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林苦笑道︰“干媽，您這是小事嗎？”

    周姨太愣了一下道︰“也行。我知道如今是病急亂投醫，干媽沒有別人可求，就只有你還是疼媽的，那你就先給我哨听著點兒……”

    蕭林無奈地道︰“也好。這種事不能著急，也得看緣分，倘若真遇上那投緣的，干媽再做打算不遲。”停了一下道，“可是干媽，這種事能是您想怎麼干就怎麼干的？倘若那李老爺不放你走，你也是沒法。”

    周姨太懊惱地道︰“不放我走？他憑什麼？自古以來都是強扭的瓜不甜，捆綁不成夫妻，他再能也逃不過這個大理兒去！”

    蕭林道︰“也行也行。干媽，您先消消氣兒，我就給您哨探哨探，倘若真有那好人家，就把干媽給嫁了。”

    周姨太笑起來︰“這還差不多。”

    蕭林又給周姨太斟上酒道︰“干媽，您喝酒。”

    周姨太端起酒盅一飲而盡。

    夜深了，胡同里的打更聲“梆梆”作響……

    ………………

    在什剎海以東，有一條鼓樓西大街。

    顧名思義此地乃“鐘鼓樓”所在。

    鐘鼓樓建于至元九年，明朝永樂年間重修。

    鼓樓置鼓，鐘樓懸鐘。

    暮鼓晨鐘極有規律。

    每晚大約一更“定更”。

    定更時鼓聲響，城門關，交通斷絕，稱之為“淨街”。

    亮更時開城門，鐘聲響。

    擊鼓和敲鐘的方法皆相同，俗稱為“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共一百零八響，合一年十二個月份及節令。

    這是黃昏，鼓樓西大街上已經有了上百輛騾車。

    各旗營的催領和參領不斷跑來跑去，把騾車安排停當。

    不時有各旗的都統騎馬過來查驗，不合適之處便高聲呵斥和鞭笞催領。

    很快催領們又是一陣忙碌。

    這不是別的，正是等待入宮選秀女的。

    石寶瓚早早雇了騾車來到鼓樓西大街，一番忙亂後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趕騾車的小童緊緊牽了韁繩站在原地，石寶瓚也一陣陣焦灼。

    此時她掀開門簾朝外一望，就見那些騾車一眼望不到頭，顯然都是各旗營送來選秀的。

    也是，朝廷規定每三年選一次秀女，可不是滿蒙以及漢軍八旗的待選者都來了！

    她手心里漸漸有了汗，不由使勁攥了巾帕。

    一陣鐘磬聲忽然響起，就見正白旗的催領跑了過來︰“車子往前走，沒看見空出這麼一大塊地兒，干什麼吃的？”

    石寶瓚忙推了小童一下，小童這才醒悟，牽著騾車朝前緊跑幾步。

    前面又是一輛輛騾車，石寶瓚的車子又停下。

    夕陽已經落到白塔後面，天上一派紅。

    她不知道還要等待過長時辰，可自從半下午就來到這個地方，下腹鼓漲地厲害。

    可前面的騾車一動不動。

    石寶瓚不由跺了跺腳道︰“真該死，尿有些憋不住了。”

    可左近哪有茅廁？

    一陣腳步聲忽然響起，石寶瓚掀開門簾，就見一個女孩子小跑過來。

    “姊妹，請問哪里有茅廁？”

    石寶瓚一陣欣喜，忙下車道︰“我也不知道哪里有茅廁，本來沒喝水的，卻也實在憋得慌哩！”

    很快又有人從騾車里出來。

    “是啊是啊，听催領老官說還需等一些時辰哩！要是真憋出毛病來，或者撒到車子上如何是好？”

    “就是。”

    ……

    女孩們議論起來。

    很快催領過來道︰“嘰嘰喳喳地干什麼呢？還守不守規矩了？”

    “大人，俺們要撒尿！”

    膽大的女孩忙說道。

    催領面露難色︰“這個時候……你們早干嘛去了？”

    “您也沒說要我們待這麼長時辰啊？”

    “怎麼回事？”都統騎馬過來道。

    催領忙拱手道︰“回大人的話，這些女孩子們要上茅廁！”

    都統一揮手道︰“快去快回，不要亂跑！”

    女孩們頓時像得了赦令一般朝茅廁跑去。

    催領無奈地道︰“真是老牛上套，不是拉就是尿！”

    很快女孩們又回來。

    膽大的女孩拿出時辰鐘看一眼道︰“姊妹們，依我說這還早著哩！”

    “這麼早叫我們過來，可究竟什麼時辰才能進宮？”

    “要到明天！”

    “明天？可為何今日就要我們過來？”

    膽大的女孩笑道︰“所以說，這就是要我們提前預備著唄。你以為進宮是那麼容易的？”

    “姐姐尊姓大名？”石寶瓚問道。

    “我的名字叫淑儀，你呢？”

    “我叫石寶瓚！”

    “听口音你不像京城來的？”

    “是的，我從杭州來。”

    “怪不得，原來是個江南美女。”

    很快又有一些女孩們去上茅廁，回來的女孩們也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談論進宮的各種儀節。

    “這車是你們的嗎？”

    “是我們的。”

    “真氣派，我的車是花二兩銀子雇的。”

    “甭管自家的還是雇的，來到這個地方就沒有什麼高地之分了，反正明天任由皇上揀選。”

    “是的姐姐。”

    石寶瓚見前面那些大車尤其豪華，那車旁的女孩也氣度不凡，正暗暗疑惑，淑儀卻道︰“寶瓚妹妹，你看到了嗎，最前面的車子是滿洲人的，其次是蒙古人的，這後面的才是你們漢人的。”

    石寶瓚終于明白了。

    怪不得自從來到這個地方催領們就開始安排車輛，原來這就是“排車”，是依據滿蒙漢的順序排列的。

    每輛車上都掛著雙燈，上面寫著“某旗某佐領某某人之女”。

    前面的是宮中後妃們的親戚，其次是以前被選中而留了牌子的，此次是進宮復選，後面是本次新選送的秀女。

    石寶瓚是第一次待選。

    催領老官再次氣喘吁吁跑過來，看到淑儀道︰“我的主子，老奴找了您半天，原來在這兒，快回去吧主子，這太陽眼看著就要下山了。”

    淑儀一笑道︰“再見了姊妹們。”

    很快隨著催領到前面去了。

    石寶瓚看到，淑儀坐進第三輛車。

    夜幕四合。

    街市上已經亮起點點燈火。

    鐘磬聲再次“當當”地響起，眾秀女頓時又警覺起來。

    催領敲著鐘磬過來︰“時辰已到，請待選者上車，進入地安門——”

    石寶瓚一听忙上了車。

    車子再次駛動起來，石寶瓚掀開門簾一眼，就見每輛車上的燈籠已經點亮，明晃晃地猶如一條長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