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古城門外的廣場，遠遠地就看到了錢圖停在廣場入口處的車。

    曾可可猶豫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剛走到車跟前，錢圖從車上下來，一聲不吭地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還沒吃飯吧？”錢圖笑著看了一眼曾可可，“找個地方吃點去。”

    “在食堂吃過了。”成年人的世界大概就是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他不提，她也不提，就像昨天晚上的不愉快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你不是上班了嗎，怎麼有時間過來？”

    “剛上班沒什麼事我就提前出來了一會。”錢圖開著車朝馬路上駛來，“孩子還沒回學校吧？”

    “還沒有，過了十五差不多。”

    “明年就畢業了吧？”

    曾可可點了點頭。

    “畢業了有什麼安排？”

    曾可可搖了搖頭，“只能靠他自己了。”

    “這兩年工作估計不好找，我們單位听說也要裁人，人心惶惶的，大家都沒心思上班了。”錢圖苦笑著嘆了口氣，“我在想著要不要找點什麼別的事做做，萬一哪天被裁了，也好有條退路，正好現在你也沒個正兒八經的工作，不如咱們倆一起做點事。”

    曾可可朝錢圖看過來，錢圖所在的公司早就上市了，他在公司里也屬于行政類的中層管理，“你們公司效益不是一直挺好的嗎？”

    “去年比前幾年差很多了，主要是現在有些業務線純粹是賠錢的，估計今年會被裁掉。”

    “你不是做行政嗎，？裁人也裁不到你頭上來吧？”

    “是，應該也不會，不過我不是過兩年就要退休了嗎？退了休不能在家閑著呀，不如趁現在手上有點資源找點事做，也得未雨綢繆啊。”錢圖笑著看了曾可可一眼，“主要是不想看你一天到晚去做臨時工，累死了又賺不了幾個錢，不如自己找點事做。”

    “做什麼？”錢圖有這份心，曾可可對他昨天說的話終于釋懷了，她知道錢圖說出這話來應該是心里早就有了目標。

    “你就到我們單位附近那去開個小超市得了。”

    “小超市？”曾可可睜大了眼楮，她沒想到錢圖會讓自己去開小超市，說白了就是開個雜貨店……

    “對啊，房子我都看好了，就我們單位對面那個小區樓下有個門面在轉讓，大概有五十來平的樣子，租金也不貴，我都問過了，一個月也就八千來塊錢，前期的話你可以先住在里面，看了店也省了房租。”

    “投資下來也得十來萬吧？”

    “咱們一人出一半，或者我出多點，你出少點，按出資比例佔股份。”

    “我沒錢。”曾可可冷笑一聲。

    “我可以借給你，或者你可以用你的房子去銀行抵押貸點款。”

    曾可可搖了搖頭。

    “我主要是不想看著你一年到頭打臨時工那麼辛苦，開個小超市只要經營得好，肯定比你打臨時工強，要不我出六萬，你出四萬，十萬啟動資金，賺了錢咱倆平分。”

    “我沒有做過這個，萬一賠了呢？”

    “賠不了，以我們倆的聰明才智還能干不過旁邊那些小超市，妥妥的降維打擊。還有，我想著你兒子畢業了估計會過來這邊發展，他得住在這里吧，那我以後過來就不方便了，不如在那邊租房子，既可以做點生意又有地方住，我也不用來回跑，咱們倆還能天天在一起，我回了家也有口熱飯吃，不用天天回我老媽那邊蹭飯。”

    曾可可在心里冷笑︰你可真會算計！

    “我不喜歡做這個。”

    “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什麼喜歡不喜歡做的，只要能賺錢就行。別再理想主義了，該賺點養老錢了。”錢圖一幅恨鐵不成鋼的嘴臉。

    “萬一賠了呢？”

    “賠不了，我就明了跟你說吧，我管著公司後勤這一塊，能賠嗎？”錢圖得意的噘著嘴角笑，“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曾可可朝錢圖看過來，錢圖這些年應該沒有少撈錢，“那你可以自己全部出資。”

    “我全部出也可以，但這事目前肯定不能讓我們公司的人知道，所以得由你出面。”

    “你天天往我那小超市跑，就不怕你們公司的人發現了？”

    “我也是這麼想，實在不行到時再另外租個住的房子，不過那樣也不行，超市晚上得有人，還得請個人看店，我是不希望有外人知道這個事。”

    “看來你以前應該沒少做這種事。”曾可可笑。

    “以前還真沒有，”錢圖笑，“在公司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到了這個位置，顫顫兢兢的，生怕出點什麼差錯，人家給我也不敢要，就這兩年，自己覺著吧，剛靠這點死工資也就撐不死餓不死的，我們也不像人家有技術有能力的人，退下來了就真退了，到時每個月就能領點退休金，萬一有個什麼事，沒錢肯定不行，還是得想辦法多攢點錢，”錢圖朝曾可可看過來，“咱們這兩年多賺點錢，等我退了休，咱們就全國全世界旅游去，把想去玩的地方都玩一遍，把好吃的東西都吃個夠……這都得花錢。你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我得想辦法，現在我能想到的這也是惟一的辦法了。”

    “萬一被你們公司的人知道了呢？”

    “我這不也一直猶豫著嗎？所以從來都沒跟你說過，其實我們公司每個月就是食品這一塊的采購量就很大，這幾年錢都被別人賺走了，我是真不敢，膽小，就怕領導知道了，所以我是守著座金山也沒敢摳點金粉下來啊。”錢圖嘆息一聲，“怎麼樣？我把底都交給你了，現在有信心跟我一塊做了吧？咱們就做兩年，兩年應該能賺點。”

    曾可可笑了笑，“我不想做，也不建議你做。”

    “你現在這麼缺錢，還欠那麼多房貸，得趕緊想辦法還清，我主要是為你考慮。”

    “那我就更不能做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這麼打臨時工。”

    “我知道。”

    “今年四十九了吧？明年就五十了。過了五十，打臨時工都不容易了。到時就真的只能做家政大嫂，保潔阿姨了。”

    “我知道。”女人的職業盡頭是保潔，自己真的要走到這一步嗎？深深的恐懼襲上心頭，讓曾可可不寒而粟。

    “你不能剛說知道，得想辦法。我能幫的也就這麼多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要是想干呢，咱們就試一下，別說賺錢，賠肯定是不會讓你賠的，你要是不想干，就當我沒說過。”

    “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安心上你的班吧，現在有份穩定的工作可不容易。”

    “那是，我不就是擔心你嘛，總是跟一幫社會最底層的人在一起，也不行。”

    “我知道，”曾可可本來想把曹樹軍的事跟錢圖說一說，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我現在也沒具體的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當然有，”曾可可嘆一口氣，“只是到了這個年紀，知道有很多事也只能想想而已，不會再有年輕時那種不顧一切的沖動。”曾可可從來沒有這麼迷惘過，她看不到前面的路在哪里，看不到未來在哪里，或者說對于到了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已經沒有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