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恭請司馬
作者︰
疆 更新︰2024-04-05 08:27 字數︰2911
第25章 恭請司馬
這天,荊公正式到翰林學士院應卯。
翰林學士院坐落在大內北苑的太液池邊,北門對著太液池中的水殿,終日清風除除,微波卜卜;東有園圃,花木成畦,香氣襲人,翠蔭如蓋,鳥鳴啁啾。園圃間用木欄隔成青磚甬道,往東即為左承天門,通東華門;東南往崇政殿;西北往福寧殿。環境十分幽靜。
學士院一排七間。中廳稱“玉堂”,玉堂中間設有書案,書案又稱“視草台”, 往日為翰林學士奉詔草制詔書之處。因太宗皇帝曾親幸玉堂,現供奉太宗御像,現只有皇帝親臨學士院才在此廳接見學士,平日空著,只作為一種擺設,無人敢坐。
由玉堂往東,分別為一、三、五號廳;往西,分別為二、四、六號廳。其中緊臨玉堂兩面的一、二號廳,一般供承旨使用,稱“承旨閣”。第三號廳是有名的“槐廳”,廳前院內,一株巨槐盤根錯節,枝繁葉茂,每逢春末夏初,槐花盛開,幽香四溢,令人神清氣爽。據說大凡住過此廳的學士,將來必會升至宰相之職。
此時範鎮、呂公著二人為承旨,分別住在一、二號廳,王 、司馬光住三、四號廳,新任學士王荊公資歷相對較淺,因此安排在第五廳。
荊公這天點過卯,未進本廳,而是直接去了西頭的四號廳,推門不見好友司馬光,一打听,說司馬學士這天在龍圖閣。
荊公知道好友司馬光是位酷愛文史之人,英宗時,他總感覺歷代史書內容過于繁雜,不便于帝王閱覽,于是自撰《通志》八卷,獻給英宗。英宗看後大喜,專門置制局秘閣,著司馬光繼續撰述。現在司馬光去了龍圖閣,定是為編撰史書之事。
荊公轉身出了學士院,向西約走了十多分鐘,出皇儀門,徑直向南再走一段時間,到了龍圖閣。
龍圖閣始建于宋真宗咸平四年,是北宋王朝的第一個皇家檔案館,分上下兩層,上層藏有太宗御書、文集、軸卷等;下層設經典、史傳、子書、文集、天文、瑞總六閣,藏有圖書、寶物、宗室名冊、譜牒等。
到了龍圖閣前,荊公說了來意,門吏見荊公身著絳袍,腰佩金魚袋,已知其身份,急忙進去報告,旋即出來告之︰“司馬學士正在忙著,請你進去。”
荊公隨門吏進了殿,來到經典閣,就見閣內一排排栗殼色的書架,書架上整齊而有序地排列著各種裝幀的古籍,涉獵廣泛的荊公見那各種裝幀是︰周朝的簡冊式,漢代的卷軸式,大唐的經折式、旋風式,也有少量本朝的蝴蝶式版本。各種不同裝幀的書籍一一分門別類編上號碼,以供閱者查找。偌大的經典閣,經此一番排列,竟然顯得狹小而擁擠。
南端另有一室,荊公進到門前,眼前豁然亮堂起來,就見此室寬敞明亮,中間一張長桌,長桌上堆著各種裝幀版本的古籍,細看,那是《紀年》、《功臣錄》、《禮記》、《左傳》、《尚書》、《周禮》、《春秋左傳》、《晉紀》、《異域歸忠傳》、《魏公諫錄》、《唐補記》等等。
坐在書桌前的司馬光,眼楮瀏覽左手竹簡,右手摘錄書中精要。
荊公見他專心致志,微微欠身,行個叉手禮,道︰“君實兄,打擾了。”
司馬光連忙放下手中簡冊,揚起長長的鳳眉,呵呵一笑道︰“介甫也算會找,竟找到這里來了?快坐,快坐。”一邊挪出一把鶴頸椅。
荊公坐下,司馬光問道︰“皇上請介甫兄越次入對,談了何事,能否說說?”
荊公回道︰“無非是談些大宋目下積貧積弱,以及如何改變這種景況的事情。”
司馬光笑笑,說道︰“君實早就說過,介甫不起便罷,一起我大宋則立馬太平可至矣!”
“君實兄過獎了。”荊公說著,用眼楮盯著老友剛看的那卷簡冊,見是《竹書紀年》,知那簡冊是春秋戰國時晉國與魏國的史官所作的一部編年體通史,記載的大多與甲骨文、青銅銘文、秦簡等有關聯的史實,是我國最早的一套系統的年代學,對研究夏及夏以前的歷史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
“君實兄如此研讀,只怕太史公也得退避三舍喲!”荊公半開玩笑地說道。
“介甫此言重了,太史公乃千古一人,君實怎敢與他相提並論?不過,”司馬光說著,認真起來,“介甫也是個辦事講求認真之人,尤其對待歷史,如若不到那浩如煙海的史料中去千淘萬漉,識別真偽,如何能寫出一部真正忠實于歷史的史書呢!”
荊公點頭敬佩。
司馬光更是高興,隨手拿起剛摘錄的筆記,用指頭敲著上面文字,樂呵呵地說道︰“你瞧,你瞧,這《竹書紀年》中關于舜的記載,就是跟某些正史所載的有德之君舜的形象大為相左。正史中記載舜年三十堯舉之,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而《竹書紀年》中記載的是舜囚堯于平陽而取代之——此孰對孰錯,君實不能不一一追查清楚。還有,以往的正史夏紀中,只記載了‘太康失國’,而《竹書記年》不僅記錄了‘太康失國’,還記錄了羿的事情,讓羿代太康,成為夏王朝統治者的這些舊事得以重見天日。還有,《竹書記年》與正史記載的伊尹也不同,正史說伊尹是歷史上的第一位賢相,而《竹書紀年》中卻說伊尹是流放太甲而稱王,結果被太甲潛逃回來所殺害……介甫,歷史上存在這麼多不同的結論,作為一位酷愛歷史、編寫歷史之人,君實怎敢不去翻閱大量的浩如煙海的古籍而細細加以考究呢?介甫,你看,你看……”司馬光激動起來,又一一搬起桌上那些古籍指點給荊公看。
荊公的心思早放到邀請司馬光去經筵講授變法意義的事情上,哪有心思听他這番叨絮,于是轉換話題道︰“君實兄既對歷史有如此深邃的洞察,能否從歷史的高度來把把我大宋的命脈?”
“大宋啊?”司馬光微微嘆了口氣,說道,“目下的大宋,表面上雖是一派繁榮,但內里卻暗藏著十分可怕的危機。具體說,就是內不能以社稷為憂,外不能無懼于夷狄, 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四方有志之士,常恐天下從此難以安寧……所有這些現實與想法是何等可怕呀。”
荊公見老友點到朝廷的要害處,也不繞彎,直接說道︰“正因為如此,介甫此次帶來聖上的旨意,想請君實兄為朝廷做一件大事。”
听說要為朝廷做大事,司馬光立馬嚴肅起來,說道︰“介甫你說,皇上要老夫為朝廷做何等大事?”
荊公道︰“正因為我朝目下面臨艱危的困局,所以聖上下決心對那些僵化腐朽的政局來一番大刀闊斧的徹底變革。”
司馬光點頭道︰“嗯,君實早就說過,對如此腐朽的政局,早就該變革變革了。”
荊公道︰“君實兄是歷史大家,對變革的難度一定會比他人看得更加清楚。為使王公大臣們都能充分認識到這場變革是非變不可不變不行的大勢,聖上想請君實兄利用經筵宣講的形式給大臣們講講這次變革的重要,以及怎樣去變革的設想。”
听到這里,司馬光嘴上長長地“ ”了一聲,丹鳳眼極其微妙地閃動幾下,說道︰“介甫兄,如此重任,君實哪能勝任得了?”
荊公以為司馬光是故作謙虛,信心滿滿地說道︰“君實兄是大宋的三朝元老,不僅對大宋形勢了然于胸,更是早有變革的志向,此次由你出來給王公大臣和陛下講解變革的意義,豈不是最佳的不二人選。”
司馬光兩只丹鳳眼又閃動了幾下,這才樂呵呵地說道︰“恭敬不如從命。既然介甫兄說了,君實就听從安排吧。”
荊公放了心,說道︰“如此甚好。君實兄先準備準備,到時介甫再親自來請。”
司馬光道︰“君實一定好生準備,不負介甫兄一片好意。”
這時,鐘樓那邊午時的鐘聲響起,荊公見事情辦得順當,拉著司馬光說道︰“君實兄,時間已不早了,我們到酒樓隨便吃點茶飯吧。”
司馬光這才想起吃午飯的時間到了,急忙收撿桌上書籍,一邊說道︰“介甫忘了,朝中不是安排中膳,何必去酒樓?”
荊公這才想起,遂笑道︰“瞧我王介甫,竟把這規矩給忘了。”
兩位都是省儉之人,說著,出了龍圖閣,去了專供朝中官員午膳的升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