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酸菜面
作者:钓月亮      更新:2022-06-20 01:05      字数:1916
今天中午,父亲又没回家,他自己一个人总归是无聊的,便去了朋友家。朋友见他来到很是惊喜,拉他进去坐。
    看着面前的方便面,他心动了。没有吃饭导致的饥饿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好奇:说来有些奇怪,他从未喝过这个牌子的酸菜方便面,即使这个品牌随处可见。
    如果要解释这一点,那么就不得不说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一个过于不拘小节的男人,很少打理自己,却对儿子的生活十分仔细:把儿子打扮的干干净净,十分关心儿子的学习,注意培育孩子的品格,尽可能让他吃的丰盛,这些方面上,他的父亲无愧于他逝去的母亲,就像把母亲的那份一起融进了他的生活。
   可在饮食上,他对父亲的一些做法感到奇怪。
他的父亲不许他吃方便面,只说不卫生。小时候的他并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可以吃,自己就不能吃呢?就算让他吃面包或饼干,甚至是前一天的馒头,他的父亲也不允许他吃方便面。他不止一次看到过父亲吃方便面,可在他的面前,父亲对于方便面可以说是十分敏感了。长大一些,他还是不明白。
    有一天,一条辣条生产的视频火爆网上,视频里的工人制作辣条时不戴手套,手上有裂口,也被色素染上颜色,还有其它不卫生的行为,视频中一一罗列。想起自己吃过的辣条,他变了脸色——自己吃过的辣条里,有多少是这样制作的?他对于方便面“不卫生”的疑惑,来到了辣条上面——既然不卫生,为什么还能上市呢?
    “太坏了。”他说到,低头吃碗里的咸菜,那是他家自己腌的。父亲没有回应,他并不感到奇怪,他的父亲本来就是一个很沉默的人。
    就在他想要找下一个话题时,他的父亲开口了:“别当这种人。”
他高兴地应下了。
    让话题再回到方便面上吧,他的父亲最后还是同意他吃方便面了,不过只有一种品牌的酸菜面,在他父亲眼里,始终是儿子生活里的“违禁品”,问起来还是那一个理由:“不卫生”。可他没见过其它品牌的酸菜方便面。
    所以他从未吃过酸菜面。
    他看着眼前的“违禁品”,腹中空虚,耳边是自己饥肠辘辘的声音与朋友的邀请。没事的吧?是父亲太敏感了,他自己不是也在吃吗?他看见了,有的早上,父亲来不及冲一碗鸡蛋汤,就会泡一袋方便面,其中就有这种酸菜面。再说,那么多人都在吃,不会有问题的。要是不卫生的话,它还能上市吗?
    父亲不会知道的,他到很晚才会回家。
    在作出决定前,他已经在饥饿的促使下撕开了包装。借了朋友家的碗筷和开水,他泡开这包方便面。
    里面还有一小包酸菜,他也加了进去。
    香味逐渐浓郁起来,钻进鼻子,顺着鼻腔钻入大脑。这是他不曾体验过的美味,激烈又上瘾,他不自觉地嗅了嗅,显露出饥饿带来的对美味的贪婪。掀开闷着碗的盖子,他迫不及待地挑起一些面,吹了吹便送入口中,酸酸辣辣的,格外可口。就连碗里的酸菜也对他招手,邀请他尽兴享用。他大快朵颐,朋友贴心的倒了一杯水。
    吃完面,刷完碗,他与朋友并排坐在沙发上。朋友问他:“你看你饿的,像没吃过似的。你今天中午为什么不吃饭呢?”
    他说,当时没有胃口。没说出口的是:空无一人的家,确实会让他胃口大减,以前他会忍着胃口不佳吃一些东西,但今天忍不住了。
    他回味着酸菜面的味道,想着等到晚上,或明天早上,和父亲一起吃。告诉父亲是他多虑了,如果不吃方便面,还可以一起吃饭。他们可以煮一锅面条,里面加入自己家的咸菜,或者放入醋和辣椒,这样既有酸菜面的味道,也不用吃酸菜面。
    他正美滋滋地想着,朋友惊呼一声,拉着他看手机上的新闻。
    “某品牌酸菜面经检查发现存在卫生问题,厂家已被查办”。看到新闻的标题,他的胃一时间有些难受。
    他向下翻着,慢慢浏览新闻的内容。问题来自方便面中的酸菜,该酸菜生产厂在进行酸菜生产时并未进行应有的卫生防护,同时在生产过程中还有诸多不卫生的行为:脚踩酸菜,土坑腌制,烟头乱扔,不经检验……“足时发酵”的宣传语竟成了讽刺。
    他感到有些熟悉,有些像几年之前他父亲不让他再吃辣条的那天。
    朋友在愤怒地痛骂,他也想痛骂,事实上他就这样做了——他感到被欺骗的愤怒,他刚刚对“美味”的感慨,他的信任,让他就像一个小丑。他不理解,这种不卫生的食物,是怎么上市的呢?
    待到冲动消失,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最后试图用正常的音量与朋友讨论。
    他与朋友讨论了很长时间,直到他的父亲来找他——居然这么晚了吗?这是他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缓了缓,才惊觉是父亲提早回来了。
    他与父亲一起回家。
    “我今天放假,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家。所以就去你那些朋友家找了。”父亲缓缓吐出一口烟,脸上似乎比平日有更多的阴云,平时尽力挺直的背终是有了弧度,整个人比之前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下午五点,他去厨房煮面——他的父亲说想吃煮的面了。他笑着走进被油烟熏的发黑的厨房,用余光看着坐在木凳上吐烟圈的父亲,脸上的表情是自己不能察觉的扭曲。
    锅里的水沸腾起来,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