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內鬼，內鬼（下）
作者︰
王永利 更新︰2022-08-13 09:42 字數︰3806
魏天順粗沙啞地說︰“比如你這是個分壇主，手下有30人，每人每月拿出1元錢，就是30元，如果哪個會員家里有急事難事，需要一大筆開銷，就可以先使用這30元。下個月還是交1元錢，給另外家里有急事難事的會員使用。沒有急事難事的會員往後排，直到30個月，這個最沒急事的會員最後使用30元。這可比借高利貸強多了。新入會的人家里有急事難事的也可以先使用這個互助費！這是我的一個大發明，別的壇主都來學習、取經、效仿！”
劉智魁說︰“听著有點繞，但是似乎明白那麼一點點，就是每月交1元，最不濟第30個月還回來30元？要是誰家有急事難事，先拿這30元花，這可是救急的好事！”
魏天順說︰“哎，還是你小子聰明，一點就透。這可比我們大家把腦袋別在褲腰里刀尖上舔血的買賣強多了，身子不動，肩膀不搖，抱團取暖，入會的都互助！有不少要飯的都進來了，誰家急著用錢，就急著加入，想先拿這大筆互助費去救急，不用要飯了！”
劉智魁說︰“這個發明好，讓沒有急事難事的人吃點虧，有急事難事的家庭受大益！好呀！不過，那個入會費要是能免了，就好了！”
魏天順說︰“如果你家有急事難事可以免呀，先拿一筆巨款去使用去，所以大家都來加入一貫道！”
趙萬剛插話問︰“冒昧問一句，魏爺，我听說這一貫道的入會費‘功德費’相當于10多袋白面，是不是太高了？北平市共有20多萬道徒，功德費聚合起來就有5萬袋白面，都落在誰的手里了？分壇主？大壇主？是不是誰拉人入會多，就多分功德費呀？”
魏天順說︰“你是哪根蔥？誰的褲子扣子沒扣上，把你露出來了？”這是一句罵人的話，非常難听，可見他對無名小卒從不搭理。
劉智魁趕緊解釋說︰“這是趙爺，踢過我的場子，我輸得口服心服。很關照我，武功極好！”
魏天順不屑一顧，說︰“你就是到處踢場子的趙萬剛。有人托我們正找你呢，想不到，你送上門來！來人，把他拿下！綁了喂萬牲園的老虎去！”
說時遲那時快，十余個黑衣人，拋來一張魚網，一下子把趙萬剛兜住了！十幾雙手齊用勁，把趙萬剛捆成個麻繩人肉粽子一樣。
劉智魁趕緊求情說︰“魏爺，別這樣，趙爺對我有恩，不是稱霸之人，有學問，講文德，也講武德。他跟您魏家黑衣幫遠無冤近無仇，求您放了他吧！”
魏天順說︰“他跟我的幫，確實遠無冤近無仇。但是，人家一貫道出錢了，除非他入會，不然要他的命。我也沒有辦法。要怪，就怪他今天撞上我魏天順了。既然我是天順，那麼就是他的今天不順！帶走，喂老虎去！”
劉智魁跪下求情說︰“那個道上的人出了多少錢要趙爺的命？我翻倍給您如何？放了趙爺！”
魏天順說︰“一百大洋。你真有兩百大洋孝敬我？”
劉智魁說︰“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您湊兩百元！您先放了他！”
魏天順說︰“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人我先帶走，你什麼時候拿錢來，啥時候放人！小的們，先把這個趙萬剛押回牲口棚看起來！”
黑衣幫齊聲回答︰“喳！”
公安局內，刑偵隊配合無線局的同志在查找可疑線索。他們仔細搜查每一個干警的宿舍。
干警說︰“報告，沒發現集體宿舍有情況！”
高峰說︰“那就查辦公室，每一張桌子都不放過！”
喬劍說︰“先查我的桌子，這是抽屜鑰匙！”
辜梁趁人不注意，把發報機和照片放進了寫著“喬劍”名字的宿舍床下。然後，悄悄地出來了。
干警查完一圈回來報告說︰“報告！查完辦公室每一張桌子和櫃子，沒有發現情況！”
高峰說︰“真見了鬼！藏得真深啊！”
喬劍說︰“破獲甘蘭成特務團伙，向市委請功吧。這個在十一前，在這個祖國的開國大典前，大家拿到勛章，一定光榮，驕傲，力量倍增。”
電話響了，高峰接電話，對方說︰“喂，高峰嗎，我是副市 長，馬上把喬劍抓起來，市領導和各大報紙都收到了他和一個婊子上床的照片。今天的早報登了出來，那個婊子吊死在家里，也許是喬劍殺的，也許是自殺，需要你們去調查！”
高峰皺了眉頭︰“是，馬上執行！”
高峰放下電話，大聲喊︰“來人，把喬劍抓起來。再派一組人到小菊仙家調查她的死因，勘察現場！喬劍的宿舍和辦公室要再仔細搜！”
喬劍被抓起來。辜梁和另一干警從喬劍床下搜到了電台和照片。
照片和電台都被送到高峰手里。
高峰對喬劍說︰“敗類！”
喬劍低下了頭。但是他說︰“我不是叛徒，沒有被收買，沒有答應他們的要挾。電台不是我的，一定是有人在栽贓陷害我。高局，我們搭檔這麼多年，你是了解我的。”
高峰說︰“是栽贓陷害，還是你墮落叛變，由上級部門審訊你，我不听你說什麼。敗類！”
喬劍被帶走了。他一路喊︰“冤枉！我沒有變節，我是忠誠黨的戰士！”
劉智魁回老窩找錢，可是他並不富裕，200元，當時可以買一套四合院，可不是小數目。一般的北平人家，一個月如果掙得2元，就可以養活一家四五口人。他根本弄不來這筆巨款！他想起師哥要他加入一貫道，不如找他借一筆一貫道的會費，保證多找一些人入一貫道，先把這筆一貫道的錢支用一下，救人要緊，然後再慢慢還上這筆會費。
于是，他準備去南城黑太歲朱天寶的家借錢。路過天橋。天橋在歷史上是一座南北方向的“鑼鍋橋”，它縱臥在東西向的龍須溝上。舊時天子祭天祭先農要經過這座橋，故而稱為天橋。明朝時，天橋這一帶河溝縱橫，河水清澈，兩岸風光綺麗，楊柳垂條，來看景的人絡繹不絕，連帶著茶館、酒肆興起來了。“酒旗戲鼓天橋市，多少游人不憶家”，說的就是鼎盛時期的天橋繁榮景象。到了清朝中期，河泥淤積，逐漸填平了大片水域，將天橋也埋到了地下，從此“天橋”沒有橋，只留下了天橋的稱號。從那時起，天橋，就成了許多江湖藝人在此“撂地”謀生的地方。
此時的天橋，江湖藝人扎堆，形成規模，吸引南來北往的人駐足觀看，或專門來消遣。賣藝的，雜耍的，各個有絕活。有的口中吐火、有的口眼穿針、有的口吞寶劍、有的口吞鐵球、有的仙人摘豆、有的大變活人、有的用胸口上放一塊大石板，讓旁邊人用18磅大錘猛砸，石頭碎了，人沒事，站起來拍拍胸口，用手托著草帽向圍觀喝彩者要賞錢。還有空中飛人、還有耍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的等等，招徠陣陣喝彩！劉智魁認識一個硬氣功耍中幡的，名叫張宗寶，號稱“中幡張”。力氣大得能同時拉開五張硬功，腦袋硬得可撞碎城磚。
中幡源自佛教法器的“幡”，為佛門八寶之一，中幡用粗竹竿子頂著桿傘和蓋旗，全長3丈多高，上有3面旗，中間的叫飛旗，兩側的稱小旗。大約重達二百來斤。耍中幡，就是把這麼又高又重的中幡用手拋來拋去，用腦袋頂，用腳頂，中幡上下翻飛，旋轉不倒，保持穩定姿態，驚險緊張、剛柔兼備。而他的兒子張鎮南號稱“大刀張”，能把180斤重的大刀舞動的上下翻飛，手握大刀身體快速旋轉，讓人眼花繚亂。
“中幡張”正表演完絕活，腦頂中幡，剛收勢。一眼瞥見劉智魁，說︰“飛腿霸王劉，嘛去呀？尿尿尿尿，你的二踢腿還裂裂裂裂嗎？嘛去呀，這麼慌里慌張的？”
老北京南城人說話，愛吞字，“嘛去”，吞掉了“干嗎去”的“干”字。而且音兒愛提著，有些字的發音重，吐字也更“模糊”，比如 “大”，他們就愛說“d ”，如“真大個兒嘿”-“真大（d ）個嘿”。 “中幡張”說的“尿尿尿尿”，意思是你好你好你好。“裂裂裂裂”，意思是厲害厲害厲害。
劉智魁抱拳說︰“您硬朗呀，張爺。我那兩下子，沒您硬氣功厲害。這二百斤的中幡，我根本玩不轉。我這是借饑荒去！牆上打窟窿了。”
“借饑荒”，老北京話，就是借錢，“牆上打窟窿”就是家有為難著窄的事了，過不下去了，必須借錢，負債了。
“找誰打饑荒呀？這年頭，寧拆一座廟，不借一文錢！” “中幡張”說。
劉智魁說︰“‘黑太歲’是我師哥，讓我加入一貫道，我就找他救個急。他道行深，手下攮子團天天斂錢！”
“中幡張”說︰“可不是嘛，剛才，攮子團還從天橋一條街上掃蕩而過。不給不行啊，不然，真給你一攮子，給你放血，這誰受得了？都乖乖給錢，不管你開張沒開張！”可見天橋這一帶“撂地”的江湖藝人深受“攮子團”欺詐，敢怒不敢言。
走過天橋，就來到南城外。那是一片棚戶區。而“黑太歲”的豪宅，是這里孤零零的一座青磚黛瓦四合院，高門樓。居高臨下，可俯瞰低窪處髒亂差的赤貧階層螞蟻一樣聚集的棚戶區，層層疊疊，五顏六色，什麼材料都有，有用舊氈子罩在幾根木頭上的窩棚，有用油布罩在土坯房頂上防雨的危房，有用生銹的舊鐵皮做屋頂的小房子，有用稻草當屋頂的草棚子，還有不少地窨子，用木棍支著硬紙殼當門窗的，露著黑洞洞的窨子口，像墳墓敞開了半邊洞口，看上去，挺 人。窮苦人，就住在這樣的環境里，晴天一街土，雨天一街泥！髒水黑水滿地流，垃圾到處都是，滿目瘡痍。這里的居民深受種種疾病之苦，如天花、百日咳、肺結核、周期性肆虐的黑死病等等，當然還蔓延性病——梅毒和淋病，所以這一片，有“病土”之稱。
劉智魁扣開了高門樓的朱紅色大門，聲稱要見師哥朱天寶。看門的黑衣人說︰“黑太歲老爺帶一幫弟兄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你要是著急，滿世界找他去，不知道去哪了。要是沒火燒屁股的事，就蹲外邊台階下等著吧，你看，蹲著的那一溜排，都是要找我家老爺的！”
劉智魁放眼望去，果然蹲著一群人，破衣爛衫的，跟要飯的乞丐沒啥區別。大約有二、三十人。一打听，原來都是要來找黑太歲加入一貫道的，因為一貫道有大清朝的藏寶圖，萬一挖到金銀財寶，人人有份，可以平分！可是听說一貫道好像招收會員的條件變了，沒有錢交功德費的，想加入的必須敢殺人！老實巴交的、不敢用攮子或菜刀殺人的不要！他們焦急地來打听消息。
劉智魁沒別的辦法，只好和那些人一樣蹲在那里，耐心等黑太歲回府。盼著他早點回來，就怕他在外面繞世界撒丫子亂竄、消遣得沒時沒晌、沒完沒了！
劉智魁能否借到錢贖出趙萬剛？趙萬剛能否脫離危險境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