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火急火燎地来到了章惇的宰相府。

    “公公，皇上急着召见本相，所为何事？”

    这本不是一位权臣的该问之事，可章惇跟李宪的关系太好了，因而他才毫无顾忌。

    李宪喝了口相府丫鬟倒来的武夷岩茶，他呷了小口的茶水，随即又长舒了口气后，再微微笑语：“宰相大人不必担心，是您领着几位新党官员，消除了旧党领袖司马光的赠谥，捣毁了他墓前的所有赐碑，这些举动也正合着皇上的意思，就是您宰相大人掘墓鞭尸这一点做得似乎有些太过了，还须大人在皇上的面前小心言语，谨慎对付，别让皇上着急上火。”

    “放心，此事绝对扯不到皇帝的身上，皆为我章惇自己的主意，倘若旧党官员要彻查此事，他们大可冲我章惇而来。”

    “是宰相大人多虑了，我李宪也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他是不会为难与自己志同道合的臣工们的，依本公分析，皇上定是想了解王军西征的具体情况。”

    果然，赵煦并没有因起椁鞭尸一事，呵斥章惇宰相，他只是询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芝麻小事。

    可赵煦越是这样，章惇就越是心里难过，他突然跪地，恳请皇上降罪自己。

    赵煦躬身扶起章惇，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又接着长长叹语：“章爱卿快起吧！朕知道，朝廷要变革，国家要强盛，就必须与旧党的观念彻底决裂，司马光虽然人不在了，但是他的影响力犹存，苏轼便是最好的例子，说句大实话，苏轼还的确是个大才子，朕也实在不忍责罚，但他屡屡触碰朕的底线，竟用诗词、文章含沙射影地嘲讽新党新政，朕忍无可忍，便一气之下将他贬至天涯海角。”

    章惇深知赵煦是个无比惜才的大宋皇帝，他定然是想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把宋朝的大才子苏轼召回朝廷重新任用。对此，他急忙奏疏道：“皇上，苏轼跟司马光没有什么两样，皇上若是因为惜才，而对旧党的骨干人员网开一面，那么，先皇神宗的‘强国富民’理想就难以实现，而我们辛辛苦苦且得来不易的变革成果，也要随之毁于一旦，这孰轻孰重，皇上可要认真掂量，下官此言，决然不是危言耸听。”

    “算了吧！既然章宰相坚决反对，朕也不再坚持自己意见，再者，苏轼较之其他的旧党官员来说，那还算是幸运中人，他的家眷，朝廷不是照样下发了生活补助款，即便是跟随过苏轼的高俅和林灵素，朕不是也让端王赵佶收留了他们俩。”

    章惇深深感叹道：“对苏轼，您皇上已是仁至义尽，要是之前旧党专制，那新党就没有这么幸运。”

    可赵煦随即又转变话题，他面对章惇严肃询问：“王厚元帅率领的西征宋军，目前已经到了哪里？”

    “皇上，西征王军的大部已至宋朝边境的西宁州，大军是完全按照先锋陈琼的谋计而安营扎寨，待机攻伐的。”

    “元帅王厚是名将之后，先锋陈琼又是太皇太后临逝之前给朕推荐的武臣人选，而且陈琼精通兵道、兵诡且武功上乘，我们的用人原则是既用之则信之，朝廷无需过多干预。”

    章惇十分羞愧地说道：“先前是下臣错看了陈琼，总以为他既年轻，又没经过任何的战争，还没有任何官场的历练，难以收回被西夏王朝割去了的横断诸脉，现在看来，是下官多虑了，都说旧党人士观念陈旧，思想迂腐，然，我章惇作为新党的骨干，变法的先锋不亦如此而已，陈琼的直取青唐，恰是收回被西夏王朝割去的横断诸脉的最佳方案，因为西夏王朝早已跟周边邻国签订了共同防御的盟约协议，只有降服了西夏王朝的盟国唃厮啰，西夏王朝才会断去增援和后路，才会退还我国的横断诸脉，并且臣服我大宋皇朝。”

    赵煦紧接着继续询问：“章宰相可有监军童贯的任何消息？”

    “童贯对军事方面一窍不通，他也只是跟随大军做做样子，依下臣看，太后将自己仁寿宫的心腹太监安插在西征的王军中，她定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什么秘密，或许是为了端王赵佶的今后做来打算，皇上可要早做防备……”

    “章爱卿是把特简单的事情想得忒复杂了，童贯既不参与计划的制定，也不参与战斗的指挥，他又能翻起什么大浪？母后都跟朕说的很明白，她就是想让太监童贯见见世面，仅此而已，哪有什么阴谋诡计，再者，一个太监喜好兵书，这在历朝历代都很难得，让他到部队去锻炼一下，也能给其他的太监树立榜样。”

    章惇摇了摇头，哀叹曰：“但愿如此吧。”

    章惇显然是不相信童贯成为王军的监军后，就会像皇帝赵煦所述的一般，他只是想见见世面这么简单，向太后善于谋计，她定然是为了端王的今后考虑，要是这个端王只是写写画画，偶尔做些出格的风流韵事那也就罢了，万一皇上的身体有个好歹，太后向氏又执意要让端王赵佶承袭帝王大位，那么大宋的江山社稷可就形如危卵，这个端王赵佶搞艺术是个天才，但当皇帝，他绝对不行……

    章惇对大宋皇朝的安危无比担心，可也只能把这个忧虑压在心底，他不能明示别人，更不能让皇上知晓，赵煦是个有理想，有抱负，有作为的年轻皇帝，万一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其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章惇不敢再想象下去，他跟赵煦行了个君臣大礼之后，便满腹挂虑地走出了皇帝的福宁殿。

    走出皇宫的章惇宰相，隐隐约约地感觉有几人对他指指点点，他认真观看，细心倾听。

    有个老者说：“这都什么世道？连死人都不让他安宁，太缺德了！”也有个中年男子说：“官场如战场，谁要是胜利的一方，谁就是有理的一方，过去司马光等人也没少害过人家新党人士，什么革新，什么守旧，还不是官场中尔虞我诈的一种借口。”

    章惇听了之后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要变革，就必须牺牲自己，老百姓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要是不及时清算旧党领袖司马光，腐朽的旧制度便难以改变，那么，先皇的国强民富愿望也就成为一句空话。

    且道，唃厮啰王国赞普阿里骨去世后，其子瞎征就被其家族成员和各州酋夫们拥立为新的赞普。

    如此一来，那个身为响厮哆家族的前青唐主木征之子陇拶的希望便要落空。

    陇拶的师爷钱复云极力劝慰道：“赞普不是那么好当的，我们唃厮啰王国就像是风箱里的一只老鼠—— 两头受气，既不能得罪大宋皇朝，也不敢招惹西夏梁氏，加上我们的国土面积不大，但民族却是多如繁星，尤其是羌族人凶猛异常，他们随时都有引发唃厮啰国内乱的危险，与其整天提心吊胆地惶惶度日，还不如让瞎征担当重任，让他随时迎接宋军的攻伐。”

    “本王就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阿里骨去世后，按照宗室条约的规定，本应是我陇拶来当唃厮啰王国赞普的，可最终又被瞎征那个臭小子给强抢了过去。想想就觉得自己窝囊。”

    “王爷，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汉人有这般说法，‘饶人不是蠢汉，蠢汉不会饶人’，就让他瞎征做唃厮啰王国的赞普，现在的宋军已进入了和我们唃厮啰国的交界——西宁州，是战是降，这一切的一切，皆由瞎征赞普自己定夺，还不如我们王爷您落得个轻松自在更快活……”

    “本王可听人说过，此次宋军的领兵元帅就是曾被宋人誉为兵圣王韶的儿子王厚，这家伙要是跟他父亲一个模样，我们唃厮啰国的百姓可就又要遭殃了。”

    “王爷，这只是其次，那个宋军先锋陈琼还更不得了，更加可怕，听人说，他擅于揣测人的心理、意念……无论是谁，只要给陈琼知道其人的大概面貌、性格、特点，那么，谁和他交手，那就肯定是一败涂地。”

    “不管此事的真与假，但本王听人说过，他陈琼没有经过任何战争，皆是因为现在的宋哲宗赵煦遵从了祖母高氏的临终遗愿，这才让陈琼当了宋军先锋的。”

    钱复云听后，频频点头，连连称是。

    陇拶迅即又深深叹语：“真是个人才呀！本王还听人讲过，他陈琼十岁时就敢于无诏面见那个权倾天下的太皇太后高氏，而且在太皇太后高氏的面前夸下海口：‘只要让他陈琼领兵征讨西夏王朝，他陈琼就一定能为大宋皇朝报仇雪恨，并拿回曾被旧党领袖司马光割让给西夏梁氏的横断诸脉’，此事不知可否妄言，又是否浮夸？”

    “没有半点妄言，也没有半点浮夸，皆为真人真事，他陈琼确实是一个武功精湛……”

    钱复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连忙住口，找个理由离开了陇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