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成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头却象炸开了似的痛。他从伍良平的眼神里看出了轻蔑和不屑。

    想想真是觉得可笑，曾经马达志当村*长的时候，乡里那些人谁见了他不老远就招呼着叫一声成功少爷？因为马达志的名望，因为他们到村里来走马观花的时候，要马达志来安排他们吃吃喝喝，可是现在呢？这些势力小人！

    楼下，马磊和母亲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二千块钱对曾经的马成功来说，就是一点零花钱，可对今天的他来说，却是几个月的生活费，还有被搜去的三千来块钱的赌资……他从来没象这次一样这么心痛过钱。

    这一定是有人在里面捣鬼，谁呢？马建开说是有人举报了。这不用想也知道，派出所那帮人，不举报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把村里可疑的人过了一遍，却实在想不出来是谁这么缺德。

    马建开打电话来了，问他需不需要钱，他手里有。

    马成功忙说不需要，他知道马建开的钱不能借，借了就是个陷阱，就欠了一笔阎王债。

    “你有没有想到是谁举报的？老子昨晚上连输带罚的，搞掉了一万多。”

    “我也差不多五千。”

    “要是被老子查出来了，他就死定了。”马建开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说。

    “你怎么查？”

    “你跟伍良平他们不是很熟吗？问问？”

    “这个问不出的，他们有纪律。”

    “让你爹去问，我请他们喝酒，去阿泰宾馆。”

    “这个不清楚，我爹没在家。”马成功刚才回来的时候没看到马达志，母亲说他去派出所了，难道他还能把罚了的钱再要回来？要是换在以前，十有八九都不是问题，甚至连没收的赌资父亲都可以找理由再拿回来。

    想到这里，马成功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希望，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马达志若无其事的走到屋来，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成功饭也没吃就睡了？”

    “没吃，说是没胃口。”唐淑贞看了他一眼，“白送了一只鸡。”

    马达志没有吭声。

    “那李所长以前每次来我们都好吃好喝的交待着，他又不是不认识成功，就不能通融一下？”

    “罚了就罚了。”马达志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又不知道冲谁发泄。

    “那你不能去找他要回来，罚那么多，成功又不经常打牌，这么玩一次就被他们抓着了，不是他们在搞什么鬼吧?”

    马达志刚端起碗，突然心里就堵得慌，也没胃口了。

    “奶奶，”马磊瞪了唐淑贞一眼，“你以为还是爷爷当村*长的时候啊，那些乡干部就是一群白眼狼，白吃白喝他们在行，要是有点事找他们，他们才不会帮忙呢。”

    “他们也真做得出来。”

    “你不知道，去年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拿了很多东西，正好碰到那周乡长，以前不也经常在我们家吃饭嘛，我正高兴着那么巧，想搭一下他的便车，他说现在不回去。他娘的！我就不信，租了车跟在他后面，他根本就是在骗我……从此以后，见了他们，我理都不理！”

    唐淑贞看着马磊，她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带着马雅文和马雅兰去娘家走亲戚，那个时候交通不方便，去娘家的车就上午一趟，下午一趟。那天她们娘三没有赶上下午回来的班车，只好走路，走到半道上雅文走不动了，也正好是碰上当时乡政府的几个人开了辆吉普车过来。

    车上的人还嘻嘻哈哈地跟唐淑贞打招呼，但让他们捎母女俩三人一程的时候，他们开着车就扬长而去了。

    也是从那一次以后，马雅文对任何一个出现在他们家的乡干部都从来不给好脸色，这也是出去了这么多年，马雅文根本不想回来，也不爱提及家乡这个地方的真正的原因：唐淑贞听马雅文说过，这个地方的人没一点人情味，只有一帮利用别人的势力眼，马雅文曾经发誓，不管她将来有多大的成就，对于家乡，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关注。

    所以马磊这么说的时候，唐淑贞深信不疑。她也不想搭理那些人，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比谁都明白世态炎凉。

    马成功在母亲和儿子的述叨声中醒了过来，下了楼来看到父亲靠在沙发上打瞌睡，突然地，他发现父亲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头发全都白了。

    马达志睁开眼睛看了马成功一眼，“不多睡一会？”

    “你去泒出所了？”

    马达志叹了口气，“成功，要做正事，这牌不要打了，输了钱是小事，还要耗精力，十打九输，那不是正经人做的事。”

    父亲的话轻言细语，却是重重地打在马成功的心坎上，他知道自己错了。

    马达志扶着墙站起身来，马成功一看父亲要出门的样子，忙问，“去做什么？”

    “去山上看看，把山里那点土锄了，种点东西。”

    “你别去了，我去吧。”马成功命锄头朝山上走来。

    刚刚初夏的季节，虽然还不到正午时分，但天气却也是十分炎热了。

    山路上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大家都不下地种田了，到处是荒芜的杂草丛生的土地，马达志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当初刚开始搞土地承包制那会，村里的人大都天不亮就起了床，每家每户都精心打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季都种上各种农作物，各家各户都暗地里较着劲比较，今年谁家的地里丰收了，谁家的猪栏养了几条大猪，能卖多少钱……那样的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山梁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声，是女人的哭声，听不太清楚。

    在山上哭，大白天的，肯定是人不是鬼，马成轼听着哭声向前走来，往前走几步就喊一声，“谁在那里哭？谁啊，大白天的，哭什么哭。”

    哭声越来越近，马成功仔细一听，是桑又香的声音。

    “别哭了，怪吓人的。”马成功喊道，远远的看着桑又香的身影穿过浓密的树丛朝山脚下走来。马成功犹豫了一下，迎上前去。

    桑又香红着眼睛远远地看着马成功走了过来，她四下里瞄了一眼，只有这一条路，躲也躲不过，避也避不开了，只好埋着头朝前走来。

    “这地都荒了，也没人种了。”马成功象是在自言自语，“我来挖点土种点菜。”

    桑又香没有搭理他。

    “还是自己种的菜好吃，市场上卖的那些都是用化肥堆起来的，没菜味道了。”马成功又说了一句。

    桑又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怕是吃好的吃多了。”

    马成功这才一笑，“以前是吃过，昨天还吃了顿大餐，五千块，一顿就吃没了。”

    “那是你活该！”桑又香又白了马成功一眼。

    马成功撇了一下嘴，“我得罪你了？”

    “你们家达叔有本事，你怕得罪谁，想得罪谁就得罪谁。”桑又香冷冷一笑，“有本事让你爹去派出所把钱要回来呀。”

    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的日子，马成功气得瞪了桑又香一眼，“好心没好报，黄土打黑灶。”扛起锄头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