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颗膨胀的心
作者:彊疆      更新:2023-02-25 14:47      字数:3931
    第117章  一颗膨胀的心

    当天下午,荆公来到崇政殿,奏道:“陛下,京西、胶州旱情严重,臣要亲自去那边察勘察勘。”

    神宗一惊,说道:“朝廷不是已派官员去了,丞相为何还要亲自去?再说,朝中也离不开丞相呀?”

    荆公道:“陛下,朝中之事,只要按照那天朝堂商讨的办法去落实,不会出现大的差错。”接着,他第一次说了半真半假的话,“臣担心的还是地方官员报喜不报忧、欺上瞒下,臣唯有实地去察勘方能放心。”

    神宗道:“我朝已有严格的律法,这大灾之年,还有谁个官员敢敷衍塞责,以身试法?”

    荆公道:“自陛下严肃法纪以来,渎职、懈怠的官员确实少多了,但少了不等于全无。俗话说,前面淹死人,后面还有划水的。现我朝虽有严格的条规,但总有少数官员心存侥幸心理呀。陛下,如想使一个朝代的官员廉政、勤政,除了依条规作准绳,更需上级的严密监督,唯有如此,方可使那些心怀侥幸的官员不敢为,不再为。何况此次灾情如此严重,臣还是想重点查访些地方,掌握实情,不至于在判断上出现短视、偏差。”

    神宗沉思良久,只得准允。

    第二日早朝后,荆公将两位参政召到政事堂,说了自己要下乡,将中书事务交由冯璟负责,王圭专管司农寺及检正中书五房公事。

    冯璟当时心中一动,想到中书历来都是设左右二相,而自从陈甚之走后,中书一直缺位宰相,王丞相此次下乡前将中书事务托付给他全权掌管,莫不是在考验他,有意擢升他?冯璟想着,先是推辞一番,接着说道:“既然丞相说了,当世就勉为其难吧。”

    荆公见中书事已安排妥贴,又叫来检正中书户房公事章惇、中书舍人晏正,告之第二天去京西考察。

    晏正一愣,想到昨日交给荆公的密信,说道:“大人,依属下看,那地方还是派他人去为好,你去了反而不妥。”

    荆公哪会同意,执意道:“什么也别说了,明日一早起程。”

    晏正皱起眉头,不再多言。

    章惇不明事理,待荆公离开,问晏正:“丞相为何不能去京西?”

    晏正说了密信的事,章惇也长长地“咝”了一声。

    那日阻止了金云儿与荆公的对话,石越仍不放心,又拿银两买通了老鸨儿,让其紧紧看住金云儿,不得让金云儿离开碧云轩半步。见碧云轩那边安排妥当,石越又到城内打听,更是惊喜不止:他所编造的歌谣,不仅传遍了整个汴梁城,弄得市民怨声四起,更让朝中大臣再次指责变法的不是,弄得宋皇帝也无法可想。

    石越见收到奇效,又写信报告辽主。

    辽主首先给石越一番奖赏,接着再次令他尽快打入南朝上层,以便发挥更大作用。

    打入南朝上层,石越何尝不想。去初只是担心一旦被那黑白分明眼珠的宰相看穿,自己性命事小,而辽主交给他的使命就会彻底完结。正因如此,石越只得远远躲在白水潭书院、隔三差五去宋皇帝那儿打探一些消息,再作布局。这些做法,虽能偶尔能为南朝制造些小麻烦,但毕竟是隔靴搔痒,无法达到彻底搞乱南朝的最终目的。现见辽主明令他必须打入大宋上层,他已无路可退了。

    石越左思右想,决定再去宋皇帝那儿试探一下,看能有尽快打入宋廷上层的机会。

    往日去见神宗皇帝,石越总要带上一两份特殊“礼物”——要么是宋皇帝最爱听的话语,要么是对南朝有利的计策。石越这天吃过早饭,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叫了马车,去了皇城。

    神宗这天正在崇政殿想着久旱不雨的事,听说白水潭书院山长石越求见,他立马想到石越已好久未上朝出谋献策了,这日来,定会带来好消息,于是立马道:“宣。”

    石越进殿,施跪拜礼。

    神宗叫了“平身”,问道:“石卿好久未来,不知今有何事?”

    石越又是深深一礼,回道:“陛下,朝廷遭受如此大旱,不能不叫微臣焦虑不安。”

    神宗问道:“石卿平日多有良策,不知今日对如此大旱有何想法?”

    石越回道:“如此大灾,陛下定是考虑周全。微臣只是觉得尚有一事,不知陛下考虑否?”

    神宗问:“何事?”

    石越道:“依照往日教训,如此大旱,灾区的灾民为了生计,定会外出乞讨。微臣担心,京西的灾民为图路近,极有可能涌进京城乞讨。真的到了那时,不仅会给京城造成巨大压力,更会使社会难以安定。”

    神宗想到之前中书已在商议此事,结果如何,尚不清楚;这日见石越主动提起,立即问道:“石卿可有解救的良策?”

    石越这才将“礼物”拿出:“陛下,此事一定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臣有一办法,叫‘移民就食’。”

    “移民就食?”

    “对,移民就食,就是朝廷早令所有受灾的州县,先将有意外出的灾民一一造册登记,再与丰稔地区的州府联系,将灾民引导去那些地方,并诏令丰稔之地的政府要好生安排灾民的生计。如此这样,既可解决灾民在大旱之年如无头苍蝇四处乱窜甚至涌进京城,给社会造成混乱的弊病外,同时又能妥善地解决灾民的生计,一举多得。请陛下圣裁。”

    “好一个‘移民就食’之策!”神宗重复念了一遍,心想:石卿真乃忠臣也,只可惜此等人才未能为我大宋所重用,甚是遗憾。想着,说道:“石卿此策甚好。朕会立即让中书按照石卿的建议移文有关州府,做好‘移民就食’准备。”

    见神宗已将建议采纳,石越得寸进尺,就想试探能否有机会进入宋廷上层。

    就在这时,神宗突然问道:“石卿,朕有一想法,不知此次能否接受?”

    石越已看出神宗那份期盼的神色,立马回道:“陛下赐教。”

    神宗道:“朕行变法本就阻力重重,今又遇到如此大旱,朝中人才奇缺,在此紧要时刻,石卿能否……”

    听到这里,石越已知神宗皇帝下面要说什么,更是激动得热血沸腾,自以为他打入南朝上层的机会已经到来。可正要凝神静听,只见神宗身后义椅上一靠,仰面微叹一声,好久好久才喃喃说道:“也罢,此事还是待日后再议吧。”

    此次未得到神宗想说而未说的那句话,石越虽是失落,但表面仍装作从容,只问道:“陛下,不知下官那‘移民就食’之策可能用否?”

    神宗重新坐正身体,反复看了看石越,连连说道:“能用,能用,朕立马叫中书移文到有关州府,按照石卿的建议办理。”

    石越两眼一闪,又问:“陛下是交安石丞相办理可是?”

    “不,安石丞相已下乡考察去了,中书事暂由冯参政代理。”

    石越心中一震,脑瓜一阵,一道阴招出来,因此匆匆告别神宗,出了崇政殿。

    为显示自己的能力,荆公头天下乡,冯璟第二日已进入统揽中书事务的角色。

    一天下来,冯璟深深感觉到,统揽中书事务远比一个专官单项或某一两项事务的参政要繁忙得多,但忙过之后,却能获得一种说不清的舒服与成就感,尤其是当九寺五监的官员前来禀报事务时,几乎没有一个不是身段低下言语谦恭媚态可掬的样儿,看着着实让他产生一种无法形容的权势享受。如此享受了几天,心底自是冒出一种神往:要是永远享受这种滋味该多好,但很快就沮丧起来,觉得这种享受只是一种简短的替代。

    这天,刚送走鸿胪寺卿和太府寺两位大人,冯璟正想稍作休息,门吏来报,说白水潭书院山长石越求见。

    按官秩,书院山长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七品的小官,但石越有所不同,他有皇上亲赐的金鱼袋,就凭这一条,他的官位也与冯璟这个参知政事低不了多少,况且冯璟早就听闻,石越不仅是“奇才”,更是当今皇上所倚重的人物,他何敢怠慢?于是说道:“请。”

    石越那日听神宗说安石丞相已下乡考察,中书事由冯璟主持,当即想到自己所以迟迟不敢进入南朝上层,是因为害怕那对能识别忠奸的黑白眼珠,现在黑白眼珠已不在朝廷,而这临时主政的“三魁天下元”的佼佼者冯参政,早就不甘屈居他人之下,只要用得一计,趁机将黑白眼珠赶下台,岂不为打入南朝上层扫除一大障碍?

    门吏很快出来,将石越引进冯璟的值房。

    一番客套后,石越先是假借问到“移民就食”的落实情况,冯璟边为石越沏茶边说道:“此事已移文下去,旬日之内,有关州府就会将行动方案呈来中书。”

    石越故作“哦”了一声,借机将值房扫视了一遍,就见值房内除了一张长桌和两把木椅,就别无他物。就又飞快地瞅了冯璟一眼。这一瞅,就瞅见冯璟生得虽有些消瘦,但仍不乏一副相貌堂堂的面孔,于是试探道:“冯大人真是简朴,身为宰相,值房安排得竟是如此简陋。”

    冯璟或许是自顾沏茶,竟未回答石越的说话。

    石越又提高了嗓门:“宰相大人真是清廉守正呀。”

    冯璟这下听清楚了,尴尬地一笑,边递茶水边连忙纠正道:“山长误会了,宰相不是本官,本官只是位参政。这宰相可不是随便能叫喊的。”

    石越接过茶水,诡谲地一笑,道:“冯大人,不是在下奉承,谁人不知您是‘三魁天下元’的奇才,现在您虽然屈居参政的位子,但这宰相之位迟早除了您,还有谁敢来坐?”

    冯璟摇头苦笑道:“老了老了,老了就该甩掉,本官哪能坐到宰相的位上?”

    石越急忙摇手道:“大人怎么能说‘老了’呢?听说您与王丞相不是齐年吗?他能坐得宰相位上,您为何就不能?东方不亮西方亮,只是皇上的目光暂时未照的冯大人您的身上。有朝一日被皇上发现,金口一开,这宰相的位子不就是大人您的了。”

    冯璟,字当世, 公元1021年出生,鄂州江夏人,仁宗皇佑元年取得状元后,历任翰林学士、扬州、江宁知府等职。神宗即位,复冯璟为翰林学士,因上疏指责变法更张失度,改任枢密副使。冯璟本与荆公同庚,又是“三魁天下元”的娇子,可在荆公擢升为宰相之际,他却调任中书参知政事,屈居于荆公之下。尽管荆公看在冯璟与自己齐年的份上,常常对他尊敬有加,从没将他看外,而此时的冯璟觉得荆公任宰相,将他调到中书任参政,名义是对他的尊重,实则有污辱之意,因而时常愤愤不平。

    冯璟早就听说石越能掐会算,这天听了他的话,再联想到这些天行使“宰相”之权获得的尊崇与享受,心里更是痒痒,连忙说道:“本官每日上朝,不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站立着,可至今他的光芒也未照到本官身上?”

    石越看了一下冯璟面前的公案,笑着说道:“这是因为此公案不是你的。”

    冯璟不解:“此话怎讲?”

    石越不再说话,只是走到冯璟侧边,狠狠将冯璟的座椅往旁边挤动一下。

    冯璟一惊,问:“你这是?”

    石越还是一笑:“只要将这把椅子挪开了,这公案不就是你的?”

    冯璟两只眼睛瞪得如田螺一般。

    石越认真说道:“机会是靠创造的。参政大人,本山长再提醒您一句:如果机会来了,您千万不可错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