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摩卡咖啡店(1)
作者:mengna      更新:2021-08-09 16:42      字数:3266
    摩卡,这个响亮的名字,是苗虞不敢触碰的字眼,也是一段她不愿意触碰的故事,如同一件漂亮的丝绸,洗涤后不易在暴烈的夏日下晾晒,否则,不仅褪了鲜艳的色彩,更没了原有的光泽。所以,摩卡在她心里,就是一幅油画,以它独有的硬度、厚度和亮度悬挂在时光的某一面墙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以它特有的形式衍生更唯美的霞光。然而,老天爷就是要逗逗她,偏偏在她居住的荷兰V镇开了一家“摩卡咖啡点”。

    V镇的咖啡店并不多,屈指可数的四五家,生意也不火红,稀稀拉拉的几位客人,悠闲地坐在里面享受午后时光或午夜诗语,好像V镇的人并不认为咖啡店是为他们而开。正当那些咖啡店老板纷纷为之伤透脑筋,商业前途未卜时,有一位年轻的老板耐不住寂寞,将刚刚装修好的咖啡店卖给了一位意大利人,他就是摩卡。

    据说这位名叫摩卡的意大利人是新来的移民,他不是商人,只是一位自由撰稿人。据说他曾经是名噪一时的大记者,采访过几位政界要员,并阐述了自己的真知灼见。特别是两伊战争期间,他曾是战地记者,发表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有历史价值的文章。从战场回来后,他决定退出江湖,过平安自由的生活。于是,他默默地做起了自由撰稿人,并出版了几部颇有影响的小说,但终归未成为畅销作家。在一次受访中主持人问他:您为什么急流勇退去选择做一个寂寞作家?如果小说不摸准市场走向的脉搏,很有可能不会被主流认可,那么,有可能变成“饥饿的作家”。他笑笑,轻描淡写地说,我探求的是“作家的饥饿”。

    摩卡现在摇身一变又从作家变成咖啡店老板了。一晃半年过去了,他的摩卡咖啡店红红火火,来往的客人不少,他却从来没遇到他要找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店占据了V镇同行业的主导地位,引起了同行们的不满,让一些人感到不安,同时也震撼,他的成功大概与他开放式的经营模式不无关系。客人可以自己煮咖啡,像在家里一样,只要他们愿意。也可以像传统咖啡店一样,享受服务生的周到服务。

    苗虞舍弃常去的老店——布儒斯咖啡店,而步入这家靠街角新开的摩卡咖啡店的一刻,她的脚步好像是被天边的晚霞推着在走,整个身体并不受她自己支配。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想来的真正原因与这家咖啡的火爆并无半毛钱关系,她不是生意人,无需去窥探经营秘密。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消费者,咖啡店的客人,哪一家的口味适合她,她便是哪一家的常客,奉献者。而这家新店吸引她的原因不言而喻,是店名——摩卡,这个心头曾经的纠结。她自嘲地摇摇头,眼里却不经意间露出伤感来,她扯扯衣裙继续往前走。

    天边挂着深秋的晚霞,浮云像一朵朵炸开的白棉花,绒绒地伸开翅膀,轻飞向前。晚风撩起苗虞额前的刘海,她顺势捋了捋,像当年年轻时一样,将刘海撇在耳后。小镇的傍晚,格外冷清,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家咖啡店的窗口早早地射出一些灯光来外,一切仿佛都到了世界末日。马路上人烟稀疏,偶尔会有几个遛狗的人唤醒即将沉睡的市井风景。这时,恰巧迎面走来一对老夫妻,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两人手牵手,既温馨又亲密,宛如一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现实版画面。  

    出了林,苗虞远远地看到了小镇街头那家新开的摩卡咖啡店门前竖着一个木支架广告牌——摩卡咖啡店。          

    她有失眠症,很多人建议她少喝咖啡,特别是黄昏。但她进咖啡店仿佛并不是为了品尝咖啡,而是喜欢咖啡店里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特别是在这个小镇闹中取静的悠闲环境中,仿佛世界早已与之隔绝,她与咖啡完全是一个独立王国,自由的宇宙,一切的俗世烦恼在这里只剩下美丽的孤独与空灵的灵魂,她愿意享受这一份置身度外的清静。

    其实,咖啡店有多少是真清静的?她不过自己找理由出门走走,换个环境罢了。免得终日守着房子楼上楼下的百无聊赖度日,闷都把人闷出病来。

    这家新开的摩卡咖啡店里所有的摆设和其他咖啡店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十几张小圆桌,靠墙壁的长形吧台内站着一个身穿工作服的英俊小伙子,一张亚洲人的脸,皮肤黝黑,一脸职业的神情正在吧台内忙碌着。大厅内三三两两的客人正旁若无人地互相边啜咖啡边闲聊着,悠闲自在,气氛温馨,好像这个纷扰的世界不再光亮,只有这里的红烛才是光明的替身,一切喧闹都抛掷脑后,还有白天工作带给人的烦恼与沮丧,他们要充分享受这种快乐与宁静。因此,当她踏进他们的领地时,居然有几双眼睛朝她望过来,一脸好奇,一脸无所谓,一脸陌生。“这就是千人千面吧?”今天是怎么啦?如此无病呻吟,她在心里叩问自己。

    其实,是因为她今天穿了一身很中国的紫罗兰暗花旗袍,把她窈窕身材完美而迷人地显现了出来,这就是中国旗袍最能体现女性柔美与含蓄的魅力,没有任何一款服饰能达到这样绝妙的效果。她在旗袍外又套了一件淡紫色长款风衣,领子仍然竖着。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漂亮传统的发髻,不高不低地绾在脑后,前额没有一根刘海,发丝光滑润泽,即沉稳又大方,既端庄又儒雅。一双略带忧伤的黑眼珠,像两汪清泉,盈盈泛光,这光里的故事,渐渐流动一道中年女人特有的风景。

    这个小镇的中国人不多,穿旗袍的中国女人更是少见。当她走进这家名叫摩卡的咖啡馆时,干净而明亮的墙壁,像一面镜子映出她婀娜倩丽的身影,这身淡紫色外套罩住她身上掐腰的紫罗兰旗袍,颈脖上镶边的古典盘扣从外套里露出来,在咖啡店里暗红的烛光中,若隐若现,仿佛动漫一样,美轮美奂。一双半高跟白色皮鞋登在她脚上,显得格外秀气,但她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靠窗的位置,好在此刻没有刚才那样,被人关注,她更放松一些,慢慢地坐下来,不让掐腰的旗袍有太多的皱褶,也让自己的坐姿显得儒雅而得体。

    窗外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间隔相等的路灯柱上,好看地吊着四季如春的花篮,一眼望去,仙境一般,只是街上无精打采的行人契合不了这美丽的设计。她打开Notebook,照样翻开她的小说《爱的远征》文档继续敲击放块字。

    她喜欢这样的方式:在咖啡店里,找个僻静的角落,坐在咖啡桌前,独自享受一番苦口润心的咖啡。在苦涩的人生中感受快乐的点点滴滴,从袅绕的咖啡热烟中获得丰富的灵感。  

    她有失眠症,很多人建议她少喝咖啡。但她进咖啡店仿佛并不是为了品尝咖啡,而是喜欢咖啡店里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因为这是一个独立王国,享受一份置身度外的清静。

    其实,咖啡店有多少是真清静的?她不过自己找理由出门走走,换个环境罢了。免得终日守着房子楼上楼下百无聊赖,闷都把人闷出病来。      

    大概5分钟后,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她一手握着记账单,一手拿着笔,做出了要记录的姿势,不卑不亢地问:“女士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女人,一双栗色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时,涂了睫毛膏的眼神里有些夸张的怪异。一头羊毛小卷头发,爆炸式的蓬松在头上,倒有几分爽气。这是一张混血人的脸,她的荷兰语讲得很地道。苗虞注意到这女人胸前别了一个纪念章一样的圆形标牌:MOKA(摩卡),是双语标牌即英文、中文的手写体,用模块做的工作牌。这字迹如此熟悉,不由得她心里一震,差点回答不上来女人的问话。  

    摩卡是港口,它属也门。位于阿拉伯半岛南端,面对曼德海峡并连接红海和阿拉伯海。 可是现在桌上这杯有意大利味道的摩卡咖啡是属于她的。今天怎么啦?怎么心神不定的?怎么指缝间总是滑落两个字:摩卡。仿佛还发出了声音,这声音遥远得细柔微弱,却又十分清楚,清楚得能辨别出键盘上的沧桑。如同流水,声波中诉说着已知或未知的坎坷及漩涡。

    “你喜欢这浓郁而刺激的味道吗?”那声音又响起来。当年他试探性地问过她。

    她慢慢抬眼看去,那人满脸微笑,彬彬有礼地欠了欠身,目光平易温和。这使她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正踟蹰着是否该回答他。那人善解人意地一笑,自问自答地说:“那是厚重的人生。”

    她抿嘴一笑,仿佛这笑是她唯一的护身符或挡箭牌,帮助她躲过命运的捉弄似的。

    “也许,还有它深橄榄褐色的瑰丽。那是生活的原本。”那人看着她笑笑,似乎在和她说话又似乎在对自己说,“你知道吗?你笑起来很好看。”

    她当时一定是脸红了,还有些隐隐的羞涩和嗔怪。一不小心,一杯咖啡泼了他一身。

    “女士,您的摩卡。”当那中年女人把她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来时,满眼湿润。

    “哦,哦,谢谢。”她忙说,极力掩饰走神与失态,又看了一眼女人胸前的标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