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朱武疑似写反标(二)
作者:笨笨的姥爷      更新:2020-03-10 20:54      字数:2186
    “后来呢?”建国问了一句。

    “后来嘛,后来的我说。” 孙来喜接过话头。各自上了高中以后,文建国和他接触少了,他还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

    后来派出所户籍警全体出动,在我们居委会蹲点一星期,大会小会个别访谈,所有成年男子都是怀疑对象,所有经常上这个厕所的都是重点怀疑对象,重点对象每人都有谈话笔录,签字画押,存档。

    据说三天以后,从派出所传出来四条暂时结论。

    其一:朱武出身贫苦(父母均为芦柴搬运工),自食其力(本人也是芦柴搬运工),对新中国,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平时虽然有调皮捣蛋自由散漫现象,但恶意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可能性不大。

    其二:有个别人揭发,这个小子平时说过,人都会死的,毛主席也会死的。可见他有攻击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重大嫌疑。但这句话究竟和谁说的,没有人站出来指证,查无实据。

    其三:在派出所办半个月毛泽东思想学习班,责令朱武重点学习《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和《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等毛主席著作。既对朱武以观后效,同时也不要打草惊蛇,暗中加大力度,继续排查。

    其四:毛主席说过,最后的胜利,往往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派出所相信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就能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战无不胜。是真的,他朱武跑不掉;是假的,我们也只是办学习班,请他协助查案办案。

    可是朱武配合不到位,不是他主观上不配合,而是他文化水平太低,无法配合。毛主席的几篇文章他读不懂,叫他联系实际谈体会,他连文章的题目都读不周全。

    比如说,“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他总是读成“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他毕恭毕敬地用手指,指指“敦促”这两个字问民警同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杜聿明”的“聿”是不是印错了?是不是应该加个双人旁?“杜聿明”和我有什么关系?等等,等等。

    比如那个“敦促”两字,民警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有那个“聿”字,汪同志不认识,问郝队副。郝队副说,反正不读“律”,“秀才看字念半边”不全靠谱。我想想,对,读“玉”,不错,读“玉”。

    其他民警同志不放心,查了字典,才敢确认读音。于是郝队副被大家恭维了一阵,到底是市局领导,有水平。再有人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郝队副说,这,我真的不知道了。他把字典拿过来读给大家听,同志们又表扬郝队副谦虚。

    几天下来,朱武天天有问题问,汪同志发火,立马把他赶出派出所。因为朱武只认汪同志说话,有什么问题只等汪同志来了才问,可郝队副高低不同意。

    其他几个民警也啼笑皆非,不胜其烦,有时难免尴尬。这整天弄个满身的虱子在身上抓抓,怎么回事啊?

    朱武的父母也是老大粗一双,好不容易凭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在城里立下根了。朱武没有上初中,就在芦苇场帮个工,也有收入,一家五个人,好歹有三个人工作了,朱武的两个弟弟,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这都是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啊,怎么这小子就反对毛主席了呢?这进了局子(还是老说法),是活该,是罪有应得。不管他!死了就算了。这饭也不送,换洗衣服也不送。

    朱武在派出所里好像软硬不吃,后脑勺子被涮过几下,腿肚子被踢过几次,肚子也饿过几顿,也有过不准睡觉,整夜面壁的惩罚,可他就是不开窍。他每天捧着毛主席的书读,有时还结结巴巴地放声朗读,但就是谈不出体会。

    其他民警建议再上“手段”,汪同志不同意,毕竟是他辖区的子民。厕所反标事件一时陷入了僵局。

    按文建国寻思,凭着他对朱武的了解,他不至于做出这等蠢事,胆子大是稍微有点的,头脑简单也是事实,可他没有必要,也没有那种水平,去表示打倒谁,拥护谁。说他见到这种情况惊慌失措,那是他自找的,却也正说明他人老实。调皮一点的话,唉,多大事儿?关我屁事!看到等于没有看到,不就行了?该他自己倒霉吧。

    整个仓巷,每天的话题都是朱武长朱武短的,说话的人无非也是分成了两派,一方说,不可能是朱武,再借他三个胆,他也不敢;另一方说,不是胆不胆的问题,是这小子一时犯糊涂,你看他那种夯里夯气的样子,是有脑子的人么?“是有脑子的人么”一问,谁也不好否定了。这种事情,不是恶意,就是没脑子的人做的。

    朱武蹲在派出所已经半个月,汪同志为朱武的着落几乎要与郝队副闹翻,不但要供吃供喝,就连屙屎撒尿还得有人陪。我不陪了,你郝队副亲自陪吧!

    郝队副虽是领导,但他知道自己是临时的,而老汪同志是此案的经办人。真把他给弄毛,事情哪个做?没有办法,郝队副只有陪笑脸,给老汪同志敬礼,敬烟。

    老汪趁机下台,笑笑说,我再等三天,三天以后,你不给说法,我私下放人。犯错误我也擅自作主了。

    说来也真是凑巧,就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大概就是离一般人家睡觉还有半个辰光的时间,在那个公厕周围有一个青年男子在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他徘徊了大概有两支烟的功夫,估计里面没人了,就窜进了男厕所。

    他进了厕所,确定无人以后,就爬上了隔板,再爬上两米多高的墙头,朝女厕所那边窥探。

    一盏15W的白炽灯像鬼火像幽灵,让男女厕所两边的轮廓依稀可见(不至于一脚跨进茅坑)。没有一支烟的功夫,进来一名小女子,宽衣解带。这个匍匐在墙头上的老兄不知是有了躁动,还是趴在那儿难受,竟然发出了动静。

    那刚刚准备下蹲的女子循声抬头,只见一个像人头的东西(其实就是人头)居然挂在墙头上,看又看不清,真的是鬼?她自然受了惊吓,拎起裤子就朝门口方向跌跌跄跄彳亍而出,她想喊想叫想哭,可是喉咙管子被堵塞住了,只是凄惨地发出呜呜啊啊的似鬼哭似狼嚎般的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