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文建國而立成婚(二)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4-26 19:48      字數︰2258
    新學期開學,文建國就任團結中學副校長,有人不服氣,不就是援藏兩年,不就是和付書記談對象麼?

    文建國多少也意識到同事們復雜的目光,他感覺到時時處處都有付曉霞的光環罩著,好像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中,那陰影以外的陽光不屬于自己,只屬于曉霞。

    付曉霞的態度很灑脫,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真的就在團結公社生活、發展和立根了?文建國的內心卻多有不甘。其實他的母親比他更不甘心。江陽再好,也只是一個縣城,未來的媳婦再好,也只是農村干部。

    “三十而立”,我立了沒有,立在何處?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文建國第一次讀岳武穆的《滿江紅》,是在10歲的時候。那時他看到梁啟超《少年中國說》在文章最後“作者附識”上的引用,並雲“作者自六歲時即口授記憶”,可見自己已經遲了四年,他隨即向父親討要了《滿江紅•寫懷》。

    岳飛沒有學成,沒有金戈鐵馬,沒有血戰沙場。夢里倒是有過一次,夢醒時分,自己就是一個逍遙派。“哀時客”也沒有學成,沒有讀書,沒有系統讀書。現在回想起來未免臉紅,荒唐!不知天高地厚,敢拿自己與堂堂“哀時客”作比較?難不成,自己還能寫出“《少年中國說(後)》”來?

    就是遠赴西藏,高反之苦,旅途之苦,但兩年之中,大段時間也只是安安穩穩地在教室里上課,好像也是虛擲了兩年的光陰。

    二十年來,他不僅是喜歡吟誦《滿江紅》,而且在最近十年,他尤其喜歡在確認“渺無人煙”的時候,引吭高歌“……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他曾反思過自己的這種封閉意識,為什麼只有在無人的情況下才能倚聲而歌,擲地有聲,壯士扼腕式地表達出滿腔熱血,英勇悲壯,氣蓋山河,精忠報國的凌雲壯志?最終的結論是,無他,個性使然。

    今天他又自然而然地悲歌當泣了一回,他知道下次再到這江河匯來的時候,已經為人夫,甚至為人父了。今天就是對單身漢的告別!頗為悲壯。可是自己怎麼總是感覺到,只落得個英雄氣短的份兒?

    曉霞到建國家,一切順當。父親對曉霞說,向你父母親問好,謝謝他們這些年來對建國的照顧。讓我們準備一下,下個星期讓你蔣阿姨到你家正式提親——他把自己撇到一邊,大男子主義十足——雖說你們年輕人不講究這一套,但規矩還是有的。

    母親問︰“建國,你看如何?”建國自然一口答應,曉霞自然喜上眉梢。

    建國陪同曉霞回團結公社,一路上恩恩愛愛。

    建國、曉霞一出門,文巽善和蔣淑嫻就同時說開了曉霞。蔣淑嫻把曉霞夸得一朵花,原來她說的農村干部的意思,已經忘了。文巽善表示同意,但他還是和妻子說了一條保留意見,那就是曉霞比較強勢,本鄉本土的,時間長了,不知建國是否適應?

    蔣淑嫻則認為人好就行,曉霞長得端正,大小還是個副書記,如果她強勢,只要建國讓她三分,跟著享福吧。唯一不足的是,建國什麼時候才可以回江州了?是不是更難了?

    “你不懂!”文巽善嗆她說,“這男人不能受女人壓迫,中國傳統社會男尊女卑,一旦顛倒了,地動山搖。等建國生活穩定以後,他需要的是小鳥依人式的妻子。”

    “和你一個德性,知子莫如父。”蔣淑嫻高興之余有了一絲絲的憂慮,她同意丈夫的觀念。

    文建國和付曉霞的婚禮就在團結公社食堂舉行。

    甦書記作為證婚人講話,他稱贊文建國老師和付曉霞同志舉辦了一個革命化的婚禮,沒有大吃大喝,沒有為婚禮請假,曉霞沒有伸手要彩禮。

    曉霞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理解建國的個性,兩人把宴請的人數壓縮到不能再少的範圍。建國這邊除了父母,就是原來同一宿舍的三個知青和學校中層以上干部,曉霞那邊除了公社干部,就是不得不請的三姨娘六舅母們。

    甦書記的證婚辭說到最後,突然嚴肅起來。他說,對年輕人的喜事,我是要提出告誡的——一場十分喜慶的婚宴,甦書記突然有什麼事情非說不可了,要作重要講話了?

    曉霞和建國也一時愣在那里,不知道甦書記要作何指示。難道說今天的場合,也是你作“重要講話”的時間?

    甦書記見全場肅靜,竊喜。他依然嚴肅地說︰“晚戀、晚婚,是不錯的,但今天我得向文建國老師和付曉霞同志嚴肅,認真,真誠地指出︰你們已經晚戀、晚婚,——晚育,是絕對——不應該的!”

    甦書記右臂上的空袖子,正在有節奏地擺動著。

    全場哄堂大笑,原來是甦書記玩的噱頭。

    “大家伙,我說得對不對?”甦書記提高了嗓門,像是在作動員報告。

    對!

    好不好?

    好!

    要不要讓他們介紹介紹戀愛經過?

    要!

    婚禮上自然掀起了第一個高潮。

    就在公社食堂歡聲雷動的同時,有一個人一直在食堂外徘徊,他就是劉二。

    劉二,一直惦記著付曉霞,他也想努力改邪歸正,拉近自己與曉霞之間的差距,可他始終難以進入曉霞的法眼。他從內心也佩服文建國,可心里總不是個滋味。這個晚上他在食堂外轉了幾轉,看到食堂里燈火輝煌,听到食堂里歡聲笑語,實在是無聊之極。

    劉二賭氣似地回到付家村,到小賣部賒了一瓶江陽燒酒回家。他一路上反反復復顛顛倒倒地哼唱著那麼幾句小調,“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他哼一句,喝一口,顛顛簸簸,跌跌撞撞。

    婚禮上的第二波高潮是在新娘子向知青敬酒的時候出現的。

    今天的金光輝、郝為民和小丁子打扮一新,個個都像新郎官。

    他們一進公社大院的大門就吆喝著嫂子嫂子。他們說,我們想喊嫂子想了八年了,沒有敢喊。八年是什麼概念,日本鬼子都被趕出中國了。不“易容”啊,不“易容”!等我們真的可以叫嫂子的時候,這個文建國躲在公社不回我們知青宿舍了,可見這個文建國是一個何等重色輕友的家伙。嫂子,嫂子!你要防範一點,趕明兒他遇到比你更漂亮的姑娘,哼,說不準他把你休了,哈哈,這——是——不可能的!

    建國和曉霞這時辰哪里還顧得上他們的玩笑,早就手拉手溜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