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起波折(9)
作者:郗德文      更新:2021-05-04 10:49      字数:2238
    李煦真是走了背字运,詹姨太回京后就一病不起,虽说也是先后找了几个郎中来看,可一碗碗草药喝下去并无效验,银子钱倒是花了不少。詹姨太自知不起,便坚定决心不再吃药。那天竟让李煦扶她起来到破败的院子里四处看着,并指示韩梦魁可着劲儿收拾收拾,李煦心里一阵阵高兴,以为詹姨太从此就好了,谁想却是回光返照。这天一大早李煦起来,照例还是先到詹姨太床前问候,往常李煦叫一声詹姨太就睁开眼睛了,可此时无论怎样叫都不应声,李煦朝詹姨太鼻孔里一试,顿觉心头“嘭嘭”乱跳起来。詹姨太哪里还有呼吸!李煦忙放声大哭起来。

    韩梦魁扶住李煦道:“姑父,事已至此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如今二姑太太去了,这也是天命,可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李煦老泪纵横:“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随她去算了……”

    韩梦魁苦笑不得,说道:“姑父,您怎么这样糊涂?”

    一时黄阿琳和李绮也来了,两人进房大哭一场。

    此时李鼎还在江南质审,纵是快马加鞭也不能回来,韩梦魁便和黄阿琳商议。黄阿琳为难地道:“咱们自然都不在希望看到这样的事,可既然摊上了也是没法!如今怎样料理,依我之见还是从简为好!”韩梦魁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姑父是怎么想的。看这个情形,二姑太太一走,姑父还是很闪失的!”黄阿琳道:“那是自然,走,咱们去问问!”李煦这时候已经有些乱了方寸,便捶胸哭道:“怎样办理我也不知晓了,往常我常说要尽我所有,可如今……我手里又有什么?”说着又大哭起来,“作孽啊,我真是作孽!”黄阿琳拉着李煦道:“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爹,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给二娘穿上衣服,我听马二说后面库房里还存着一副棺材板,原本是马二给家人留着的,如今也不管那么多了,赶紧给二娘入殓才好!”李煦无可奈何,便说道:“我糊涂了,什么也不知晓,你们商量着去办吧,花多少银子,到时候我设法筹措!”黄阿琳道:“还谈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咱们赶紧办事要紧!”

    韩梦魁和黄阿琳走到库房里,在一堆破烂里翻搅了一阵,这才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韩梦魁使劲往外一搬,就听“咔嚓”一声板子断了。黄阿琳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把棺材板挪了出来,却见棺材板被鼠咬虫蛀地不成模样。韩梦魁顿时踢了一脚道:“原本也没有多大奢望,可谁想也太不堪了。不瞒你说,当年我姑母在苏州病逝,所用棺材乃是从铺子里订购的樯木,产自关外铁网山上,下到土里万年不坏的!可谁想二姑太太竟然这样没福!”黄阿琳也觉得太不像话,忽然转身朝外走去,吩咐韩梦魁道:“梦魁,你先料理着婆子们给二娘穿上入殓衣服,我出去跑一趟!”韩梦魁不明就里,但还是走到正房里,却见范姨太和周姨太正在争闹不止。

    詹姨太哪里预备有什么入殓衣服。早几年是有的,可苏州一查抄家产,一应衣服用度全都充了公,阖府主子奴仆都被审讯了个遍,连老鼠洞里的银子都被扫出来填补了亏空,哪里还留心这入殓衣服去?范姨太和周姨太倒是有心人,把自己的入殓衣服偷偷带出来了,此时李煦要两位姨太太先把衣服拿出来给詹姨太穿上,说好了等有了银子再做,可两位姨太太不愿意了。韩梦魁无奈地道:“罢了罢了,我说三姑太太,四姑太太,到了这个份上还争执什么?实在不愿意的话我出银子给二姑太太现做,也还来得及哩!”范姨太恼怒地道:“你说得倒好听,大太太在世时,不知道把东西填送了你们韩家多少,如今你来装好人了,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歪歪扭扭的心肠!我告诉你,如今李家穷精了,任凭谁也撬不出一块银子来了!说好了以后重做,谁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周姨太道:“瞧你这个说话的,梦魁愿意出银子就让他出呗,再怎什么说他也是侄儿,侄儿给姑太太出点钱是应该的!”韩梦魁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煦忽然脱下自己的棉衣盖在詹姨太身上,骂道:“贱骨头们,瞎了我的狗眼,早知道这样,就该把你们都轰出去!”范姨太回嘴道:“轰出去正好,省得如今受这份窝囊气了!”韩梦魁哭笑不得,说道:“罢了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范姨太和周姨太都噘着嘴,说道:“如今可怎么好,洗衣房里那姓贺的说不定又骂起来了,我受不了了,与其受那些狗奴才的气,不如现在一块死了算了!”李煦气得浑身绵软,说道:“去吧去吧,没有你们在这里,说不定我还多活一日,早晚把我气死在这里你们就高兴了!”范姨太忽然把自己的入殓衣服扔在詹姨太身上,哭道:“给你吧给你吧,赶明儿我死了,求老爷恩典,赏我一套金缕玉衣就好了,我比韩太太还享福哩!”说完就朝外跑去。周姨太忙叫道:“三太太去哪里?”“我能去哪里?我去洗衣房,说不定巴米早去了,我叫她回来料理丧事!”“别忘了给姓贺的告个假!”范姨太一溜烟跑出去了。

    ………………

    此时在洗衣房里。

    众女奴已经“咵嗤咵嗤”洗起衣服。

    贺佥书和几位监工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开始清点人数。

    贺佥书忽然笑起来:“好,非常好,今儿个那姓范的和姓周的又来晚了!主子奶奶们当惯了,不把我这个小小的佥书放在眼里,好,很好!”

    大儿朝巴米看一眼道:“太太你听,范太太和周太太又迟了……”

    巴米无奈地道:“你说这两个人,让人怎么说才好?明知道来迟了没有好果子吃,可还是这样儿……”

    巴米甩了甩手,刚要站起来朝贺佥书说话,却见一个监工抱着大木盆过来,巴米还没反应过来,那木盆就“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倒把巴米吓了一跳。

    贺佥书走过来道:“怎么了?”

    监工道:“回佥书大人的话,你瞧瞧,”说着拉起一块被单,“这就是巴米洗的衣服,上面的血迹根本就没有洗干净,被内务府的人给退回来了!”

    贺佥书拿起来一看,果然所有被单上都有一个血印子。

    贺佥书顿时耷拉下脸来,道:“巴米,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