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拜访何耀辉先生
作者:*4435      更新:2021-05-19 10:48      字数:4046
    第十七章 拜访何耀辉先生

    从北京回来不久,文兴邦和武卫国便专程去视察史利民修复重建的何家坟地和宋氏牌坊。原来的石头从生产队猪圈上拆下来原地安装,没费多大力气。加之动用一些现代的机械设备,修建得比原来的更为坚固可靠。顶上的宝顶石檐当年拆卸时损毁了不少。凡是能用水泥粘合修复的,就尽量粘合在一起。实在不行的,只好在其他地方文革中被推倒的几座牌坊里,挑选一些未损毁的宝顶石檐运来安砌。修复好后,丝毫也看不出半点儿破绽!何耀辉父亲、祖父墓碑上的字,全用红油漆填写,并用相机一一拍成照片。和何老先生的书信联系也谈好了,老先生欢迎家乡人的拜访。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文兴邦决定和武卫国一道去加拿大拜访何耀辉先生。

    他们先从省城乘飞机飞往上海。然后从上海飞往日本东京,再飞往加拿大的多伦多机场。那时出国的人,还不是很多。为方便观看窗外景色,文兴邦和武卫国分别选了前后两个靠窗的座位。一切准备就绪,飞机关上舱门。电视屏幕上,空姐提醒大家关掉手机,系好安全带,演示遇到紧急情况时,如何从滑梯上滑下逃离之类的内容。

    飞机滑离停机坪,驶入滑行道。在跑道拐弯处等候塔台的指令。不久,飞机驶上跑道,加速,抬头,脱离地面,腾空而起。地面房屋开始如站在高楼上俯瞰,楼房街道清清楚楚。后来越爬越高,穿行在云雾之间。透过云雾,看见下边的公路成了一条白线,地面色彩斑驳,深深浅浅,房屋已看不大清楚,只能见到一团一团街道组成的方块形状。飞机很快爬升到万米云空之上,窗外的景色时时变幻:远处的天边上,一道金色的云彩,好似画家用笔涂抹成的一堵金色的墙。墙下的天空瓦蓝瓦蓝的,稍近一些是深蓝色。机翼下,数百丈之处是一片茫茫云海。阳光照在云海之上,一团团的白云,好似一个无穷大的晒场上,晾晒着一望无涯的棉花。开始不甚厚,还有一些斑斑点点的缝隙。后来云团变得又厚又密,棉堆也变成一大垛一大垛的了。坐在飞机上,总感到速度太慢,远处的一点景物,一团云朵,好一阵子也飞不过去。远不如战斗机在天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像箭一般地飞驰。噴出的烟雾如一条白带飘曳在长空,久久不能散去。这空客飞机,恐怕连战斗机三分之一的速度也赶不上。

    在上海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到浦东国际机场上飞机时,机上的乘客大部分都成了外国人,中国人只有十来个。飞机一升空便是在海上飞行。开始时还能看到几艘轮船及海边景物,升高之后,无云时海天一色,瓦蓝瓦蓝;有云时见到的一堆一朵的白云,稀稀疏疏地漂浮在海空之上。东京机场下人上人加油之后,飞机又腾空而起。好不容易熬过十几个小时,中间空姐送过两次饭。黑夜时,机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时睡时醒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终于亮了。临近加拿大时,飞机降低高度,下边的云朵更为奇特,一大堆一大垛的像泰山上的岩石,千奇百怪;像大海边的巨礁,巍然耸立。巨礁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礁石与礁石之间,是蓝汪汪的深潭,深潭之上,漂浮着一丝一缕的白絮。十分美丽壮观。这和平时看到的扁平状的云团不同,全是立体形状,如巨魔怪兽,张牙舞爪,千奇百怪。

    飞机轻轻地降落在多伦多机场的地面上。待他们取好行李,走出大门时,只见一个人在机场出口的地方举着一块牌子,上边用中文写着欢迎文兴邦武卫国先生的字样。随队的翻译小王用英语上前联系,对方却用流利的中文对大家说:

    “先生们,辛苦了,何老先生正在家里等候大家的光临。我也姓何,叫何小军,是何老先生的秘书。大家跟我一道走吧,我们的车子停在外边。”

    大家纷纷上前与何秘书握手,并自动报上姓名。上车后,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别墅一边是烟波浩渺,茫茫无际的一个大湖。秘书告诉他们,这个湖叫休伦湖,湖那边就是美国了。何家别墅实际上就是一个湖边公园,进大门后还沿着湖边弯来绕去地开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沿途亭台楼阁,飞漆流丹。水榭池塘,垂柳假山。中间还有粉墙间隔,曲里拐弯地到了一幢古色古香的平房前停下。下车后,上几级台阶,来到一个大门前,何老先生和夫人站在门边等候。夫妇两精神矍铄,腰不弯,背不驼。头上浓密的银发根根闪亮。文兴邦快步向前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激动地用家乡土话说:

    “何老,您好!我叫文兴邦。是文国泰的儿子。看到您两老身体这么健康,真是我们后生晚辈的福分。”

    “欢迎,欢迎,欢迎乡亲们不辞辛苦,远道而来。”

    “何老,我叫武卫国。是武富民的儿子,是土生土长的兴隆湾人。想不到您老人家,几十年来走南闯北,但乡音依旧,风采照人,耄耋之年还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背不驼的。我们代表老家的乡亲们问候您好!”武卫国也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自我介绍。

    “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你们的父亲我都认识。文国泰是龙川地区地下党的干将,武富民是四乡八邻小有名气的医生。想不到他们的儿子也成人成才,当上了书记、副书记了,真是可喜可贺!”

    何老先生和何夫人请大家在客厅沙发上就坐。客厅正面是一幅巨大的张大千六尺宣山水条幅。两边对联为“读书将以明德,齐家不外修身。落款为,耀辉先生两正,甲子仲秋,大千居士张爰”。两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的白文,一枚刻的朱文,配搭十分巧妙,字形别具一格。

    家里的佣人赶忙为大家一一泡上一杯青花盖碗的龙井茶。文兴邦和武卫国赶忙拿出带来的礼品送上。

    “何老,何夫人,我们这次来给您两老带来了家乡的龙川牌绿茶、花茶各一盒,兴隆湾的花生、蜜饯各两包,放翁酒两瓶。一瓶是我们利用宋代老窖开发出来的放翁酒。一瓶是泥石流封存下来的宋代文物酒。最近酒厂扩建,发掘出被泥石流掩埋了800多年的一个石窟里,留存下来的八坛宋代老酒,每坛都有七八十斤。经权威机构检验,无毒无害,醇香可口,营养丰富,十分珍贵。我们利用这些老窖,生产醸制出的放翁酒,畅销国内外。还给您老带来了您父亲的书法一幅。”

    “啊——!那么多好东西!你们的放翁酒,我看过国内外的相关报道了。这是老祖宗留给你们的无价之宝!你们给我带两瓶来,实在是受之有愧!对我来说,家乡的一草一木,沙石水土都是十分珍稀之物。特别是我父亲的书法,我这里一个字也没保存得有!你们还保留下来了我父亲的书法?难得,难得!”

    说着,他急不可耐地接过那幅四尺宣横幅写就的书法作品。装裱还是几十年前的原装旧裱。文兴邦、武卫国赶忙帮着他把书法展开:只见有些破旧的一张宣纸上用行草写着一首诗:

    “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甲第纷纷厌粱肉,广文先生饭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过屈宋。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万古知何用?杜陵野老人更痴,被褐短窄鬓如丝。日糶太仓五升米,时赴郑老同襟期。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忘情倒尔汝,痛饮真吾师。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相如有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先生早赋归去来,石田茅屋荒苍苔。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不须闻此意惨愴,生前相遇且啣杯!

    右录杜甫醉时歌                  

    何振华书于戊辰暮春。”

    末尾两枚大大的篆文印章,一枚刻的是“何氏振华”,另一枚刻的是“赏心乐事”。开头还有一枚篆文条章,刻的是“松风居士”。

    “哎呀,太,太好了!我,我小的时候,父亲这幅书法就挂在墙上。想,想不到六七十年过去了,你们还将这件书法保存得这么完好!这,这对我来说,可真正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太,太谢谢你们了!”何老先生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了。

    “这是你父亲在解放前夕,托我父亲保存下来的。其间经过土地改革,整风反右,大饥荒,文化大革命,损失了多少文物字画。这件作品能留下来,实在是死里逃生的一个奇迹。文革期间,龙川中学的一位老师带领一群学生到我家来破四旧。他们把我父亲收藏的张大千、吴昌硕、孙中山等人的书画撕毁焚烧。我父亲在混乱之际,将这幅书法往床上蚊帐顶上一扔,才逃过了这次劫难。因画轴不易烧毁,他们撕下的画轴就装满了三个大箩筐!父亲去世时,再三嘱托我要好好保存,如果有机会就把它送还给你。”

    何老先生眼里噙着泪花,一把抓住武卫国的手,紧紧地握着说:

    “谢谢你,谢谢你父亲!看到这幅作品,我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在父亲身边读书写字的情景。太谢谢你们了!”

    接着,文兴邦和武卫国又将宋家坟地墓碑、牌坊的彩色照片拿给宋老先生观看。老先生夫妇俩,眼泪止不住地流。纸巾揩拭了一张又一张,嘴里喃喃地嘟哝道:

    “儿子不孝,子孙不孝啊,几十年来没有回家扫过一次墓,祭过一次祖!这也是我几十年来的心病,寝食难安啊!前些年我也托人回去看过,说是墓碑、牌坊全被摧毁,踪迹全无了,你们这是多久拍的照片啊?”

    “何老,实不相瞒,文革中,生产队确实把您老祖上的墓碑牌坊拆去修猪圈去了,这是我们重新找回修复的。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回去看看。”

    “好,好,我早就想回老家看看了,无论是对祖先父母,还是对乡亲们,我何耀辉都是欠了数不清的人情债,历史债,再不偿还这些旧债,恐怕我这辈子也是难已心安,羞见先人于地下了!”接着,他又扭过头对秘书说,“小何,你带他们到客房休息一会儿,等会儿为他们接风洗尘。明天,你带他们到几个风景名胜地游览一番。我即将安排何氏集团总部中层以上干部开会,商谈回老家龙川市投资兴业事宜。”

    几天后,送别文兴邦武卫国回国之时,何老先生不由分说,强行塞了两张50万美金的支票给他们两人的手中。两人不敢收受,再三推辞:

    “何老,无功不受禄,我们怎敢收受你那么多的支票呢?”

    “区区小数,何足挂齿。你们到的那天,我就讲了。在我的心目中,你们带来的那幅我父亲的书法,那可是无价之宝,比张大千那幅山水画还更为珍贵。张大千的字画我还有好几幅,父亲的书法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幅了。现在张大千的画动辄几千万美金一幅。我给你们两人一个50万美金,实在是不成敬意,还望笑纳。你们回去在国内的几家大银行都可支取。路上也安全妥当。明年清明我将回乡祭祖。那时再来商谈投资事宜。你们切切不可再推却,否则就是瞧不起老朽了!”

    “何老既如此真诚恳切,我们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明年清明,我们恭候你老的大驾光临,望何老多多保重,健康长寿。我们就此告别。”

    小车开出百丈之遥,他们看见何老夫妇还在挥手致意。增广云:“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言之不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