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苦口婆心
作者:雪原      更新:2023-08-14 10:08      字数:3801
    且说,林灵素与苏轸辞别了留在驿馆的主簿后,便快步如飞地来到了上京监狱的大门口。

    见监狱门口一旁的槐树下伫立着一位宋官员,正对着伶官打扮的一位俊生像似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而那伶官身边的人不让宋官员打扮的人多说话,挡在了伶官模样的俊生前面,且呵斥宋朝官员“不要脸”。

    “此人不是福建仙游的蔡元长吗?他怎么也来到上京监狱,还出现在上京监狱的大门口?难道他已进到牢房看过了上官均?”

    苏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朝着宋朝官员疾步走来。

    “蔡元长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上京监狱的,来之前也不去宋使寓居的驿馆邀上我这苦命的‘苏兄弟’?”

    “哎哟喂!原来是我蔡元长的大恩人‘苏兄弟’,当初要是没有‘苏兄弟’的一番解梦,别说我蔡元长能以宋朝文化特使的身份来到辽朝的上京都,就是弟弟蔡元度的仕途也会就此 断送,其结果是放弃应试,返回家乡。”

    苏轸极为羞涩地笑了笑道:“别再叫我苏兄弟了,苏某早已坦然面对,日后改叫苏轸便行。” 蔡京上下打量了一番苏轸,而后又十分诡秘地轻声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的苏轸,元长当叫嫂夫人。”

    “胡说什么呀?我苏轸和他上官均根本不是你蔡元长所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好了,点到为止,快些进去吧!上官大人肯定急着想见苏小姐。”

    林灵素瞥了一眼蔡元长,似乎对他没有好感。

    苏轸并没有走进监狱,而是想着怎样向蔡京探知王芳北上辽国的蹊跷事。

    蔡京急问:“小姐怎么了?还不进去探望上官均?过了巳时,怕是监狱的管事不允许,就是小姐身边的道人也不同意。”

    “没怎么,就是想问问蔡大人,刚才您身边的伶官怎么突然之间不见了?”

    林灵素站在一旁无比着急地大声叫道:“小姐是否探视上官大人?想问什么?灵素告知,那伶官就是王芳小姐,身边的就是她的丫鬟李木英。”

    “哦,又是老一套的女扮男装。”苏轸嗤之以鼻。

    蔡京一听,吓得脸色煞白,慌忙问询:“这道人是谁?又为何知道伶官就是王芳,身边的人是她的丫鬟李木英?”

    “我是谁?我是苏大人新收的书童,乃仙道吕洞宾的嫡传弟子林灵素。”

    “蔡京大人信他胡说?灵素是我大哥的书童不假,可他根本不是仙道吕洞宾的嫡传弟子,定然是他遇到大人心怵的缘故,因而胡乱编瞎话,为自己壮胆。”

    蔡京摇了摇头,表情严肃地说道:“苏大人的书童不是那个善踢毽子、爱玩蹴鞠的高俅吗?怎么突然又多了个道人打扮的书童林灵素?前段时间汴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从仁宗到英宗时期,曹氏都以各种理由拒绝弟弟进京面圣,到了神宗时,曹氏还是不给弟弟任何机会。一心求官,想为曹氏宗族争气的曹佾在一怒之下跳河自尽。可曹佾就这么一跳,却改变了他的人生观念,从此曹佾喜欢修行,过着乐善好施、清欲寡欢的道人生活。起初众人不相信,可曹家人把曹佾讲得越来越传神,说曹佾跳河,不但滴水未沾,反而飘然成仙,还说此后曹佾仗义疏财,善济穷人,大家都尊他一声‘曹国舅’。”

    “我苏轸不管他曹佾是不是道人,就问蔡大人,他林灵素说的可是真话?”

    蔡京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好个蔡元长,王芳北上辽国,定是你拿的主意,为何不去驿馆早点告诉我?”

    蔡京深知像苏轸这般脾气耿直的才女,硬碰硬对付肯定不行,须用悲情使其感动。于是蔡京用力地呼吸,重重地叹语:“其实,王小姐也是一个苦命之人,为能与上官大人在一起,她书信诓骗父亲,结果王大人无意欺骗了皇上,为此,王大人他被贬江宁知府……”

    见蔡京几度哽咽,苏轸即刻想起了刘主簿的话语:其实感情得顺其自然,不可强求。王芳与小姐一样,皆是痴情之女,小姐可换个思维,掉位思考,把她看作是同病需要怜悯之人。

    好强的苏轸并没有继续责怪蔡元长,而是与林灵素一道向监狱走去。

    门口的狱吏以探视时间过去为由,将他们堵在了监狱门口。

    主仆二人心急如焚,此时,恰好碰上了从监狱管事办公房里走出来的皇后萧观音和她的女儿耶律纠里。

    苏轸连忙上前招呼,皇后对着门口的狱吏轻声言语:“放行吧,本宫跟这二人认识,皆为宋使身边的随行人员。”

    “刘主簿怎么没来?万一夏朝间谍将他捉去,让本官的心里如何好受?”

    不见刘东,上官均极为生气地质问苏轸。

    “大人别怪我家主人,是刘主簿自己要求留守,让我们……”

    上官均没有继续理论,而是将自己事先写好的一封书信交给了林灵素。

    “此信务必亲自交到辽皇的手中。你们现在赶紧回去,否则,主簿危在旦夕。”

    林灵素接过上官均递给他的那封书信,随即拉着主人苏轸大步跨出牢房,快步走出监狱。

    从监狱探视宋使出来后的萧观音万分痛苦无处倾诉。她极其悲切地对次女说道:“母后十四岁就嫁给你父皇为妃,母后与你父皇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夫妻。你父皇继位后,我们伉俪情深,即使出外巡游打猎他也常常带着母后一起出去。每当纵猎完毕,饮酒高会,母后总会即席赋诗,以助酒兴。可是巡游打猎也要节制、限度。你父皇三天两头地带着大臣们驰马射箭,母后无法面对血淋淋的场面,劝他停止游猎活动,你父皇正处在乐此不疲的当口, 哪里听得进母后的唠叨?开始逐渐冷漠母后,加上东瀛美女单登的狐媚诱惑,以及耶律乙辛的故意挑拨,你父皇开始渐渐疏远母后,母后从此孤寂深宫。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母后写了一首《回心院词》,让伶官赵惟一谱曲,希望母后的弹唱能够打动你的父皇,让他重新回到母后的身旁。”

    “母后您好糊涂呀!一首《回心院词》难以挽回父皇的别恋之心。女儿听说,母后还让伶官赵惟一写好了杂剧,想让父皇从杂剧的意境中洗涤心灵,从而追念过去,也不知是谁

    出的馊主意,他既想害死母后,又想害死惟一。”

    “是你父皇幕僚单竹的主意,说是为母后打抱不平,是替母后的将来考虑。”

    “母后,您醒醒吧!单竹是单登的兄长,他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邪恶目的,因而设计陷害母后。”

    对于女儿耶律纠里的善劝,皇后萧观音根本听不进去,还一个劲儿地为单竹说话,说单竹和单登完全不同,说单竹是为她仗义执言,是帮助她找回幸福。因此,她照着《回心院词》 所描写的情景,布置着豪奢华丽而又舒适温馨的居住场所,以等待耶律洪基听完她弹唱的《回心院词》幡然悔悟,重温过去,其用心良苦足见一斑,也反映出萧观音渴望幸福的迫切心情。

    《回心院词》一共十首。 第一首写萧观音督促宫人打扫宫殿: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空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第二首写擦拭象牙床:拂象床,凭梦借高塘;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 象床,待君王。 第三首写更换香枕: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使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 枕,待君寝。第四首写铺陈锦被:铺绣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魂。铺翠 被,待君睡。 第五首写张挂绣帐:装乡帐,金钩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眠。 第六首写整理床褥: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被,待君临。 第七首写弛张瑶席: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第八首写剔亮银灯: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使君王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 灯,待君行。 第九首写点燃香炉:热薰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热薰 炉,待君娱。 第十首写弹奏鸣筝:张鸣筝,恰恰语娇鸯;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第一首描写中心词是“深殿”。作者首先用“铺暗”形容其总体形象,再以“游丝”“青苔” 烘托,“游丝”是尘埃作堆,“青苔”是积岁铺满台级。通过这样多层次的细腻描写,将深殿写成一个荒凉幽暗的世界,是久闭深宫的象征,皇后所居荒幽如此,不言而喻是被抛弃的。诗中所描写的景物,意在烘托出背景和气氛,以显示她不幸的遭遇和心境的荒凉,也为其他九首词奠定了基本的基调。其他几首,每首一物皆从这种特定的遭遇出发展开描写,用词命意时见佳境,如写“象床”“香枕”皆着笔于半边或一半;而写“翠被”则特别点出被面上的鸳鸯,鸳鸯本来是美满爱情的象征,但观音却以一个极富心里情态的“羞杀”给予否定,这样就勾勒出一个弃妇的形象。这十首诗所写的物,除了深殿外,其他九首都是琐细而精巧的,“床”是象牙床,“枕”是香枕,“被”是翠被,“帐”是绣帐,“茵”是锦茵,“席”是瑶席,“灯”是银灯,薰香的炉,鸣奏的筝,虽仅一字修饰,却可见其精致的物象罗列,极见其美。这自然是与皇后的特殊身份相对称,但是美轮美奂之物,所引发出来的情,却是至悲至凄的,象床上只有“独卧半边”的妾,另半边是留给君王的,可是“敲而至坏”也不见他的辉光,无限的孤独、急切的期待都在“敲坏”一词中极见情态的表露;而香枕也是空留一半,用“秋来辗转多”来写这半枕孤寒之苦,苦不可耐,因而有“双双泪痕渗”的痛苦, “渗”字似俗而意义深刻,形象地写出她长夜不眠、孤枕而泣的无限眼泪。这种模样自然是不忍自视,不堪见人,所以“装绣帐”才有“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的诗句;“剔 银灯”一首,拟情拟景,尤为缠绵,就银灯本身来说,明知它公正无私,光亮是一样明亮,但是在她的感觉上,却是君来则明,独处则暗,君来是“生彩晕”,反之,则是荧荧如青豆一点,这是将人的感情赋予灯光,明写灯实写情,银灯的彩晕是她燃烧于内心的爱情之光, 而荧荧一点也正表现了她对爱情的难熬和殷切期待。这十首抒情的词,在细腻凄婉的共性下,又有多变的一面:不仅有“敲坏半边”的急切、“双双泪痕渗”的悲苦、“独覆相思魂”的冷寂,也有“笑妾新铺玉一床”的含泪自嘲,“常和窗前风雨声”的凄凉,而“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则又如泣如诉,温柔敦厚,情致缠绵,怨而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