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痛苦分手（下）
作者︰
王永利 更新︰2022-08-16 09:59 字數︰3864
日本投降後，高峰的部隊奉命進入東北，在東北編入解放軍四野，參加了遼沈戰役。在錦州城外圍作戰中，配水池戰斗最為慘烈。這里原是日偽時期建設的一個鋼筋水泥結構的供水站，居高臨下，易守難攻，與附近的據點形成了錦北外圍最堅固的防御體系。高峰那時是擔任攻打配水池任務的是第3縱隊7師20團1營3連連長，喬劍是副連長。1948年10月12日8時，發起沖擊，激戰到傍晚5時，3連最後能戰斗的只剩下高峰和喬劍，但倆人都負了傷。此時全營也幾乎打光了，沒剩下幾個人。但是，他們帶傷勇猛地攻擊到最核心部位，投擲出最後一批手榴彈，炸毀了最後一個火力點，拿下了配水池，為後續部隊攻進錦州城打通了道路。
遼沈戰役結束後，部隊立即原地修整。但是，沒幾天，就接到命令提前入關。1營除了高峰、喬劍和4位老兵是老人外，其余都是新補充的戰士，清一色東北小伙子。前一天還沉浸在家鄉土地改革分到土地的幸福和喜悅中，第二天就母親送兒參軍，妻子送郎參軍，親人囑咐他們保衛勝利果實，打敗蔣匪軍，解放全中國。高峰、喬劍已經被提拔為營長和副營長。他們帶領剛補充兵源的隊伍一路入山海關，一路教導訓練這些新兵蛋子。這些新兵盡管士氣很高，畢竟戰場經驗不足。
新保安的戰斗打響後，1營擔任主攻。傅作義的王牌軍第35軍軍部窩藏在新保安一處暗堡群內，負隅頑抗。此時高峰領導的1營，沒有大炮掩護，沖上去的戰士成片倒下，敵人的機槍和迫擊炮組成交叉火力網，瘋狂屠殺經驗不足的解放軍新兵蛋子。高峰急紅了眼，準備親自帶領戰士硬沖。喬劍果斷攔下來，說︰“高營長，不能硬來，要動腦筋。你越魯莽行動，只會讓越多的戰士白白送死！”
高峰說︰“別䱇瑟了，你說咋辦？怎麼才能拿下這個暗堡群？”
喬劍說︰“用火攻，多找點干柴和莊稼稈來，用火攻，用煙把他們逼出來！”
高峰也覺得這個主意好！于是采納火攻戰略。他們找來了不少干透的柴草、秫秸稈，點燃後把暗堡群團團圍住，火焰和黑煙讓暗堡里的敵人幾乎窒息，于是紛紛繳械投降。後來，高峰提升為團長，喬劍升為團級參謀長。
高峰和喬劍依然是好搭檔，生死戰友。但是，提為團級干部後，就可以找對象成婚了。那時流行“268團”，就是年齡在26歲以上，8年軍齡，團級干部，就可以談戀愛、結婚，這是硬杠杠！不符合“268團”，即使有心儀的對象，也不許結婚，甚至不許談戀愛！
倆人的矛盾就出在這個時候。在四野，他們共同看上了一個女衛生員，那是一個有文化，溫文爾雅的女學生兵，田敏，入伍兩年多，水靈靈的，能歌善舞，人長得美如電影明星。作為團級干部，高峰是戰斗英雄團的團長，到處做報告，贏得不少女青年崇拜的目光。但是他偏偏看上了田敏，窈窕身材，瓜子臉，杏仁眼楮，皮膚白如藕，愛說愛笑，愛唱歌、愛跳舞！見到田敏，高峰能把眼楮看直了，四肢僵在那里，動彈不得。每當這時，田敏就笑著說︰“高團長，有事嗎？您是木偶嗎？”高峰才緩過勁來訕訕地說︰“沒事，沒事，剛才恍惚了，恍惚了。現在沒事了，沒事了，我走了。”然後，臊得慌忙走開了。
而喬劍，文質彬彬，風流倜儻，多才多藝，會吹口琴，會吹笛子，也看上了田敏。不斷動用心思，逐漸接近她，試圖用個人魅力贏得這位女學生兵的芳心。俗話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喬劍一次受傷住院，田敏多次去看望他。喬劍給她講故事，聊書本上的文章，聊文學，倆人聊得投機，有時聊得熱火朝天，還為他喜歡丁玲的文章《三八節有感》，她喜歡王實味的《野百合花》，而彼此爭論不休。但是，倆人都沒有表白愛，盡管彼此已經感覺到，但就是這層窗戶紙，還沒有到被捅破的時機，主要原因是喬劍從小家庭燻陶賦予了文人氣質，但膽子小，關鍵時刻猶豫不決，勇氣不足。
但是，高峰作為主力團的團長，談婚論嫁也敢于主動攻堅，一天鼓足勇氣直接表白︰“田敏同志，你非常美，美得讓我放不下，我要娶你，必須娶你，除了你，我這輩子誰也看不上了。抱歉的是，因為革命需要，我們沒有時間談戀愛，因為部隊隨時調動，要打仗，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你同意不，如果同意，一會兒我們就去師部找政委批準。今晚就舉辦簡單婚禮。說不定，明早部隊就要開拔。當然，話說回來，我知道這麼貿然求婚，實在倉促，請原諒。如果你不同意，就搖搖頭，我理解，但我的心會碎，明天會帶著一顆破碎的心去打仗，也許會死在戰場上……我知道，這樣也好，沒有人為我擔心牽掛。我是孤兒，父母和哥哥都死在狗地主的喬家大院。對，就是喬參謀長喬劍的爹強奸了我娘，我娘上吊自殺的。我哥打死了他哥，他們喬家的家丁用槍打死了我爹和我哥……”他眼圈紅了，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本來對多才多藝文質彬彬的喬參謀有好感的田敏，听說了喬地主一家害得英雄團長高峰一家家破人亡的事實真相，同情心佔了上風。出身小知識分子家庭的田敏，有正義感，同情無產階級，痛恨地主階級，再說高峰是英雄團團長，官級比喬劍高半級，于是，在高峰的強攻下，點頭同意。兩人攜手來到師部，政委高興地為他們倆簽署了結婚證書。當晚，部隊舉辦簡單婚禮，政委在會上宣布高峰和田敏結婚，大家熱烈鼓掌，表示祝賀！他們創造了以閃電般的速度戀愛結婚的傳奇。
喬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被高峰娶走了，他的心碎了。盡管他們一起轉業到北平市公安局，喬劍對“奪妻之恨”一直耿耿于懷。
雖然戰友情，比海深。但是，高峰也一直看不慣喬劍身上的地主少爺作風，工作上相互依靠，生活上相互頗有指責。特別是喬劍被停職審查，高峰與喬劍搭檔的蜜月期就這樣結束了。
喬劍被停職，接受組織調查。他承認他與一位妓女要好的事實，是國民黨特務設下的圈套，把他打暈後還扒光衣服，和被扒光衣服的小菊仙一起放在床上，特務拍照，以此敲詐，要挾搞到政協會議和開國大典的通行證。但是，他一口咬定沒有背叛組織，沒有答應敵人的要求。這位妓女的死，跟他沒有關系，也許是自殺，也許是特務害死的。他宿舍中的電台，很可能是特務栽贓！
組織上，很快查證那位妓女死于自殺。喬劍因犯生活錯誤，導致小菊仙的死亡。此外，喬劍為了殺人滅口，在執行公務中殺死了甘蘭成，使挖出潛伏特務名單的線索中斷。組織上審查了他許久，確實，沒有找到喬劍投敵叛變的證據。
喬劍要求恢復工作，願意為黨工作，為北平治安貢獻力量。但是，這必須征求高峰的意見。而高峰當然不同意繼續與喬劍共事，認為，這個人經不起敵人糖衣炮彈的襲擊，革命意志不堅定，會給革命帶來損失。
于是，喬劍被調走，調到104農場去管理勞改犯。臨走前，喬劍要求見高峰一面。
作為多年的戰友和搭檔，喬劍說︰“你那天罵我是敗類，讓我很痛心！我們搭檔這麼多年，刀山火海都闖過來，只要你一句話，就可以保住我，可是你連別人栽贓我的電台，都不甄別，不念舊情，把我踢了出去。你以為你是為了革命事業，其實你就是報私仇，以前沒有機會，現在，你找這麼個機會，就來報私仇。你心胸狹窄，你沒有那麼高大尚！”
高峰打開了一瓶二鍋頭，給喬劍倒了一茶缸子，也給自己倒了一茶缸子，平心氣和地說︰“來吧，看在咱倆一個鍋里攪馬勺，一個灶火里吃飯，一條戰壕里共過生死的情分上，干了這杯酒。你有怨氣，這我能理解。你說我報私仇，這個結，其實在你參加八路軍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過去的就過去了。你爹是你爹，你哥是你哥，你是你！革命友誼，大于家仇，共同生死，早就該忘記那個家仇！來吧，我先干為敬！”
喬劍也氣呼呼地把酒干了。
高峰說︰“兄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確實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我知道你當年也愛田敏，田敏對你也有感情。我對不住你的不是今天因為這點小過錯要把你調走，而是當年我利用了喬高兩家的血淚仇故事，告訴了田敏。田敏出于同情，疏遠了你，嫁給了我。婚後，她一直放不下你，總認為我是大老粗，沒情調，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干啥，在她眼里都不對！要不是有了孩子，我真想和她離婚，讓她嫁給她想嫁的你！”說完，老淚縱橫。一個鐵塔似的大男人，哭了起來。
高峰這一哭，把喬劍弄得沒有了主張。他本來想借著告別的機會，發泄一下對高峰的不滿。但是，高峰似乎過得並不快樂。
喬劍說︰“別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嫂子還好吧？生了孩子，產後抑郁癥，我听說了，這個病需要治療，要找好大夫治療！別耽誤了！”
高峰說︰“你的遭遇，我也理解，一個大男人，這把歲數了，還沒有結婚，還沒踫過女人，好容易有一個貼心的女人疼你，英雄難過美人關，你動心了，但是卻不幸被特務利用了，敲詐你。你確實冤枉！”
這一番話，戳到喬劍的心坎上，他真的放聲大哭了起來，看來，只有高峰這個搭檔最了解他！高峰一句官話套話都沒有，每一句都是掏心窩子的話，這份情，打動了喬劍。
兩人哭夠了，酒也喝完了。高峰拍著喬劍的肩膀說︰“兄弟，目前換個崗位，是暫時的，利用新環境，趕緊找個女人結婚，成家，生孩子。先成家，結束光棍漢的生活，抱著心儀的女人相擁入睡的滋味確實美，男人這把年齡，不能沒有人愛，更離不開愛。作為男人，我太理解了，但是，怕就怕在作風上栽跟頭，一旦栽了跟頭，就影響事業。你需要翻過這一篇去，翻篇後，穩定的家庭生活，有助于你的事業。這是我對你的期盼！再說，你是小諸葛，智多星，這邊有難事，我第一個會想到你，到時候，會把你請回來！公安局的大門對你是敞開的！這兒永遠是你的娘家！歡迎隨時回來！帶著老婆和孩子一起回來！”
男人掏心窩子的話，價值千金！
臨走，喬劍順便問了一下趙萬剛的被通緝事宜，認為甘蘭成親自喊話趙萬剛是共產黨，我們為什麼要通緝他呢？高峰說︰“迷惑國民黨特務的，既然趙萬剛的身份已經暴露，就撤銷對他的通緝令吧！”他們還交接了對甘蘭成手下特務審訊工作事宜。
喬劍戀戀不舍地離開他心愛的工作崗位，在公安局的大門口，與高峰拍照合影留念。倆人就這樣和平分手了。
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