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少年疯狂
作者:闫增连      更新:2023-06-29 11:04      字数:2469
    秋子来诊所是为腰痛,他走路变了形,不断地哎呀。我说你躺在床上,我给你按摩。他说怕疼。别扎针。我心里说,你只要治好病,还挑剔怎么治。岂有此理。但作为医生,尊重患者也是美德。于是就陪着笑脸说,好好,不针灸。

    我的手法很轻,慢慢滚动,点按穴位。一边揉一边引开话题,你还记得小学时打架吗。不知怎的,秋子立刻回答,记得记得,你一巴掌打哭了梁山。我说到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愧疚。

    秋子开始回忆了,滔滔不绝,似乎已经忘了痛。

    那是小学三年级,有一天下午,梁山在课堂上用铅笔扎女生的屁股,被老师发现,罚他出去立正,梁山不动,老师气的拎着耳朵拽出去。结果也不动。是你帮着老师拽出去,那时你是班长。学生都服气。谁知梁山这小子结仇。下课玩耍时玩开了阴招。

    我记得咱们磊井。下面几个大男生手拉手蹲着,葛根和几个小的男生也手拉手蹲在大男生双肩,你我梁山黑子碌硃个子小身子灵蹲在第二层同学的肩头,喊着一二三,晃晃悠悠的起来。大家憋得脸红。硬是站了起来。咱几个小的同学在上面洋洋得意,感觉很英雄。一个三层人围成的井开始慢慢移动……

    这时候,老师见势不妙,呼喊,你们不要命了啊,快下来快下来。同学们谁也不理会。老师大声呵斥,梁山,你再不下来,就开除你回家。

    梁山对开出学校很忌惮,一慌神,第一个跳下来。梁山没有提前说跳下,结果被他搞乱了,其他的同学失去重心,站立不稳,猛然垮塌,纷纷倒地。这下可是糟糕,头撞头,蹲屁股,拧了腰摔了胳膊绊了腿,一个个痛苦喊叫,哎呀我的娘,痛死了,哎呀哦,头起个大包。鼻子流血,腿脚瘸了。手腕子伤了……

    人们都记恨梁山,都是他不懂游戏规则惹的祸。我看见你的脑门和梁山的脑门我的脑门顶在一起,砰地一声,都失去知觉,好大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这时候,老师早早通知放学。你起来就找梁山,谁知梁山不见了踪影。你说,走,去追梁山,不能便宜他。

    咱们从学校开始追,追出村外,发现梁山已经快到山头,越过山头就是他们家。再就不敢追了。于是大喊,梁山,你等等。

    这梁山早已吓破胆,哭着喊娘……你说,梁山你别喊,你再喊明天就打你。这一招镇住了他。咱们紧跑几步,气喘吁吁地攥住梁山的手威胁说,你还敢跑。梁山更加胆怯,大声哭喊。你气得大骂,谁让你喊叫谁让你喊叫。娘个x揍死你。一气之下,你的巴掌裹在脸上,好家伙,嘴角的血汤下来。

    梁山摸摸嘴角,一看鲜红的血,大号啕,娘啊黄连打我,娘啊……这声音传遍山谷,遥相呼应。

    咱们跑了,谁也不敢回家,就藏在一块玉米地里。你说,等等看,梁山的娘一定找过来。果然,半个时辰,梁山就跟着娘一起来找麻烦,首先来到你家,进门就嚷,黄连在家吗。看看打得我家孩子成了啥样啊。

    你娘一看梁山的嘴角淌血,赶紧好话赔礼,气愤自己儿子惹了祸,就拿出几个鸡蛋,回家煎着吃养养就过了。等黄连回来看我抽死他。好说歹说,看在乡情面,总算走了。看着梁山一步一回头,很是不情愿。

    我听到你娘呼喊,黄连回家快回家。咱们回去了,我没敢进家,就在院子外偷听,你挨揍了,一声没吭。是不是。

    我听着秋子的回忆,噗嗤的笑了。我说,很内疚。不过后来,梁子也够嘴碎。他告诉了碌硃。因为碌硃的姥姥和梁山是一家子。碌硃替他出了气。你知道不,碌硃曾经半路截住我的当家子黄柴胡打了几次。都生病退学了,还成了残疾。

    秋子说,我不知道,光知道黄柴胡生病了。

    我一口气连续讲述。黄柴胡那一年十五岁,因为家里穷,上学很晚。起早贪黑忍饥挨饿。衣服破旧,书包也是粗布一针一线的连缀起来。离学校一里地,中午拿个冷红薯。这是一个严寒的冬季。这天黄柴胡放学走出学校,不远处,碌硃早就等候,一把揪住了黄柴胡的衣领,骂道,你个王八蛋那天磊井你故意撞了我,今个别想走。给老子一个说法。

    黄柴胡不知是为啥,辩解道,你放屁,我没有撞你。

    碌硃大骂,你敢骂我放屁,我x你娘。说罢,劈头盖脸一顿巴掌。哪知道,黄柴胡比碌硃高些,打不太痛,而且可以还手。这样碌硃反而吃了亏。连喊带骂,声音传得整个村庄听到,引来了碌硃的大人。好家伙,他爹二锤大叔大锤三叔三锤。三个汉子如狼似虎,扑向了黄柴胡。连续的耳光,响声出奇。黄柴胡被打的惨痛呼喊,鼻子嘴角血流如注……我当时就在不远处,恐惧的不敢去拉架,几个汉子打够了带着碌硃走开,黄柴胡一瘸一拐的哭哭啼啼回家。

    连续几次,都是碌硃带着大人堵截。黄柴胡被打怕了,一见到他们几个人的眼睛,就像是吃人的狼。不敢再来学校。我的大奶奶,吃不下这口窝囊气,就带着黄柴胡来到学校。老师听说此事,畏惧大锤二锤三锤的淫威,不敢插手。只是劝说消消气,不要再找茬子了。免得生气,孩子们在一起经常的事云云。但是大奶奶死不甘心,终于等到三个大锤。与他们讲理。谁知三个大锤不但不认错,反而连大奶奶也一起推搡。大奶奶气愤地说,我们惹不起怕的起,这个学不上了。走,孩子,回家。……

    三个大锤跳着脚骂道,你早就该滚蛋,谁稀罕你在这学校。快滚蛋……那个时候,我没有力气,也不敢招惹三个大锤,害怕那种野蛮的狼性。

    秋子叹口气说,原来是这样,黄柴胡后来得了偏瘫,才十几岁。真可怜。

    我说秋子,黄柴胡说过,十五岁冬天挨了打,十六岁春天得了偏瘫。太可怜。

    我想起大奶奶无助的眼神,愤怒的眼神,被推得东倒西歪无力反抗的眼神,渴望村民们立刻出现给说句公道话……然而此时此刻,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一种无望。大奶奶的眼角噙着泪花,嘴唇剧烈抽动,浑身颤抖。大奶奶的身边一层厚厚的白雪积压,空气似冰冷的刀,惨痛无情的削刺苍老的脸,喷出的怒气瞬间被凝固。大奶奶转身走的时候,步伐很沉重,本来被裹布缠的结实小脚,给很厚的积雪踩出深深印痕,黄柴胡的棉衣有几处补丁,被撕扯的透风,凌冽的寒风下,整个身体簌簌发抖……我幼小的心里装着大奶奶,那是我的当家子奶奶,可是我无用的看着一切的发生,丝毫的反击没有,只是亲热地喊了声大奶奶,大奶奶没有听到,仰或不想回头,怕是被看见滚滚的泪水吧。大奶奶的身影踉踉跄跄,拉着黄柴胡步履瞒珊地离开,我清楚记得黄柴胡那身撕扯开了花的棉衣,单薄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纷纷扬扬的风雪中……

    秋子听的入迷了,不住地问,我说,你的腰病看样子不痛了,我们一起笑起来。不用针灸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