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大官人      更新:2021-02-25 08:50      字数:3045
    风 雨 人 生

    文、任峰

    古代西方有个非常著名的迷语:什么动物早晨走路四条腿,中午走路两条腿,下午走路三条腿,答案只一个字,但要读透它太难、太难。

    ——作者题记                    

    一

    公元一九二四年的冬天,时令刚交立冬,天气就骤然变得冷起来。天阴沉沉的,时不时有几粒雪花裹着雨滴从空中飘洒到地面,到了冬至,才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广袤的中原大地在这阴冷的雪天里显得格外萧条冷寂。一条小河自西向东有气无力地流淌着,河岸上稀稀拉拉点缀着几个村子,死气沉沉的,更衬托出这冬的落寞,偶尔有几缕炊烟从村子里升起,证明这世界上还有人存在着。

    在连结任家湾和首太县城的一条土路上,有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正缩着头,弓着背踏着泥泞的冰渣路艰难地行走着,从他那身补了许多补丁已分不出是什么原色的破袄上可以看出这是位家境不太富裕的人。当他再走近些时,你会发现他面色灰白,眉骨高耸,细长的眼睛深埋在眼窝里,虽然看不出他的眼神如何,但你会感觉出他的神情很无奈。他的右胳膊下夹了个草药包子,他这是去县城抓药去了。

    他一步快似一步地向家赶着,大冬天的头上竟冒着热气,可以断定他已走了不短的路。他走进村子,在一座小四合院的门楼下停住了脚步,推了几下门没能推开,于是就急速地敲了起来,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位十多岁的姑娘接过他手里的药包子有点着急地说:“哥咧,你怎么才回来,嫂子痛的都快死过去了。”说完就领着男子向堂屋里跑,男人进了大门回身顺手把门掩上,也直奔堂屋走去,进了堂屋的门之后,就去了西间自己的卧室里。

    靠西山墙的一只雕花大床上,一位三十几岁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咬着牙非常痛苦地呻叫着。床头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不停地用手里的布巾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男人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就你嘴臭,看不出你家里要生了吗!我已叫东院铁柱去西庄请接生的去了,都半天了怎么还没来?”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向四十岁的儿子解说着,“汝林儿,你去灶房让花花先烧锅热水准备着,我那治头痛的药今天别煎了。”

    被母亲叫做汝林儿的男人正想转身到灶房去,床上的女人高声嚎叫了起来:“我的娘呀,痛死我了,汝林,你这个该杀的,都怨你,唉唷,怎么这么痛哟!汝林我恨死你了。”

    老妇人面对不断骂着儿子的儿媳发话了:“看你娇嫩的,做女人的谁没有经过这一劫。忍着点,孩子落了地,你得劲的还想再生一个呢!”

    这时门外传来妹子花花的惊呼声:“哥咧,雪下大了,雪花比鹅毛都大哩!快看呀。”

    男人听了之后脸上多了几分凝重,着急地向门口走去。抬头看到雪花漫天飞舞着,眼光禁不住伸出院外,伸向西庄的方向。他真希望接生婆婆现在就到。

    天渐渐黑下来了,妹子已把水烧好。妇人的呻吟声小了许多。六十岁的老妇人刚从床头下来,大肚子女人更高声嚎叫起来,并且还扭动起身子。汝林的娘掀开儿媳身上的被子看了看,立刻嚷道:“汝林,你家里的羊水破了,见红了,怕是孩子要来了,接生婆咋还没影呢?快--快!快拿剪刀来,孩子落地了。”晕头转向的男人怎么也找不到剪刀放在哪里。情急之下,老妇人把头埋进媳妇的两腿之间,硬生生地把媳妇和一个丑陋干瘪的小人儿之间猪肠一样的脐带咬断了。老妇人的嘴上被血染的通红,象吃了生鸡活鱼似的,汝林看了有些恶心。妇人用头上一根捆扎头发的线绳麻利地系好孩子的脐带,扲起孩子的小腿,倒提着,拍了拍他那干瘪的屁股,嘴里焦急地喊:“哭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不哭呀?”老妇人说着又用力拍打了几下,仍不见小家伙有什么反应,失望地把小人儿放在床头一角,无奈道:“这小冤家不甜化人,来了没吱声就又走了,那何必来折腾俺任家一场呢?老天爷呀,你咋就不睁眼呢?汝林呀!把这小孬种丢进茅坑里算啦。”说完这些老妇人失望地坐在了地上。

    门外传来了邻居铁柱的声音:“大娘,西庄的王大婶来了。”

    随着铁柱的声音从门外进来一位五十岁上下,微微有些发福的女人,她上身穿了件黑底红花大袄,头上围了个天蓝色的头巾,手里扲着一只紫红色的小药箱,她叫王华妹,是当地的名人。在那个女人很少有名字,只称什么氏的年代,她有个名字,并且有很多人知道,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之所以小有名气,是因为任家湾周围十里三乡只她一个会接生。生过孩子的女人大都认识她,汝林的妹子花花就是她接到这个世界的呢。

    她进屋先看到汝林娘满嘴是血坐在地上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六十多岁的老婆子生了呢,在她的接生经验里这是不可能的呀!表示怀疑的她接着发现床上还躺着位三十几岁、精疲力尽、满脸汗水的女人,就知道自己的怀疑是对了。于是走近床前,迅速把小药箱放到床头的一条凳子上,打开药箱取出,几只瓶子类的东西,倒出点酒精擦了擦手,抓起床头上那个丑陋干瘪的孩子的两只脚倒提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拍打了几下,小丑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把小人儿平放床头,从药箱里拿出一块白布擦了孩子的嘴,把头俯下用口对着小人儿的嘴吹吸了起来。好一会不见小人儿有什么反应,只好停下来喘着粗气说:“这孩子可能在娘肚子里就死了,我也没什么法子。还是个扛旗的主,怪可惜的,主人家也不要太难过,改年咱再生个就是了,看着孩子让人难受,主人家还是快些扔了吧!”

    汝林走上前去看着自己的血肉,有些不忍心,坐在地上的老娘又发话了:“你还愣着干吗,他心中没你这个老子,你心疼他做啥?快丢到茅坑里去,让人看着受累。”

    汝林用两只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捧起那丑陋的但没有了生命的儿子,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刚到门外,他又立刻退了回来,眼里放着惊喜的光说:“大婶!大婶!我听到这孩子好象吱了一声!”

    接生婆王华妹立刻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放在昏暗的油灯下认真地查看起来。她发现孩子的手指在动,小小的鼻翅也在不易察觉地有规律地动着,她高兴地说:“这孩子命真大,快生火,快把孩子放进娘被窝里去。”在接生婆王华妹的笑声里,一家人又象还了阳似地动了起来,蹲在地上的老婆子腾地一下站起了身,立刻去灶房抱来一捆柴草,两只手慌里慌张打着火鎌石,但怎么都打不着。接生婆笑着提醒她:“油灯不是亮着的吗!”她才急忙拿了把易燃的干柴小心地放在油灯上燃着。火苗象有生命似的在柴堆上跳动起来,屋里立刻就溢满了温暖。

    不一会,花花就从灶房端来了几碗热气腾腾的红糖茶,每个碗里还有几只平常难得一见的荷包蛋。

    花花把带着荷包蛋的红糖茶第一碗递给了王华妹,第二碗递给刚生产过的嫂子,第三碗递给在床头一个劲地看着孙子的娘,娘推开她递过来的红糖茶道:“不喝,不喝,别耽误了俺看孙子。任家有后了,任家有望了。你爹那死鬼地下也该高兴了,天一亮就让你哥到你爹坟上报喜去……”

    不知是吮吸了母亲奶水后的小家伙有了力气,还是刚出生没能放声啼叫,现在想表现表现,这时的小家伙开始没命地哭啼起来,静静的雪夜里,这哭声显得格外响亮,格外悠扬。在后来邻居们的议论中,大家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他们都被一种什么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了,接着便有悠扬的婴儿啼哭声传来,这声音很怪,令人如痴如醉,不能自己,象在听一曲名角名段,又似听一首慑人魂魄的魔音。更出乎常理的是,邻居家的一位大娘,被这似哭还笑,如泣如诉的声音所吸引,鬼使神差般走出房门,寻着声音看去,她发现任家院子里祥光一片,映红半边天际,还隐约看到祥光里有仙人在跳舞。她站在风雪里惊的浑身打颤,立刻有了憋尿的感觉,她匆忙蹲在自家院子的一角,以最快的速度洒完尿。当她再起身想更仔细地观赏仙人们的舞蹈时,出人意料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祥光和仙人们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失望地回到床上睡着了,等早晨醒来时,她已搞不清夜里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但院角的雪地上确实有被她热尿溶出的一个雪窝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