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赤城霞起(下)
作者︰
王永利 更新︰2022-08-07 09:46 字數︰3721
關押艾梅和艾瀾濤的幾個特務,整天吃炸糕,吃膩了,特別是涼炸糕,糯米的,涼著吃不容易消化,有的肚子疼。甘蘭成說,“我們有現成的大夫,把艾懸壺從地下弄上來,給兄弟們看看病。另外,那個高儒也該醒了,走,看看去,能挖出點什麼情況。”
他們下到地下防空洞,問︰“艾老大夫,高儒醒了沒有?”
艾瀾濤搖了搖高儒,高儒屁股下又放了一個屁,臭味嗆人。甘蘭成捂住鼻子,湊過去看高儒的眼楮,半睜半閉,問︰“放屁的,你是怎麼失手的?趙萬剛是不是共產黨?你的懷表炸彈不是給了趙萬剛了?怎麼沒有爆炸?”
高儒眼楮睜大了一下,嗚嗚發了兩聲,然後就閉眼了,腿也蹬直了,手也耷拉下來。甘蘭成用手在高儒的鼻子地下試試,發現沒氣了。嘆氣地說︰“死了!死球的了!真他媽的不是時候。不過,你艾大夫的醫術還算高明,讓他多活了幾天!”
不過,高儒死前放的屁十分臭,每個人都難以忍受,那是死人回光返照時放出的最後一個屁,把肚子里的污濁之氣攢足了勁擠出來的,讓墓穴中的空氣十分窒息。
艾瀾濤說︰“不行了,我和女兒必須上去透透氣,不能把我們憋死燻死在這個死人旁!這里空氣不流通,死人放的屁,能燻死人的!”
甘蘭成也正想離開這個惡臭之地,就同意讓特務把艾家父女倆帶到一層來透氣。他對手下說︰“把最底層防空洞門堵死吧,高儒能和耶律楚材埋在一處,也是福分了!沒想到,什麼情報沒弄到手,還聞了一肚子臭屁,該死,臭屁簍子!”
一層雖然墳頭佔據了主要空間,但是四周還是有空間可以讓人走動,艾家父女倆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見到了久違的陽光,比在黑暗的墓穴底層要強許多。
甘蘭成說︰“艾大夫,兄弟幾個炸糕吃多了,撐得慌,難受,你給看看?”
艾瀾濤給幾個特務號脈,然後說︰“大山楂丸可以治療你們的肚子脹不消化,還有附子理中丸也不錯。但我這沒有,你們需要到藥店去買。我開個方子,你們到藥店買吧。”
甘蘭成說︰“沒錢了,僅有的幾個現大洋,都買了炸糕。你看這院子里的樹、草、樹葉子,能不能治病?”
院子很大,有松樹、柏樹、海棠、桑樹、槐樹。地上也長滿了野草和野菜,如車前子、地黃、鐵蒺藜、馬齒莧。艾瀾濤見了很高興,指著車前子和馬齒莧、蒲公英說,這三種野菜可以治療鬧肚子、肚子脹。槐樹花也有療效,你的人去采摘吧,然後煮水喝!”
甘蘭成很高興,讓手下采摘這些不花錢的草藥,但是,他們不敢用柴火燒火,怕冒出煙來,引起共產黨派兵來抓他們。甘蘭成讓手下用涼水泡這些中草藥,搗爛了喝藥糊糊。這也是無奈之舉。
不過,甘蘭成說︰“俗話里有這麼一句,一分錢憋到英雄漢,現在我們手里沒有錢了,今後吃什麼?怎麼活下去?”
沒有人回答。甘蘭成思索了一下,有了主意說︰“艾大夫,你去弄錢去,拿來錢,贖人,把你的女兒贖回去!”
他的一個手下說︰“教主,不妥吧。萬一他告訴了共軍,我們不就被他們一窩端了?”
甘蘭成說︰“不怕,有人質在我們手里,諒他不敢告訴公安和共軍。不然,我們就撕票!”
艾瀾濤說︰“別撕票,別傷害我女兒,我回家去拿錢去。”
甘蘭成說︰“回城里?確實不妥,萬一共產黨發現了你,你是他們的紅人,他們需要你參加什麼政協會議,共商國是,哪能不派出重兵來營救你的女兒。小的們,你們派出倆人跟著他,到大有莊去化緣,去炸糕李家化緣,化來錢和食物、藥品,能撐一天是一天。再說,你的醫術就是來錢的道,給這個小村莊里的人看病,不會引起共黨的注意。”
小特務押著艾瀾濤向大有莊走去,與其說是化緣,不如說是交換,用醫術交換藥品、食物和生活用品。
艾瀾濤等人,第一家扣開的門就是炸糕李家。他家住在北上坡7號,在村莊的最邊上,是一處三間房的小院落,土坯房。炸糕李正在西屋石磨上磨糯米面,用白糯米磨成面粉,做炸糕用。炸糕李的炸糕好吃,秘訣很簡單,真材實料,上好的白糯米用石磨磨成粉,用上好的植物油,用上好的紅豆、上好的紅糖、冰糖、桂花等,再加上他的手藝,火候掌握得好,把炸糕炸熟透了,外酥里嫩,甜糯適口。艾瀾濤說明了情況。炸糕李老先生說︰“正好,我的老婆心髒不好,總是心口疼,您給看看。至于錢嘛,我是做小買賣的,沒啥錢,你們可以吃我剛出鍋的熱炸糕!”
兩個小特務對炸糕似乎不感興趣,本吃多了涼炸糕,肚子脹,沒啥胃口,向炸糕李討熱水喝。幾天沒喝上熱水,特務們很不舒服。中國人的胃,喜歡溫熱的,涼水和涼炸糕下肚,真是胃里難受。一旦一碗溫開水下肚,胃里就好多了。炸糕李讓他們自己從暖壺里倒熱水喝,而他一刻不停在磨糯米面。無論面對什麼,他都不停下手里的活計,這是他的生存之道。
炸糕李和老婆沒有孩子,卻收養了一個小丫頭。小丫頭四歲左右,梳著兩根羊角辮子,正在給奶奶揉胸口。
艾瀾濤給炸糕李的老婆號脈,然後用針灸刺激相關穴位,並在醒針的時候,開了一副藥方子,里面有砂仁、丹參、地黃、茯苓等等,就是今天的速效救心丸里面的那幾味中藥。他斷定老婆子是心塞,需要疏通血管和心脈。
該起針了,那個老婆子真切地感覺好多了,心口不那麼疼痛了。頭也不那麼暈了,連聲感謝說︰“謝謝大夫,您真是神醫呀!”
艾瀾濤問起村里誰家有病人,誰家有錢。炸糕李的老婆絮絮叨叨地說︰“最有錢的當然是大漢奸趙雲豐家,不過,他被槍斃了。”
艾瀾濤對特務說,“我知道這個人,我曾給他看過病,姓趙,名雲豐,字鶴翔,有四個姨太太。在一個遇然的機會中,以過人的膽識只身闖入叛軍虎穴,完成說服一次兵變頭目歸隊的特殊任務。甚得王懷慶的賞識,從此官運亨通,很快升至協統地位。不過,日本鬼子來了,他就投靠日本鬼子,被任命為救國軍京畿總司令,帶領皇協軍兵鎮守香山頤和園一帶。那年他母親故去,他辦理喪事,規模之大、場面之闊、花錢之多,創紀錄的,80歲以上的老人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附近要飯的到靈前行個禮也可飽餐一頓。為了夸耀自己,把萬民傘、升官圖擺在門外,叫人參觀。在人多的時候,李吩咐手下人拿出數盤硬幣向人群上空拋灑,頓時人群騷動起來,男的、女的、孩子、大人都爭著搶從空中落下來的硬幣。他家的宅院,現在充公了,四個姨太太被遣散,西公所,就是公家辦公的地點,曾是解放軍圍北平時的司令部。”
特務說︰“人都槍斃了,還有屁的錢。宅子也充公了。還有誰家有錢?”
炸糕李和老婆接著絮叨︰“那就是殷家有錢了,他家有人做官,共產黨的官,听說還不小的官呢。北上坡9號,殷家,殷浩耕!他大哥殷汝耕也是大漢奸,這哥倆,一個是紅色資本家,一個是大漢奸!”
艾瀾濤點點頭說︰“殷家,家境殷實。走,去殷家。”
炸糕李忙著手里的活計,邊說︰“怎麼走了,不吃我的炸糕了?”
特務回答說︰“不吃了,吃膩了!”
隔了幾戶,就是北上坡9號的殷家。青磚青瓦,三進的四合院,扣開門,是殷家小兒子殷祥宗開的門,殷祥宗十三歲,眉清目秀,半人高的個頭,偏瘦。問︰“請問,你們找誰?”
艾瀾濤說︰“好孩子,真有禮貌。你家大人在家嗎?家里有病人嗎?我是大夫,可以上門義診。”
殷祥宗說,“我家父去城里開政協會去了,我母親在家。我姐姐嗓子啞了,說不出話,您能給看看嗎?”
艾瀾濤說︰“是天生就啞了嗎?還是後來啞的?”
殷祥宗說︰“剛啞沒幾天,那天下雨,著涼了,就發燒啞了,說不了話了。看過大夫,給開了藥,不管用。”
艾瀾濤說︰“快帶我去看看,有把握,老夫我能治好你姐姐的病!”
殷祥宗听了大喜,連蹦帶跳,一邊引路,一邊喊︰“媽媽,媽媽,有個老大夫,上門來給姐姐看病!能治好姐姐的啞癥!”
一位四十多歲的小腳女人從屋里迎了出來,笑容可掬,連連說︰“俺閨女容兒有救了,真是救星來了,快請,屋里坐。崔媽,看茶,沏上好的茶,今年新的龍井茶!”
艾瀾濤等被迎進了屋子,落座後,望聞問切,仔仔細細。十四歲女孩子殷容兒,像個芭比娃娃,皮膚瓷器一樣白,面容姣好。就是喉嚨啞了,說不出話,禮貌地給艾瀾濤鞠躬致謝。
屋內陳設講究,紫檀家具,古色古香,線裝書很多,在書架上整齊碼放著,屋里屋外散發著書香門第的殷實氣息。
艾老用針灸扎滿了十四歲女孩子的相關穴位,捻針,告訴孩子︰“別怕,有點酸脹麻,過一會兒就好。”然後在醒針的時候,開了一副方子,牛黃、冰片、金銀花、朱砂、雄黃、甘草、麝香、熊膽、板藍根等。可以起到鎮驚安神、消腫解毒、止痛退熱的功效。一般用來緩解感冒所引起的喉嚨沙啞問題。而趁特務不注意,寫了字條︰“人質,耶律楚材墓,報警。”他用藥方子押在上面。並把茶杯放在藥方子上。
該起針了,女孩子動了幾下喉嚨說︰“先生,謝謝!”雖然還有些沙啞,但是畢竟可以發聲了!
小腳女人深表感謝,拿出了十塊銀元。特務們伸手給搶奪過去,推著艾瀾濤就向外走。
艾瀾濤邊走邊說︰“嫂子,我叫艾瀾濤,世代行醫,和你家先生是好友,雖然沒有登門拜訪過,但心靈相通。代我問安。別忘了,藥方子,讓你家先生好好看看我開的藥方子,那是我家祖傳的,可留著反復抓藥,貴千金要多服用幾劑,才能痊愈!”
小腳女人說︰“艾先生慢走!崔媽,代我送送艾先生!”
出了殷家院子,特務問︰“你怎麼和殷家主人認識?”
艾瀾濤答︰“一塊開過好幾次重要的會,有傅作義主持的北平開明人士座談會,有北平市領導何其鞏主持的歡迎共產黨和解放軍進北平城的會!殷先生是籌備委員會的副主任之一,我是委員之一。”
一個大特務對小特務說︰“我拿錢去買食物、藥品。你押著他回屋冢。”
小特務說︰“好,我們分別行動。艾先生,請回吧!”
艾瀾濤和艾梅能否逃出魔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