︰“小周啊，現在你的名聲不好呢，說得直接一點，就是你的名聲很臭。我曉得你小周有點錢，但是有點錢又能怎麼樣呢？人還是要講名聲的。就拿這一次志願服務隊在分派工作對象的時候，大家都不敢接受做你周洪溪的工作，認為你周洪溪的工作難做，是夾溪新村的老大難。我死石然看到大家這樣看待你，心中很不好受，心想你周洪溪變成周處了，大家都希望你死。做人做到了這一步，沒有想頭啊，盡管很有錢，又有多大意思呢？”

    听了死石然這一番話，周洪溪內心也有所觸動。是啊，自從那天死石然跟黃隊長打賭打輸了，人們都認識到買馬是怎麼一回事，周洪溪心中自然心知肚明。看到死石然答應跟黃隊長打賭，周洪溪心中萬分著急，但是在那種情況下，周洪溪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只得希望那天晚上死石然僥幸賭贏。但是世界上僥幸的事情並不多，死石然自然是注定要輸的。結果果然死石然賭輸了。要是在一般情況下，你死石然賭輸了管我屁事，但是在那種情況下，幾乎全村的人都在場，那麼多人眼睜睜看著二人賭當天晚上出什麼馬，又是精準扶貧駐村工作隊隊長，如果死石然賭輸了，等于是要我周洪溪的賭場要關門了。結果果然是那樣，由于死石然賭輸，死半仙不靈了，誰還會相信買馬是可以算的呢？于是人們都不再來周洪溪家里買馬，周洪溪從此沒有事情做了，他開始恨黃達五，也恨死石然沒有主見，居然答應跟黃隊長賭博。周洪溪清楚，與其說是死石然賭輸了，倒不如說是周洪溪輸了。

    死石然看到周洪溪陷入了沉思，以為是周洪溪有了後悔之心，說︰“小周啊，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如果你能金盆洗手，從此不佔……”

    “不要說了，我已經不能買馬了，如果要我從此連麻將也不打了，我做不到。”

    死石然考慮今天已經無法再說下去了，于是說︰“小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建設文明村，麻將賭博和采金花、翻盒盒等賭博最終都會被消除，是你們自己主動一點好呢？還是要村里采取行政手段取締，你們自己選擇吧。”死石然說完走了。

    死石然把跟周洪溪做工作的情況向黃隊長和嬌書記做了匯報。黃隊長說:“今天雖然你還沒有說服他，但是你已經取得了第一步的成果。不要急，這種長時間形成的痼疾，要靠一兩次工作就解決問題是不現實的。一步一步地來吧。”

    迷戀采金花的人以馬老六、李四寶、米阿才、金牛喜為中心人物，前面已經說過，馬老六在外游蕩三四年，學了一手撲克牌特技，能夠把一副讓別人洗過的撲克牌用力一甩，整幅撲克牌全部變成一種圖案的牌，比如梅花。由于馬老六有這種特技，所以他一般不參與采金花，他嫌這些人沒有多錢，撈不到多少油水，他要到外地找高手，一盤能夠贏上萬元。他常常對人們說，高手打牌是不一張一張數錢的，高手打牌一般一盤賭注都在萬元以上，數錢太慢，一般都是用鋼尺量。馬老六說他能夠準確估計一百張百元票子有多厚。把一疊整理好的百元大票子用鋼尺量一下，就知道這一疊百元票子有多少張。有些人不信，他可以讓你把任意張數的百元票子整理好讓他量一量，果然一張也不差。

    雖然馬老六少有參加采金花，但是馬老六作為神秘的打牌高手受到人們的尊敬，馬老六也常常指導初學采金花的人，告訴他們一些采金花的奧秘。所以馬老六是夾溪新村采金花的一個重要人物。誰去做他的工作呢？考慮到馬老六在我們跑了許多年，富有社會經驗，可能比較難對付，所以志願服務隊隊長黃妹兒把這個任務擔下來了。嬌書記問︰“馬老六見多識廣，要做他的工作需要智謀口才呢，你黃阿姨行嗎？”

    黃妹兒笑笑︰“說起來馬老六也是我的佷兒，估計他也不會跟我對著干。”

    這一天，黃妹兒來到中村油坊，一群人正集中精力采金花，馬老六、李四寶、米阿才、金牛喜、牛兒、三多才等十多個人圍著地上的一堆錢，每個人都把三張牌緊握在手里，不斷地把錢堆上加錢，一塊，一塊，兩塊，兩塊，五塊，五塊，五塊，十塊，十塊……忽然一個人大叫︰翻牌比大！于是大家都把三張牌翻開，李四寶是黑桃5、10、K。黑桃金花，是最大的牌，李四寶說聲“對不起”，把攤子上的錢都摟了。

    黃妹兒說︰“四寶佷兒，發財了，也給嬸娘分點吧？”

    大家看到聶小牽的媽媽來了，都慌亂起來。李四寶急忙把錢收好，說:“三嬸娘，你也有空來玩玩？你要我們給你分點錢，我們能有幾個錢？你女兒給你分一個錢旮旯也比我們多一萬倍，你還……”

    “佷兒呀，你嬸娘不是來要錢的，我是來有事情。告訴你們吧，工作隊和村委會已經開了會，廣播上也廣播了，現在要建設文明村，每個人都有責任，像你們這樣圍在一堆搞賭博，能夠建設文明村嗎？”

    “我們不是賭博，我們是打小牌玩。”馬老六說。

    “打小牌玩？四寶把你剛才贏得的錢拿出來讓我看看，看看是打大牌賭博還是打小牌玩。再說你們這樣大白天不干活，聚在一起打牌，都像你們這樣，我夾溪新村能夠脫貧嗎？我夾溪新村還算文明村嗎？”

    “嬸娘，不要那麼說得認真，不過就是打打牌麼，有什麼了不起！”米阿才說。

    “咦，你米阿才說話口氣倒不小，你堂客在我面前哭了好幾回，都是說你米阿才不爭氣，人家男人把堂客打扮得漂漂亮亮，穿的衣服幾百塊錢一套，脖子上帶著金項鏈，手指上帶著金戒指，好風光啊。而你米阿才的堂客身上穿著什麼衣服？看見過金項鏈嗎?知道金戒指是什麼嗎?也怪不得你堂客要跟你離婚。告訴你吧，你再不改正，天天死在牌桌上，如果下一次你堂客要跟你離婚，我再也不勸她，由著你們離了，看你米阿才怎麼做人。”

    黃妹兒說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