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賭局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20-06-21 09:54 字數︰3229
夜深了,電視機還在響著。
一個人看電視,這兩年終于有時間有機會一個人好好的安安靜靜看看電視了。
馬達志想起三十來年前自己家第一次買的那台電視機,那是全村買的第一台電視機,黑白的,一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村里的老老少少的人就圍了過來,屋里屋外人山人海,圍得水泄不通。
那個時候村里還經常停電,有時候正放著電視的時候,突然就停電了,大家也走,就圍在家里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也惹了不少的閑言碎語。
因為看電視,馬雅蘭和馬成功的學習也耽誤了,他們兩個就早早輟了學,現在想來他還真有點後悔買了那個電視機。
因為馬雅文是特別討厭鄰居來家里看電視的,因為她要讀書,她不喜歡熱鬧,所以只要馬雅文在家,很多人就不敢來,也不敢吵鬧。但馬雅文大部分時間不愛看電視,一回來就鑽自己屋里去了,最後還是她讀了書的有出息。
那時候馬達志也沒時間看電視,村里的事一大堆,他時常早出晚歸,只是有時候回來得早,連個坐下來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但他知道唐淑貞是個愛熱鬧的人,她樂此不疲的張羅著招待來來往往的左鄰右舍,那個時候家里的狀況也就象現在多多嫂的小賣部,只是從看電視改成了打麻將。
現在家家戶戶都有了電視機,電也不經常停了,但人都不愛看電視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迷上了打麻將,通霄達旦。連地都很少有人種了,米也買,菜也買,好象大家都發了財不缺錢的樣子。
年輕的時候他也愛打麻將,當上村干部後,他就要起帶頭作用,不能打牌賭博,然後他就戒了。這一晃就是將近四十年,他再也沒有上過牌桌。從村*長的位置退下來之後,實在無聊的時候,偶爾也站在旁邊看看,卻是再也沒有了興趣。風水輪流轉,看來還是打牌更有吸引力,流傳了幾百年的游戲人們不是如此痴迷追捧,暗地里掰著手指頭算一下,洗馬村沒摸過牌的人還真是了了無幾。
夜深人靜,馬磊和唐淑貞都早早地睡了。
時鐘敲響了十二點,馬成功打牌還沒有回來,估計又是通霄。
馬達志看著櫃子上擺著的那兩瓶酒,心里突然有些莫明的隱隱的不安。馬建開是什麼人他很清楚,一個子都能摳成兩半花的人,就算現在走黑道發了橫財,一樣的摳,一樣的小氣。他能花這錢買酒給自己喝,難道僅僅是為了感謝自己昨天晚上給小姑娘弄藥?!馬達志有些想不明白。
樓上傳來腳步聲,馬磊半夜起床上廁所喝水來了。
“兩瓶酒,”馬達志看了走進屋來的馬磊一眼,嘴里嘀咕著,“得百八十塊錢。”
“你好象沒見過錢一樣,兩瓶破酒念叨一個晚上了。”馬磊倒了杯水坐在馬達志對面,眼楮迷糊著,“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他不有求于你,一分錢的東西都不會送給你吃。”
“我現在又不當村*長了,老農民一個,他求我什麼?”
“那就更要小心了,搞不好酒里有毒。”馬磊喝了杯子里的水,站起身來,“我爸還沒回來?”
“估計是打通霄去了。”
“那你還不去睡?電視有什麼好看的,我們現在都在手機上看電視了。”
“人老了,覺也少了,”馬達志嘆氣,“人莫老,花莫謝,人老了沒用了,花謝了就沒人看了。”
“人都要老,花謝了就結果了。”馬磊朝樓上走去,“爺爺,你早點睡啊,醫生說了,讓你注意休息。”
“信他們個屁,過去沒醫生還沒什麼病,現在這個病那個病,治都治不好。人老了都得死,什麼都听他們的,就不要活了。”馬達志說著起起身來,走到櫃子前,從紙盒子里拿起玻璃的酒瓶,對著燈光看了又看,用力的拔了兩下蓋子,蓋子封得死死的,一動不動,“哪有什麼毒?”
馬磊听到了樓下的動靜,“爺爺,大半夜的不要喝酒了,快點睡去吧。”
馬達志這才關了電視,熄了燈朝里屋走去。
深夜的洗馬村沉沒在一片死寂之中,偶爾有一兩聲狗叫聲傳來,打破山村的寧靜。
雞叫頭遍的時候,馬達志又醒來了,馬成功還沒有回來。
馬達志叫了馬磊兩聲,馬磊應了,問他有什麼事?
“給你爸打個電話,差不多回來睡覺了,還真打通霄啊。”
馬磊迷迷糊糊的拿機手機拔打馬成功的電話,電話關機了。
“關機了。”
“打小賣部電話。”
唐淑貞在屋里應道,“他們今天沒在多多嫂那里打,我回來的時候老建帶著城里幾個人來了,說是要去押寶。”
馬磊打多多嫂小賣部的電話,果然沒人接听。
“他身上有多少錢去押寶?”馬達志坐起身來朝窗外看去,三更天了,夏天天亮得早,還有一個時辰天就大亮了。
他翻身爬起來,這是他幾十年來養成的習慣,天不亮就起床,這兩年刻意的起床晚一些,還是改不了,反正也睡不著了,不如出去走走。
多多嫂給馬磊回過電話來了,說馬成功他們一幫人在麻子家里押寶,不過差不多應該散了。
散了怎麼還沒回來?馬達志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了床穿了衣服朝麻子家趕來。
麻子家在山坳坳里,是個獨門獨院的二層樓。麻子是自己起的房子,沒跟父母住在一起,他的兩個孩子都在上高中,也沒在家,家里平時就他們兩口子。馬達志遠遠地听著麻子家的動靜,如果有人聲有吵鬧那就沒事,但麻子家听上去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馬達志慌了,撩起腳就朝麻子家跑來,大聲地叫著麻子的名字。
麻子家大門敞開著,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地上到處散落的瓜子酒瓶子顯示著昨天晚上這里確實很熱鬧。但翻倒在地上的桌椅板凳又說明這里發生了不可預料的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
馬達志大聲地叫著馬成功的名字,那驚惶失措的呼喊聲響徹了黎明前的洗馬村。
“達叔。”只見麻子的妻子小娟從屋後面的山上跑了下來,“剛才派出所的人來了,把他們都抓走了。”
派出所的人的來抓賭博?!
馬達志懸到喉嚨口的一顆心總算落下來了一半。
“昨天晚上都是哪些人?”如果是換在他當村*長的時候,公安局來抓人起碼也得告知他這個村*長一聲,他不當村*長了,沒有人告訴他,現在的村*長和支書肯定是得到了信的,他們也沒告訴他,“人走茶涼啊。”馬達志的心里有了些悲涼。
“你們家成功,我們家麻子,還有老建和他的幾個朋友,還有萬事大老三寶他兒子,挺多的,來的來去的去,我也沒記清楚……前半夜人多些,後半夜沒多少人了,然後公安局的就來了。”小姐哭喪著臉,“還說要把我也抓去,我又是沒賭,憑什麼抓我,我們家麻子讓我跑了。”
“不是在打牌嗎?好好的怎麼押寶了。”馬達志自然清楚打牌和聚眾賭捕的區別在哪里,“誰提起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就來了。達叔,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你有熟人。”
罰錢是免不了的,馬達志嘆了口氣。只是他心里有些不解,派出所抓賭博一般也是縣里有什麼打黃打非行動或者年前年後才抓賭,這個季節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人舉報,他們不會過來。
誰會舉報?!
馬達志回到家趕緊找出了電話本,小小的電話本上密密麻麻的記了很多電話,電話本的黑殼子上蒙一層灰,他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用這個小本子了。
唐淑貞和馬磊听說馬成功被派出所抓去了,也趕緊起了床。
“那你趕緊給李所長打個電話,他不是認識成功嗎?應該不會有事。”唐淑貞沒太當回事。
事也不是殺人放火的大事,但就算罰錢,也讓馬達志心痛,家里的經濟狀況唐淑貞從來不操心,但馬達志心里很清楚︰自己沒錢了!
鄉派出所的李所長馬達志很熟,當了這麼多年的村*長,以馬達志的名聲,相信李所長也不會不給自己這個面子。
但是,馬磊電話拔過去之後,李所長沒有接,又拔了一次,接了又掛斷了。
“媽的*……”馬磊罵了一句粗話,“我爸現在愛牌愛得要死,還押寶了,看他有多少錢輸,他要是跟老建他們搞到一起去了,遲早死路一條。”
“馬磊,大清早別粗言野語罵人,你們是讀了書的人,有知識講文明,有事說事,”馬達志看著馬磊的手機,“李所長怕是陌生電話不接,還是沒起來?大清早的。”
“那你看看去。”唐淑貞催促,“又不是他一個人,押一次寶還死啊死的,沒這麼離譜。大家都洗馬村兩個人,老建還能把他怎麼樣。”
大清早的有點涼,馬達志又加了件衣服走出門來。
唐淑貞看著馬達志趿著塑料的涼拖鞋,一只褲腳低一只褲腳高的樣子,褲子和鞋子上到處都是沾著的泥印子,“你就不能換身衣服?”
“換什麼?幾十年了我就這個樣子,他們又不是不認識我。”
“懶得管你。”唐淑貞轉身進了屋。
馬達志想了想,轉身去後院的雞籠子里抓了一只大母雞,引起了一片雞鳴狗吠聲。
唐淑貞跟過來,“就這幾只雞了,還養著過年呢。”
“過年的過年再說。”馬達志用麻袋裝了雞拎著朝鄉里的派出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