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在通訊錄里查找了好幾遍也沒找到馬雅文的電話，想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刪除了。

    打了馬雅蘭的電話才要到馬雅文的電話。

    馬雅文沒接電話，馬成功看了一下時間，這個時候她有可能在上班的路上，不方便接或者沒听到，一會應該會回過來。

    馬雅蘭的電話倒是又來了，問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馬成功說還要再等等，母親一听這話就急了，問還有什麼事，母親知道馬成功一般情況下不會跟馬雅文聯系，除非家里出了大事。

    馬成功知道這事不能瞞著二姐，但母親是千萬不能說的，“你跟媽說沒別的什麼事，就是檢查說腦殼里長了個小瘤子，得再觀察兩天。”

    馬雅蘭好半天也沒有吭聲。

    “要不你先別告訴她，免得她著急，再說她那嘴，不用半天功夫說的滿世界都知道了。”

    “那爹知道了嗎？”馬雅蘭終于應了一句。

    “我哪敢告訴他。”

    電話里繼續沉默著，馬成功又叮囑了馬雅蘭一句︰讓她先不要跟任何人說。

    掛斷電話後馬成功略微松了口氣，他需要別人來分擔他的壓力和痛苦。

    “你們不管我管，媽死的早，爹要是再沒了，我們這個家就真散了。”身後傳來男人女人的爭吵聲。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花了那麼多錢也不管用，這是個無底洞。”男人焦噪的聲音，“讓他回去養著，也能省點住院費。”

    “回去就是等死了，一出院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就不會活了，哥，錢的事不用你們管，我來出，全部由我出，哪怕讓爹多活一天，我也要讓他活著，我們只有一個爹了。”女人哭出聲來。

    “那你管著吧。”男人氣呼呼地從馬成功身後沖了出去。

    馬成功回頭一看，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正在一個勁地抹眼淚，見馬成功朝自己看過來，不好意思地咧著嘴笑了一下。

    “什麼病？”

    “肝癌。”

    “那怕是不好治了。”

    女人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多活一天是一天。”

    “要花不少錢吧？”

    “幾十萬了。”

    “哪來那麼多錢。”

    “主要是我們幾姊妹出錢，親戚朋友湊點。”

    馬成功想，如果要自己花幾十萬來治父親的病，他舍得嗎？就算舍得，他有嗎？！

    “那你們還是有錢。”

    “沒錢也得治，父母只有一個，小時候他們花錢把我們養大，他們老了，我們也得花錢管他們，不然賺了錢干什麼呢，世世代代不都是這個樣子嗎？”女人嘆了口氣，“大哥，你家里什麼人不舒服？”

    “也是我爹，被車撞了一下。”

    “還好吧？”

    “還好，就擦破了點皮。”

    “那就萬幸了，人上了年紀腿腳就不靈活了，得多看著點……大哥，你先忙著，我得去拿藥了。”女人轉身小跑著朝藥房走去。

    這樣的女人丟在大街上都不會有有人再看第二眼吧，馬成功笑了笑。

    馬磊提著一兜水果走過來，一兜稀奇古怪的水果，看著那女人的背影，“你跟她在說什麼？”

    “怎麼啦？”

    “昨天不就是她撞的我嗎？”

    “又沒撞著你。”馬成功看著兒子新換的一身名牌衣服，李美麗前兩年開了個五金店，听說挺賺錢的，她舍得在馬磊身上花錢， “你媽買的？”

    “衣服是她買的，這個是我買的。”馬磊指著水果兜里的東西，“你看看，都是進口的，你怕是見都沒見過，我買給爺爺嘗嘗鮮，他這一世穿也舍不得吃也舍不得，苦哈哈的省著錢干什麼。”

    馬成功一撇嘴，“你什麼時候自己賺了錢再說這樣的話。”

    “進了我兜里的錢就是我自己的，我媽剛給了我一千，哪像你，小里小氣的，一百二百，都不夠吃頓飯，這點水果花了三百多……”

    馬成功倒吸了一口涼氣︰在花錢這樁事情上，他們父子倆可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你就不會省著點，非要一天就花完？”

    “省著干什麼？錢就是用來花的。省來省去省到別人口袋里去了，還不如自己吃了。”馬磊提著水果搖搖晃晃朝病房走去。

    手機響了，馬雅文的電話終于來了。

    “什麼事？”馬雅文冷漠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

    “爹被車撞了。”

    手機里好一陣都沒有聲音，馬成功看手機還在通話中，“沒什麼事，就擦破了點皮。”

    “那你打什麼電話？”馬雅文有點惱怒，“誰撞的。”

    “老建。”

    “馬建開？”

    “嗯。”

    “他有毛病吧？眼瞎了。”

    “我不是要跟你說這個。”

    “那你就快說。”馬雅文不耐煩了。

    “不是來醫院體檢嗎？醫生說爹腦血管上長了個瘤子，讓我們拿主意要不要做手術。”

    “什麼瘤子？”

    “不是惡性的，但就怕以後越長越大，萬一有個好歹。”

    “那當然得做手術。”

    “爹都七十歲了，萬一手術做得不好……也是有危險的。”

    “那你們拿主意，問問他自己，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打電話。”馬雅文不由分說的掛斷了電話。

    幫忙？！馬成功一听這話氣得火冒三丈。

    她馬雅文完全把自己當成馬家的外人了！

     “打電話了？”馬成功剛轉過身來，剛才那女人正好拿了藥出來。

    “我大姐，在北京呢。”馬成功笑了笑。

    “那麼遠，要她回來嗎？”

    “她很忙，一年也回不來一兩次。”馬成功這是說客套話，其實，馬雅文兩三年不回來一次，回來了也就在家里呆兩三天，晚上還住賓館，馬家的很多親戚甚至都忘了馬達志還有這麼個女兒。

    “主要是遠吧？沒什麼大事就別讓她回來，她們在外面也不容易。”

    馬成功違心地點頭。其實他心里很清楚，馬雅文心里一直記恨著父母。

    他剛要朝病房走來，馬雅文的信息過來︰把體檢表全部給我發過來，我找醫生看看是怎麼回事。

     馬成功無可奈可地笑了笑。

    第五章︰埋了很多雷

    馬達志已經起床了，無聊地在病房里走來走去。

    馬磊在吃一種味道怪怪的水果，丟了一地的果皮。一看馬成功走進來，拿了幾個水果就要走。

    “你等會再走。”馬成功叫住他，走到馬達志身後，“起來干什麼？”

    “躺這麼久，骨頭都躺痛了。”馬達志轉過身來，“他要走你就讓他走，一會我們也回去了。”

    “等會，著什麼急。”馬成功發火。

    “還有什麼事？外婆今天過生日，我媽在等我一起過去。”馬磊不耐煩地嘟噥。

    馬成功已經把李美麗家人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了。

    也許父親比自己有主意吧，畢竟他是經歷過風雨的人，“剛才醫生跟我說，腦袋上面長了個小瘤子，要不要做手術。”馬成功裝做輕描淡寫地說著躲開了父親的眼楮。

    馬達志愣了一下，轉瞬又笑了，摸著自己的頭，“長在哪？”

    “要是能摸到那就麻煩了，現在還只有黃豆粒那麼大。”

    “啊呀，那要做什麼手術，回去了。”馬達志說著就去拿衣服。

    “就怕他越長越大，你再一喝酒，一著急。”

    “先注死後注生，人的命，老天爺早就注定好了的，該死的人躲也躲不過，這檢查那檢查的，現在的醫院害死人，以前呢，你爺爺眼看著要咽氣了的，硬是活了三年，別信那麼多。”

    “那你也沒必要著急回去，我剛給馬雅文把體檢表發過去，她說找人看看，北京那邊的醫生醫術好。”

    “你給她打電話了。”馬達志這才怏怏地坐下來，“她沒說回來？”

    馬成功低著頭沒有吭聲。

    “那我先去一下，一會就回來。我看讓老建賠兩萬塊錢算了，就該他倒霉！”馬磊大哧哧地說，李美麗在電話里催他過去，“爺爺，你還想吃什麼嗎？”

    “你去吧，家里的事不用跟外面的人說。”馬達志嘆了口氣，忽又站起身來，“沒事，要不你們都回去，讓你媽和你二姐過來。”

    “她們過來有什麼用？先等著吧。”馬成功一仰身倒在床上。閉上眼楮。

    “昨天回去看了。”馬達志問。

    “那麼寬的地方，你怎麼走的？”

    “他要往你身上撞，你有什麼辦法？幸虧我躲得快，不然哪還有命。”

    馬成功翻身爬起來驚訝地看著父親。

    “以後你們都得注意著點，我就怕他們害小磊，還有你媽。”

    “我說了要報警的。”

    “報警有什麼用？你是不了解他的底細，”馬達志突然嘆了口氣，“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早就听人說了，村里有那麼幾個人，說遲早要我的命，他就是其中的一個，我等著他們。”

    “他有什麼底細？”

    “听說他跟又香勾搭上了。”

    桑又香是洗馬村出了名的寡婦，自從她男人前兩年投河自盡之後，一天比一天刁鑽潑辣，隔三岔五在村子里惹事生非，洗馬村人早就把她當成了團臭狗屎，但耐不住人家娘家有權有勢，所以由著她撒潑也沒人敢招惹她。

    馬成功沒想到她和馬建開她搞到一起去了。

    這也是深暗官場之道的馬達志知道報了警也會不了了之的原因，幸虧有馬雅文和馬建開的那層關系，不然馬建開根本就不會把馬達志放在眼里。

    只有息事寧人！馬成功終于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以後得提起十萬個小心了。

    “我到現在都想不清楚，咱們什麼時候得罪她桑又香了？”馬成功看了父親一眼。

    “瘋癲了，誰搞得清楚？”馬達志說著掀了一下被子，躲開馬成功的眼楮，“要不就是她這剛子問我借錢，我沒借，她記了仇。”

    剛子就是桑又香死了的丈夫，當過兵，轉業回來後在城里工作過一段時間，後來下崗了，回來也不安心務農，就想出去做生意發大財，賺了賠了的折騰著，後來據說是被外面的人騙了，問馬達志借錢，那時候馬達志還兼著村里的信用社主任，借錢還債這是不允許的，信用社有明文規定。

    剛子後來就天天在家酗酒賭博，天天和桑又香罵架打架，然後剛子就投河死了，然後洗馬村的人就都說是桑又香把剛子逼死的。

    女人沒有男人不行，何況是一個正當青春年少的漂亮寡婦！

    但馬建開是什麼人？桑又香不知道嗎？游手好閑的無賴，又窮又懶，桑又香眼瞎了，還是少了男人活不了了？！

    桑又香雖然算不上一朵鮮花，但也起碼是一朵花，馬建開是什麼，人渣！

    怪不得馬建開突然發了財，去年把婚也離了，原來是這麼回事！

    馬成功嘆了口氣。

    說曹操，曹操到！

    走廊上傳來馬建開的腳步聲，馬成功和馬達志趕緊閉了嘴。

    馬建開走進門來，“達叔，沒有不舒服吧。”

    “現在倒是沒有。”

    “那就好，成功給你姐打電話了？”

    “我媽讓告訴她一聲。”

    “看來達嬸還是信不過我。這樣吧，達叔，成功，我外面還有事。要不這樣，你們在醫院住著，住多久算多久，帳我來結，不用你們操心，要不我就賠達叔一點錢，回家養著，怎麼樣都行，由你們說了算。”馬建開剛才被馬雅文訓斥了一頓，在這個世界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了馬雅文，馬達志如果不是馬雅文的父親，他早就給他們家開“染坊”了。

    “那就住……”馬成功剛要開口。馬達志打斷了他的話，“回去住吧，在醫院里我一天都住不慣，沒病都住出病來了，一會找醫生多開點藥。”

    “藥怎麼用就怎麼開，成功，你看呢？”

    “我姐說下午再給我打電話，想讓我爹去北京檢查一下，怕有個萬一。”馬成功隨口瞎編道。

    “哎喲，還上北京，那得多少錢？”馬建開嘲笑。

    “她不放心，讓我把所有體檢表都發過去了，她先找醫生看看，再給我信。”

    馬建開無語。

    “哎呀，不用了，她天天忙來忙去的，去趟北京得多少錢，那年我去玩幾天，來來回回的花了你姐好幾萬。”馬達志知道馬成功的用意，“成功，你去找醫生給我開點藥，一會就出院，到這醫院里，錢就花得沒邊了。”

    馬成功猶豫著。

    “達叔，要不我剛從銀行取了一萬塊錢出來，您先拿著，我和成功再幫您去開點藥帶回去。”馬建開從錢包里拿了一沓錢出來。

    馬成功看著父親，“一萬塊錢能干什麼，估計一、兩個月下不了地，後面肯定還要買藥，流了那麼多血，得多少營養品才能補回來，要不還是等我姐的消息吧。”

    “你去開藥，再磨蹭天都黑了。”馬達志催促著馬成功。

    “成功，你去吧，一會把單子給我，我去結帳。”馬建開笑了笑。

    馬達志要和馬建開談判，他不願意馬成功知道。但馬成功知道，父親肯定是為自己跟吳新枝打離婚官司在做準備。

    想起吳新枝，馬成功又咬牙切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