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阡不僅是個矛盾的女人，更是一個有骨氣的女人。那天從她家離開，她始終未曾聯系我，這反倒讓我擔心起來，她如此為我和甦格的和睦著想，我卻對她的病情漠不關心，似乎也的確鐵石心腸了。我喜歡換位思考，但很少站在善良的角度，一般都是以小人之心去思考，假設我是對方，將如何坑害我，以達到他的目的。這種換位思考讓我避免了不少災禍，但同時也失去了一些機會，十次機會也未必抵得上一次上當的損失，所以總結下來，還算是有賺不賠。

    與杜小阡的換位思考，和利益沖突不沾邊，也只能從善良的角度去分析。我和杜小阡不算是真正的朋友，但卻仿佛在共患難，而現在是她一人在承受身心雙重的災難。我卻站在一邊，無動于衷地旁觀，眼睜睜地看著因自己的沖動而釀下的惡果折磨著一個毫無怨言的女人。我決定去看望杜小阡。

    這本是一件情理之中的小事，我卻下了好幾次決心，因為我主動去看望她，就預示著我還擔心她惦記她，也就失去了徹底斷絕關系的機會，這種機會有可能只有一次，失去了，以後的事就將很難把握了。情緒的失控，必然會導致事態的失控。我不想失控，也不能失控，所以我矛盾著，即使我決定去探望她，也是清醒著冷靜著時刻保持警惕之心，提醒自己，只是禮節性探望，切莫深入。

    我不能再空手前往，那樣顯得我們太親近，一定要帶禮品，禮品可以拉遠關系，越華麗不實用的禮品，越能將關系拉遠。我把我的意圖說給Vivian之後，她就到公司存放禮品的房間翻騰去了。

    許久之後，我險些懷疑她是出去買新的禮品的時候，她懷抱著一個大盒子回到了辦公室。她把盒子放在辦公桌上，我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個做工精良，價值不菲的老爺車車模。

    我盯著車模一字一句地問︰“你要我帶它去看病人？”

    她理直氣壯地說︰“我挑來挑去，就它最華而不實了，挺貴的東西，什麼用沒有，就一擺設。”

    “你……”我被她氣得笑了起來，這種東西男女欣賞角度不同，差別很大，也無需解釋。

    “你還是出去給我買點營養品吧，記住要貴要大氣，一定要好看，別的不考慮。”我笑過之後給Vivian下達了新任務。

    “也不能太貴吧？現在的營養品貴的離譜，還都是騙人的。”Vivian認真地說。

    “就是個普通朋友，不得不去看看，但是不能顯得寒酸小氣。”我盡量讓Vivian心中有一個量化的標準，不然她一下子給我買個幾萬塊的營養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以往我送東西給別人，都直接告訴Vivian其人其事其關系，她都把握得恰到好處，這次人物和關系一模糊，她就有點抓瞎了，心中沒了標準。

    “明白了，我這就去。”她如釋重負地笑著說。

    Vivian在情商方面遠不如樁樁，這和自身條件有關，也和她簡單的社會經歷有關。但她的忠誠與勤勞是樁樁比擬不了的，如果單從工作方面考慮，兩人中和一下就完美了。當然，能中和的話，我還想把甦格和樁樁中和一下，或把甦格和杜小阡中和一下，再或者把甦格、樁樁和杜小阡她們仨中和一下，這只是個夢想，非科技所能實現的夢想。無論中和或分離，甦格的核心是不會改變的，也不能改變，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也會竭盡所能保護好這個核心。

    Vivian買回的禮品我很滿意，知名度極高的俗氣禮品，一看就知道價格不低且沒他媽什麼用。

    “這個好，漂亮，Vivian，回頭讓財務王姐給你多發點獎金。”我開心地說。

    “獎金？我可不指望。”Vivian嘟囔著說。

    “什麼意思？我可不是小氣的人啊。”我有些不滿意了。

    “江總，我知道您大方，可是，王姐說咱公司沒錢了。”Vivian急忙解釋。

    “什麼？沒錢了？”我驚訝得差點把禮品摔到地上。

    “不是不是，是沒閑錢了，王姐說樁樁說了，‘BC計劃’完成之前要節約開支，不漲工資，不加獎金，齊心合力，共同前進。”Vivian說這話的時候，明顯對樁樁萬分不滿。

    “你這丫頭，嚇我一跳，我以為我真成窮光蛋了呢，我最怕這個。”我長舒了一口氣，有種劫後余生的幸福感。

    “呵呵，是你自己太著急啦。”Vivian掩著嘴笑了起來。

    “你這語言表達能力啊，早晚我得把你送大學里回回爐。”我板著臉逗她。

    “回吧，沒準把我煉成一火眼金楮。”

    “你要當齊天大聖？”

    “我要幫你分辨忠奸，免得你勞心費神的地析。”她真誠地說。

    “心領了，我的大管家，孫悟空也有上當的時候，不然怎麼帶上了緊箍咒呢。”我對Vivian的天真感到欣慰，女人，無論多大年紀，失去了天真也就不可愛了。只要有一份天真存在，就永遠招人喜愛。

    “就是，壞人太多了，一點都不能大意。”

    “錯，不是壞人多，是自私的人多，自私不分好與壞，無私才是偉大，偉大也不分好與壞。”

    “你就是好人，因為你朋友多，好人才會有那麼多朋友。”

    “那也不一定，在我小時候我媽她老人家就告訴過我，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

    “哪三個？”Vivian新奇地問。

    “不知道，她當時沒說，也許說了我忘了。”

    “那你幫我問問她老人家啊。”她認真地說。

    “早問過了，她說她也忘了。”

    “唉，真可惜，這事看來是懸案了。”Vivian嘆氣地婉惜著。

    我媽媽確實給我講過這句話，其用意是告訴我，人需要朋友，獨木難成林，滴水難成河。而我只記住了這句話，卻忽略了引申的含義。到了Vivian這里，被理解成了一段歷史故事，就更加離譜了。

    我拎著禮品出了門，開著車上了路，機械著等著紅燈，避讓著亂過馬路的行人。心里盤算著杜小阡的病是好是壞，是已經住院還是康復上班了。為了確定杜小阡是否在家我給龐清川打了個電話。我不直接打電話給杜小阡，是怕她對我前去有所準備，那樣我就被動了。如果我突然出現，她就措手不及，我可主動把握事態發展，進退自如。

    “清川，我看了你那期節目了，不賴，給哥們兒長臉。”我對著電話那頭的龐清川說。

    “你就蒙我吧，還沒播出呢。”龐清川毫不留情地揭穿我。

    “你真老土，網上早有了。”我繼續蒙騙她。

    “真的？哪個網站？”他信以為真地問。

    “忘了，我回頭找找發給你。”我敷衍了一句。

    “成，你別忘了。”他認真地囑咐我。

    “忘不了，你這麼著急干嘛？給你那個仙女看？”我扯到了正題上。

    “哪個仙女？”他糊涂了。

    “杜小阡啊。”

    “她啊，別提了，請假好幾天了，就上次你見完她之後就沒來上過班，不會是嚇跑了吧，你到底跟她說了？”龐清川開始反問我。

    “沒說啥，就把你的想法告訴她了。”我順口胡說，達到我的目的之後，開始不道德地逗龐清川開心。

    “我不信。你不是那種人，你不能毀哥們兒。”龐清川胸有成竹地說。

    “那可未必，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小時候我們拿玩具當朋友，長大了我們拿朋友當玩具，我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故作認真地說。

    “你就吹吧，那話怎麼說來著，意思就是嘴上就是一把刀，心里就是一塊豆腐，說的就是你。”龐清川反駁道。

    “那叫刀子嘴豆腐心，你這文化水平還評職稱上電視？”我笑著諷刺他。

    “唉，我現在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盡練手上功夫了。”

    “找補吧你就，哎，許寧瘋了你知道嗎？”

    “知道，收到他請柬我就知道了，不過，這年頭只有瘋子才能隨心所欲的追求真愛。”

    “你這話有點意思，很有種吃不到葡萄的感覺。”

    “我不得意葡萄，我樂意吃香蕉。”龐清川學著東北二人轉的腔調說。

    “你慢慢吃吧，我掛了，開著車呢。”我打算結束對話，思考一下見杜小阡的情景。

    “掛吧，記得給我發網址。”他還記得節目視頻的事。

    我假裝沒听見，直接掛了電話，思緒開始亂了起來。

    杜小阡的門沒有換密碼，100601，依舊應聲而開，客廳干淨整潔，一塵不染。我上了樓，把窩在沙發里戴著耳麥听音樂上網的杜小阡嚇了一大跳，險些從二層飛躍下去，我急忙一把把她拉住，她才又落回到了沙發里。

    “你怎麼來了？”杜小阡摘下耳麥，大聲叫著。

    “來看看你好了沒，看來你沒事了，不愧是醫務工作者，身體素質就是好啊。”我對杜小阡的康復感到很欣慰，省去了我面對她的柔弱而束手無策的場面。

    “沒辦法，只能自己心疼自己，再不好死在家里都沒有人知道。”杜小阡半開玩笑地說。

    “我這不是來了嗎。”我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曖昧氣息十足的話。

    她笑了笑沒接話，看了我拎的東西一眼，嘆了口氣，顯然東西代表著客氣，客氣就代表著疏遠。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用意，就把禮品放下，手里輕了許多，心里也跟著輕松了。

    “你請我吃頓好吃的吧，我最近天天喝粥。”杜小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

    “好哇，你想吃什麼？”我高興地問，去外面吃飯總比在沉悶的家里要輕松得多，自然得多。

    “我想吃魚。”杜小阡脫口而出。

    吃魚的地方，我只知道一個，那就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