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建國援藏歸來(二)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4-25 13:40      字數︰2242
    第一年冬天,顏老師牽回來一頭老毛驢,說是花了五塊錢從藏族老鄉手上買的,藏族人不吃驢肉。他帶著楊老師和文建國在瓊結河邊宰殺了毛驢。

    漢族人有俗語說,天上的龍肉,地上的驢肉。可見這驢肉味道鮮美是一定的。文建國也長了見識,畢竟驢子的身架骨比山羊高大得多,平時看過殺豬殺狗殺羊的。殺毛驢,還“助紂為虐”,文建國還真有點于心不忍了。

    他佩服顏老師的“心狠手辣”,想到顏老師是學生物學的,可能與“庖丁解牛”有關。只見他三下五去二,就把毛驢擺平了,分解了。他和楊老師只需打個下手,幫助搬搬弄弄,清理清理就分得一堆驢肉。

    這要是在內地,文建國情願不吃,也肯定不要這撿來的便宜,更不會主動參與這場殘忍的屠殺。可那時他做得卻自然而然,那驢肉又是多麼的噴香和可口。文建國他們返回內地的時候,顏老師已經回湖南休假,這一別也許就不會再見面了。

    星期天,縣府食堂和學校食堂只開兩頓飯,藏族學生會主動在援藏老師的宿舍門口架起三塊石頭,撿些樹枝烤上幾個土豆送給援藏老師。土豆是孩子們從自己家里帶來的,文建國們吃得開心,而對藏族同事家里的糌粑和酥油茶卻始終沒有習慣。

    同樣是在星期天,如果有幾天沒有吃到新鮮大白菜了,文建國就到縣府蔬菜大棚走一趟,和藏族老鄉要顆大白菜。當然,“大前門”是不能忘記帶上的。

    文建國宿舍門口掛著學校分配的兩條羊腿,已經風干,落滿了灰塵,偶爾還有蟲子的蠕動,藏族同事來了,會用隨身攜帶的藏刀割下一塊嘗嘗味道。

    文建國常去的林卡,人跡罕至,沒有想象中的浪漫,有的只是寧靜和寂寞。這正是文建國需要的環境和氛圍。

    他每次進入林卡,首先先將“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連吼三遍,以壯聲威,給自己打氣。偶爾他也會引吭高歌,可唱到最後,似乎觸景生情,只留下望文生義,斷章取義的“空悲切”三個字在林卡里徘徊,又慢慢消失。尤其是在生病住院回到瓊結以後,那感覺尤甚。

    那是第二年的春天,文建國因患急性病毒肝炎被送進地區人民醫院,檢查,住院,打針,掛水,吃藥,兩周後出院。沒有人探望,沒有人講話,沒有額外的營養補充。與父母通信,與曉霞通信,還封鎖消息,不敢透露絲毫信息,還如常報告。最後一句,一般還是“一切都好。勿念!”。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孤獨和蒼涼?在江南沒有住過醫院,卻跑到西藏來住院了?文建國想到這里,脊背上還是一陣涼嗖嗖的感覺。

    達瓦的出現,給文建國平淡無味的生活卻帶來了一次次生氣。他們返回內地前一天,達瓦前來道別。她已經從成都師大畢業在家等待分配。一進校門,就直接進入文建國的宿舍,好的是宿舍門反正是開著的,苟組長也在。

    她說,文老師,我提一個要求,你同不同意?

    文建國知道她可能要放出什麼ど蛾子了,這馬上就要分別了,也不會有什麼過分的事情吧(文建國想多了)?他望望苟組長,心想反正有你組長在呢。

    他說,達瓦同志,你的要求合理,我不會不同意的。

    “我不知道我的要求是否合理?”達瓦的眼楮里閃爍著狡黠。

    文建國說︰“你先說說看吧。”

    “好,我說了。”達瓦喧賓奪主,將掛在床邊上的洞簫拿了下來,遞給了文老師。“請你吹一首歌給我听。听藏族老師說,你的洞簫吹得很感人的。”

    文建國雖然有點意外,但也很高興(全是沖著你達瓦的面子呢)。那好,吹什麼?《達瓦卓瑪》?

    好!你吹我唱。這下子文建國想推辭也不行了,這不自投羅網麼,什麼不好吹,偏偏要吹個《達瓦卓瑪》?

    曲調響起,達瓦唱了起來。文建國想到“小紅低唱我吹簫”那句小詩,有點小興奮,有點小激動,也有點小緊張。

    歌聲一停下,達瓦就說︰“再來一首!”

    “那是自然。”文建國似乎早有準備。

    文建國調整了一下坐姿,又吹開了。

    文建國這次吹的是李叔同的《送別》,這首充滿異國情調的旋律剛剛起聲,達瓦就仿佛進入了無我的境界,隨著曲調的感傷色彩和苦悶失望情緒,魂牽夢繞一般。

    剛才第一首,文建國完全是為了迎合達瓦的,曲調歡快而又平緩,用洞簫演奏效果不好。

    文建國也進入了無我狀態,他將他對西藏的感情,對達瓦的感情,通過一支洞簫淋灕盡致地表達出來了。

    文建國吹奏完畢,達瓦還沉浸在讓人沉湎惦戀的惜別的旋律之中,旁邊有苟組長不緊不慢的掌聲,才讓她如夢初醒。

    “不好意思。”達瓦感覺自己有點失態了,說,“這是我听到過的最最拿魂的一首曲調,“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文老師,你把歌詞抄給我吧。”

    文建國手書《送別——李叔同》,毛筆行楷。

    達瓦又是一聲贊嘆,這是我見到過最好的毛筆字,括孤,書法家的除外。她又恢復了她天真活潑可愛的一面。

    文建國說她俏皮!達瓦眨眨眼楮,笑得燦爛。

    “你再吹一遍,我跟著唱。”達瓦得寸進尺了。

    于是文建國吹,達瓦哼,她不是唱。

    “文老師,你再來兩遍,我就會唱了。”

    于是文建國只好再來兩遍,她真的就唱出來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杯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歌詞清新淡雅,情真意切,曲調婉轉流利,幽揚入妙。

    達瓦第一遍唱得還有一些別扭,第二遍就唱出了對往事的懷念,抒發出與愛人分別時的纏綿,硬生生地營造出一種淒涼、悲傷的氣氛。她的眼圈里甚至呈現出模模糊糊的霧狀。

    苟組長意味深長地望望這一對(他認為是一對了),心想,還好,馬上就分別了,如果時間再延長個半年,呵呵,說不定就有戲了。他當然不願意自己的組員有戲。幸虧這達瓦是在外地讀書,如果是同事,整日里在一起共事,哼!苟組長沒有了下文。那下文是無須交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