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操守

    最近，每晚回家，甦格都會從沙發上跳下來，撲到我懷里，讓我很受用也很欣慰。

    但我依舊心神不安，生怕那個號碼再來短信，李魁如果再現江湖，那麼譚睿這個李鬼也就一命嗚呼了，引起的連鎖反應，對我來說，比日本地震海嘯核泄漏更恐怖更可怕。我的邦德生先曾經告訴過我一個辦法，幫我剔除阻止那些賣房賣保險的來電，就是在手機上安裝一個軟件，這個軟件攔截電話和垃圾短信沒問題，但是它是否能攔截閃信就不得而知了，但願他能，但願。

    龐清川來電話時，甦格正抱著筆記本蜷著腳靠在我身上，敲打著她那些不寫憋屈，寫出來矯情的文字。他是為了上次趙小勇的事情請我和譚睿吃飯，我說咱哥們不用這一套，他說是趙小勇的意思。我說吃飯就算了，去他那打會兒球吧！他在電話那頭直喊我靠我靠，你和譚睿肯定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也是說這話。

    我叫甦格跟我一起去，她說她要趕稿子。我說你這破快餐文化有什麼可寫的，她說快餐文化怎麼了，快餐文化怎麼了，還不是把你們這些詩人逼下海了。我說物欲橫流，倒讓你們這種文盲得了勢。她叫道，你說誰文盲，你說誰文盲。我在她爪子撲過來之前奪門而出。關上門那一剎那，我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惆悵。

    趙小勇的台球廳開在寸土寸金的CBD，明明是個台球廳，非叫什麼“紅三俱樂部”，他對此解釋為︰本想叫黑八俱樂部，可早讓大家用濫了，其他顏色的球叫出來都不好听，比如黃一，別人會以為是個氣功大師的名字；綠六，會被當做賣保健品的傳銷組織；粉四，則容易被警察掃黃行動誤傷。思來想去，還是這個紅三最好，紅色大吉大利，三兒，又是個既曖昧，又招男人喜歡的詞兒。

    我說你哥要是有你這份算計，早當上副院長了，你小子算是屈才了。

    嘴上這麼說，其實趙小勇並不屈，他的台球廳上下三層，裝修得富麗堂皇，硬件設施一流，隔三岔五的舉辦個台球比賽，還時不時邀請諸如沙曉婷、王俊暉、劉颯颯這樣的體育明星光臨指導。當然，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抬高俱樂部的檔次，檔次上去了，價錢自然也就上去了。趙小勇采取的是會員制，按小時計費，一樓三百，二樓五百，三樓八百。對于他的這個價格，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對他說︰“兄弟，你這是要瘋啊！”

    他說江來哥，這桌球起源于英國，是上流社會的紳士運動，到了中國硬是給糟蹋成了街頭巷尾的流氓活動，我這是挽救桌球文化在中國的下滑地位，真正做成了紳士級別。你說一個紳士俱樂部，幾百塊錢的收費，值吧？

    我說值，最值的是你那幾個女陪練，這也是紳士級別的表現？

    我知道趙小勇台球廳里有八個細腰長腿的美女陪練，免費陪打，先到先得，按需供應。如果你認為她們只是花瓶擺設的話那就錯了，她們個個姿勢優美，技藝高超，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專業範兒。我和譚睿也算非等閑之輩，但與她們八人比賽，也只能是勉強進入前十名。她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切龐清川一個七星連珠，跟玩兒一樣。

    趙小勇說江來哥，紳士也是男人，也是肉體凡胎，不來點誘惑，他也真給你端貴族架子啊。俗話說的好，舍不得媳婦，套不著流氓，舍不得潘金蓮，套不著武二郎。

    我說人家武二郎可和潘金蓮沒怎麼著，你淫史毛片兒少看點兒。

    他說現在一般都看日韓的，唯美。

    我說唯美？猥瑣！

    今天的趙小勇神采奕奕，顯然已從上次事件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把我接到辦公室，龐清川正坐在那喝茶，看到我叫道︰“來晚了啊，罰三杯。”

    我笑著接過茶︰“行，我先干為敬。”

    說著我喝了一小盅茶，有點兒燙。放下杯龐清川給我斟滿，我又干了。第三杯剛拿起來，龐清川端起杯，和我撞了一下。

    “哥們兒陪一個。”我倆笑著喝了下去。

    “小勇，給我找個美女教練，我要和她決戰到天亮。”譚睿人未見，聲先到。

    “你是決戰到天亮，還是奮戰到天亮啊？”我笑著對推門進來的譚睿說。

    “嘿嘿，那得看國共雙方的談判結果怎麼樣了。”譚睿坐到我旁邊，趙小勇給他斟了杯茶，雙手遞到面前。

    “無論談判結果如何，一場大戰是難以避免的。”我學著四川話拿腔作勢。

    “還是你了解當下局勢啊！”譚睿笑著喝了口茶，轉向趙小勇，“上回那火災怎麼回事兒，消防沒找你麻煩吧？”那天我和譚睿從分局接出趙小勇也沒細問經過，就匆忙去了俱樂部。

    “沒麻煩，有你打了招呼，誰還敢來啊。”趙小勇說著又給大家斟上了茶，然後給我們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天，台球廳里來了一對小情侶，男的是這兒的會員，每次來都是去三樓的八百塊每小時的VIP單間，這種房間很寬敞也很安靜，方便聊天談事，也方便情侶約會，需要飲料或者倒茶，直接按服務按鈕。兩人進去一個小時之後，相安無事，後來一股濃煙從房間里飄出，服務員奪門而入，只見一團火球中兩人緊抱在一起，撲滅了火送到醫院都沒救過來。警察來了好幾車，直接把趙小勇帶走了。

    後來才知道，男孩是個富二代，父母不同意他在國內談戀愛，一心要把他送出國，定居海外。這對小情人不舍得分開，一時想不開，買了汽油，點火自焚殉情了。兩人在各自的博客里都留了遺書，大概意思是︰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何要逼我孤獨，大大的世界灰色的空間，在人間已是顛，不如在陰間溫柔同眠……

    幸好兩人都年滿十八周歲了，趙小勇才避免了不少麻煩，他提出給雙方家里一些經濟賠償，畢竟是在他的地盤出的事兒。男孩的爸爸老練沉穩，表示沒必要，人已經去了，再說錢對他也沒任何意義，算了。女孩的父母卻是下崗工人，收入微薄，只有她這麼一個掌上明珠，心肝寶貝。趙小勇讓人送去五十萬塊錢，第二天，女孩的媽媽又給還了回來，說看著這個錢就會覺得是閨女的命，不能花閨女的命啊！如此善良睿智的兩對父母，卻換來這樣的悲劇，不知是疏于教育，還是教育方式出現了問題。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個詞兒叫私奔嗎？”我嘆息著埋怨著。

    “總有想不開走極端的人，時不時給我們上演一出人生悲劇，讓我們珍惜現在的美好生活。”龐清川忽然感慨道。

    “小勇，這錢你得想辦法給人家，一是圖個心安，二是圖個平安，你這個場子出了人命，不破財免災，是要壓你運勢的。”我誠心地告誡著他。

    “放心吧，我打算給女孩買塊兒好墓地，也得這個數，讓她去得體面點兒。”

    “最好葬在那男孩旁邊，把殉情的人再分開，這也太殘忍了。”譚睿又起了憐香惜玉，感嘆情傷人的憂郁範兒。

    “得了，咱別傷感了，切兩桿球兒吧。”我拍了拍譚睿的肩膀。

    幾個人來到三樓，趙小勇叫服務員開了一個VIP房間，我們魚貫而入，環顧一周，我忽然產生了疑問。

    “小勇，這兒不會就是那對薄命鴛鴦升天的地方吧？”

    “不是不是，那間還沒重裝修，我打算改成棋牌室，熱鬧點兒。”趙小勇算計著說。

    “火燒旺運！”譚睿說著，“啪”一下開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