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門外有腳步聲，很快那個把總進來，慌亂地朝胤叩首道︰“奴才叩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你就是江寧總督府上的把總？”

    把總低著頭道︰“回皇上的話，奴才不是把總，奴才是總督府的筆帖式！”

    胤忽然一笑︰“那倒是朕記錯了，你叫什麼名字？”

    “回皇上的話，奴才名叫巴都善！”

    查弼納就覺頭上起了一個霹靂！

    “好，巴都善，你起來。此次朕听拉錫愛虜獲所說，你就是他在總督府內安插的眼線？”

    “回皇上的話，正是！”

    “為什麼要如此做？”

    “是為了報效皇上！”

    “好，很好。巴都善，你在總督府當差多年，一定知曉總督查弼納不少事情？”

    “回皇上的話，是知道不少！”

    “那好，你就當著總督的面，詳細給朕說一說！”

    “喳——”

    巴都善跪在地上，低著頭，嘴里像爆豆子一樣“巴巴”說著，顯然這套說辭已經預備很久了。

    查弼納眼里冒火，忽然看定巴都善道︰“巴都善，我對你不薄，有什麼差事也安排你去做，你為何如此陷害我？”

    巴都善抬頭看查弼納一眼，忽然有了憤怒之情，說道︰“查弼納，你這是何話？你雖待我不薄，這我知你的情分！可是你暗中勾結逆黨阿其那，乃是大逆不道之罪，倘若我沒有發覺也就罷了，可既然已經看到，倘若不稟報皇上，那我巴都善豈不是也成了亂臣賊子？怎麼能夠當得起皇上對我的養育之恩？”

    胤點頭道︰“好一個筆帖式——”

    “你說我勾結逆黨，有什麼憑據？”

    巴都善笑起來︰“查弼納，你要憑據，那我就給你憑據！”說著就解下身上的褡褳，掏出一疊東西來，“查弼納，這是什麼，你好好看看——”

    查弼納拿過來一看，不由“啊”了一聲。

    巴都善冷笑道︰“查弼納，你還有何話可說？”

    殘破的書信飄落在地上，查弼納頓時癱倒在地。

    胤朝巴都善使使眼色，巴都善給胤磕了個頭，退出去了。

    胤一片片拾起書信︰“查弼納，如今物證人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查弼納忽然朝胤跪下，說道︰“請皇上立即把我殺了！”

    胤忽然冷笑一聲︰“朕說過，要殺你很容易，沒有必要走這些過場！”他坐回書桌後面，忽然把書信遞到油燈上，很快一團火焰冒起來，書信變成了灰燼！

    查弼納驚訝地看著胤。

    “查弼納，你還記得皇考之事嗎？”

    查弼納點點頭。

    胤站起來，在監房里來回走著︰“本朝大臣中，居心奸險，結黨營私，唯阿靈阿、揆敘為甚。當年二阿哥之廢，斷自聖衷，豈因臣下流言蜚語而行廢立？可是阿靈阿揆敘等人以為是自己的力量，因此要勾結阿其那等人，造作無稽之言，轉相傳播，以致皇考憤懣，莫可究詰。至于阿靈阿之子阿爾松阿柔奸狡滑，甚于其父，此番被遣往奉天守其祖陵，非但不遷善改過，反而還變本加厲，既然是自己尋罪，那朕亦毫無辦法！貝勒甦努，行為更是怪異，我堂堂中華上國，豈能放著孔孟之道不去尊崇，而去遵從西洋夷人之教，豈不令我大清皇室顏面盡失？朕有旨意與他，可甦努竟說什麼，‘願甘正法，不能改教’！簡直是豈有此理！可朕豈是濫殺無辜之人？只能把他圈禁在家！至于佟國綱之子鄂倫岱，性格剛愎，當年與其父關系惡劣，佟國綱多次奏請聖祖‘請誅其子’，此事鬧得舉朝皆知。雍正二年的時候，朕有朱批諭旨令鄂倫岱轉交給阿爾松阿，可鄂倫岱竟將朕之諭旨擲于乾清門外，極力黨護阿爾松阿！至于雍正三年，鄂倫岱在乾清門院內脫衣便溺，更是絲毫不知禮儀廉恥！此等頑悍之徒，難道是有理的嗎？”

    查弼納低頭不語。

    胤嘆息一聲，又道︰“當年皇考對這些人，皆是禮遇有嘉。佟國綱請奏‘誅殺其子’，皇考豈能忍心？可誰想鄂倫岱竟把皇考之寬大視為懦弱，又把仇恨加到朕之身上，豈不是恩將仇報？至于揆敘，當年皇考對他甚是重用，與名臣熊賜履同賜謚號‘文端’，可揆敘生前又是怎樣做的？”查弼納嘆息一聲。胤忽然定定看著查弼納道，“查弼納，你由佐領歷任兵部右侍郎，這皆是出于聖祖之意，朕知道這里面也有當年阿其那之力，可一個小小的阿其那，怎麼能夠左右聖祖的旨意？康熙六十一年你升授兩江總督一職，也是出于聖祖之意，怎麼能說是阿其那的力量？查弼納，如今你要是再袒護阿其那等人，豈不是太過糊涂了？”查弼納忽然一下抬起頭來。

    胤又坐下，嘆道︰“可惜啊，你升任總督未足兩個月，皇考就因為聖躬不虞，在暢春園猝然駕崩……”

    查弼納忽然半張了嘴，片刻後，忽然渾身一激靈，大哭起來︰“聖祖皇上，奴才對不起您，奴才對不起您——”

    胤朝查弼納看一眼，隨即朝監房外走去。

    查弼納忽然匍匐過來，哭道︰“皇上，奴才知道錯了，奴才全說，全說——”

    胤停下，再次看查弼納一眼，忽然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

    月亮升上了中天。紫禁城沐浴在清輝中。養心殿的燈光融融地亮著。允祥走進來道︰“臣，總理事務大臣允祥叩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胤依舊批閱著奏折道︰“平身。”“臣謝過皇上。”胤終于批閱完最後一張奏折，摘下眼鏡道︰“賢弟深夜來此，定有公干，請坐吧！”

    允祥扶胤下了御座，說道︰“皇上，查弼納不但供出了他與甦努之事，並且還供出當年甦努曾經勾結隆科多等人。皇考第一次廢棄太子之後，揆敘阿靈阿王鴻緒隆科多甦努等人就意欲擁戴阿其那致大位。由此可見，隆科多在那時就意圖不軌，只是我等做臣子的眼拙，沒有發覺罷了！”胤嘆息道︰“朕對隆科多自然是抱有感情的，否則怎麼可能開口閉口稱他為‘舅舅’？可朕賦予了他很大權勢，並非讓他貪贓枉法、為非作歹。對于年羹堯，朕亦如是看法。可誰能想到，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可這‘令’行得不但歪了，而且歪得還很厲害，實在是讓朕寒心！”允祥沉思了一下道︰“皇上，如今內務府和刑部會鞫後，擬把查弼納斬監侯！”胤皺了眉道︰“秋後斬決？這個判決豈不是太重了？”允祥緩緩道︰“可是臣等以為，皇上親自審問他才招供，行為甚是凶悍頑劣，不可理喻！”胤沉思良久，說道︰“朕的意思是，不欲把查弼納斬決。查弼納本是後進，只因畏懼權勢，所以才跟阿其那隆科多等人牽連在一起。朕昨日言及聖祖，查弼納痛哭不止，這你也看到了，由此可見他尚有良心。”允祥點點頭。胤忽然嘆息道︰“把查弼納的罪給免了吧！”允祥頓時兩眼放光，說道︰“皇上宅心仁厚，實在令我等感佩！”胤心里輕松了些，說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皇考當年的訓誡，我等眾兄弟們不能忘了才是。”允祥高興地道︰“是，我這就去宣諭內務府眾官員們知曉。”

    允祥剛要出去，卻見允祿急匆匆走進來道︰“內務府總管允祿拜見皇上，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允祿掏出一份塘報道︰“皇上，原甦州織造胡鳳在署中自縊了！”

    胤“啊”了一聲，忙接過塘報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