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人民医院妇产科门诊每天人满为患，尤其是林佳音的诊室。林佳音只要一进门，就像鞭打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请36号就诊。随着报号声，一个年轻的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进来，蜡黄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坐在林佳音的对面低眉顺眼，两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林佳音看了一眼女孩，跟对面的实习医生说了一句；“去一下我的值班室，我好像忘了关闭我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有患者信息。”实习医生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什么情况？”林佳音温柔地面对女孩。

    “我……”女孩欲言又止。

    “我是医生，请讲。”林佳音充满耐心。

    “我那个过了快二十天了。”女孩终于开了口。

    “哦，有性生活史？”林佳音一边询问，一边在电脑上书写电子病历。

    女孩不说话，深深地埋下头。林佳音看了一眼女孩，满眼怜惜。虽然林佳音看多了未婚先孕来做人流的病患，但是每次她都会为这些女孩叹息：不爱惜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

    “先去做个尿tt，就是早早孕检查。”，林佳音开好化验单，交到女孩的手上“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要紧张。”女孩接过化验单，对着林佳音微微鞠了个躬，一句话没说匆忙离去。

    女孩再来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了恐惧。林佳音知道这张报告上一定是一个红色的加号，她轻轻叹了口气。

    “你愿意等到我下班吗？”看着这个无助羞怯的女孩，林佳音问道。

    女孩还是不说话，使劲地点头。

    时钟指向了11点30分的时候，林佳音才站起身来。她揉了揉后背，喝了一口白水。门外，站着那个女孩。

    “进来吧。”林佳音示意女孩关上门。

    “打算怎么办？”林佳音问道。

    “不要。”女孩像蚊子一样低吟了一声。

    “你一个人来的？”

    “嗯”。女孩盯着自己的脚尖，脚上的凉鞋有点旧，她下意识地将脚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贸然打开，一个中年男子冲了进来。

    “你干嘛？这是妇产科门诊。请你赶快出去。”林佳音有点恼火。

    “我来找人的。”男人盯着女孩，女孩霍地站起身。

    “找人也是要敲门，这是最起码的礼貌。”林佳音敲敲桌子。

    “跟我回去。”男人冷冰冰地对女孩说，女孩往后退缩。

    “他是你什么人？”林佳音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下子搞不请两个人的关系。说父女，差距小了点。说恋人差距又大了点。

    情人，情人。肯定是。林佳音突然有点反感起来了。这些女孩子，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工作，不好好恋爱，就知道当小三。

    “你们先回去商量商量，我到下班时间了。”林佳音下了逐客令。

    女孩不动身。林佳音走到水池边洗手，一边说：“对不起啊，请你们出去，我要更衣。”

    洗完手，她习惯地拿起水池边的微型喷水壶，将阳台上的吊兰，绿萝，金钱草都喷洒一遍。

    “怎么还不走？”林佳音看见女孩的眼里噙满了泪水，那个男人凶巴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哎哎，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是诊室，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究竟想干什么，现在请你们出去，再不出去我叫保安了。”林佳音冷冷地说。

    “林医生……”女孩开了口，“我是冲着你来的，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男人的巴掌重重地落在女孩的脸上。女孩捂住脸，任由眼泪在脸上肆意纵横。

    “你怎么可以打人？”林佳音愤怒了，她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将女孩拖到自己的身后。

    “我打的是我自己的老婆！”男人黑红着脸。

    “老婆？是你老婆也不能打！”林佳音的嗓门大了起来。

    “我管教我老婆与你没有关系！”男人依旧气焰冲天。

    “要管教你回家管教！这里不是你撒野耍泼的地方！”林佳音毫不示弱。

    “跟我回去！”男人低吼一声，像一头蛮牛。女孩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的林佳音冷静了下来，她感到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她想去询问，却又停下了。

    我只是个医生，除了治病救人其他与我没有关系。我也没有能力来处理与病患无关的事情。想到这里，林佳音对女孩说；“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情好好商量。这里是医院，不是街道妇联。”

    男人上前一步，扯过女孩的胳膊；“跟我回去！”

    “怎么看你也像是个爷们！怎么不知道疼爱自己的老婆？”

    女孩看着林佳音，泪眼婆娑。

    “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好商量。”林佳音看着男人将女孩拉扯出门，叹了口气，转身去换衣服。

    林佳音从诊室出来，从楼梯步行往餐厅走去。六楼以下她从来不乘电梯。“管住嘴，迈开腿”，是她对自己和家人的要求。潘春年却做不到。

    林佳音为此经常跟潘春年闹得不欢而散。幸好潘春年憨皮厚脸嘴巴甜，每次都将快要气恼的林佳音哄笑了，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多少矛盾。潘春年说：养生教母马悦凌的神话破灭了，神医张悟本也被打回原形。可见什么养生之说都不靠谱，这人啊，一定要顺其自然，不能死搬教条。想吃吃，想喝喝，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见它们动过吗？

    潘春年说这天下唯有教师，医生，律师最爱较真，偏偏就让你们四闺蜜中占了三个，幸亏谢丽娜不是。人说牙齿跟舌头还会斗一斗，你们这三个一根筋居然到现在没有矛盾也真是奇葩，估计总会有闹翻的一天。林佳音听到这话就回击潘春年；你这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四闺蜜碍着你什么了？自己狭隘，还狭隘上别人了？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跟你分了，也不会跟闺蜜分了。潘春年噗地一声，笑仰在沙发上。

    医院大厅里的冷气分外足，林佳音连续打了几个喷嚏。觉得浑身冰冷，突然，她感到一阵眩晕，一个踉跄，她扶住一把座椅，随即她的双手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可能低血糖了，于是赶紧去包里掏巧克力，可是哆哆嗦嗦掏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跑过来；“林医生！林医生！”林佳音抬头一看；“季东！”

    “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季东关切地问。

    “没什么，疲劳，感冒，饿肚子，可能低血糖。我的巧克力……”林佳音继续掏。

    季东一下子从口袋里摸出几块德芙，娴熟地剥开其中的一块，送到林佳音的嘴边，突然又意识到不妥，停下了。

    林佳音也尴尬了一下，她伸手接过巧克力放进嘴里。

    “好点了吗？林医生？”看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林佳音，季东问道。

    “谢谢，季……季会计师？”林佳音记得季东的名片，会计师。

    “哎呀，这么叫得多别扭，，你叫我季东吧。”季东笑起来。

    “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我们都是同龄人。”

    “不会吧？你看起来那么年轻，还没结婚。”林佳音看着季东，眼睛亮亮的。季东突然觉得她不穿白打褂的样子真漂亮，全身充满女人味。

    “我就快奔四了，结婚迟是因为没条件，长得年轻是因为我的基因好。”季东摸摸脸，自嘲道。

    “呵呵”林佳音笑起来，“基因好，基因好。”

    “林医生，不早了，一起去餐厅吃饭吧？血糖低不能饿。”

    “好啊！今天我请你吃饭。”林佳音站起身。

    “男女一起吃饭，没有女生买单的，你想剥夺我做男人的尊严？”季东一扬头，帅帅的。

    “好啊，那下次带上葛海燕，我请你们一起吃饭。”林佳音与季东并肩走在回廊里。

    “请我们？以什么名义？”

    “答谢你今天的救命之恩啊！”林佳音看了一眼季东，季东的脸莫名地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