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模回乡遭冷落  一心只为报妻恩
作者:成丕立      更新:2016-04-02 11:23      字数:16423
    第二章 英模回乡遭冷落  一心只为报妻恩

    (一)

    蓝斌斌在四年义务兵的军旅生涯中,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还多次荣获优秀战士称号,并分别在射击、擒拿格斗、散打等专项比武中,又夺得冠军。重访部队后,在自卫反击战斗中又多次记二、三等功,还受到了团部、师部和军区的表彰,战功赫赫的同时受过重伤,经鉴定为一等甲级伤残士兵。自卫反击战斗胜利后,他要求退伍回家,乡党委书记、乡武装部长与村支书和村长,一道来到蓝斌斌家里,乡党委书记说:“乡党委政府为了照顾你这位保家卫国的战斗英雄,经研究决定,安排你为村里的武装民兵营长,民兵营长的津贴是每年两担谷子。”

    蓝斌斌转身拿出自己的伤残证,交给乡党委书记说:“我现在是一名伤残退伍军人,行走不便,无法担任民兵营长一职,请求政府安排适合我做的事吧!”

    村长抓了抓脑袋,看着蓝斌斌说:“我们村的集体林场,实行包产到户后,一直还没有物色出看护人员,能走时你出去转转,不能走时就在房子里休息,工作很轻松,按每月三十块的工资发给你,去的话明天就去。”

    蓝斌斌心想,自己长这么大已来,乡干部还第二次来到村子里,第一次是乡武装部长来叫自己重返部队,第二次是乡党委书记与乡武装部长一起来,安排自己当民兵营长,心里很是高兴,微笑地点了点头,把守护村集体林场的工作答应了。说:“感谢乡领导和村干部对我及家人的关心!莲花,你去抓只鸡回来,请领导到我们家吃餐便饭,略表谢意。”

    村长和村支书异口同声说:“斌斌,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在部队的这两年,莲花一位妇女在家,要养活四个老人和一个孩子,生活很不容易……”

    乡党委书记坐了下来,微微一笑,打断村长的话说:“蓝斌斌同志这么客气,我们恭敬不如从命,这体现我们干群一家,政通人和嘛!不过,鸡就没必要杀了,随便弄几个小菜就行。”

    莲花听到蓝斌斌的叫喊声,立即丢掉手中的活走出来,听到乡党委书记说,随便弄几个小菜,表情为难地说:“书记,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我不知道从哪里去买小菜?我先去村口看看杀猪了没?”

    莲花走出去一会,左手拿着一只鸡,右手拿着鸭子,兴冲冲走回来,笑着说:“我们这乡村什么都好,自己家养有鸡鸭,地还种了蔬菜,就是离集市太远了,想买点小菜要跑十几里的路。对不住各位领导啦!”

    蓝斌斌看到莲花没有买猪肉回来,转身过去说:“村长,你家的单车在家吗?借给我用一下,我去集市看看。”

    村长看到莲花抓了鸡鸭回来,心想,我们就这么几人已够菜了,再去集市买菜是一种浪费,何必这么奢侈呢?灵机一动,笑着说:“今天是星期天,那个短命鬼崽在家里,单车肯定被他坐出去了。没有小菜,就请书记和部长两位领导多喝几杯小酒,不要再去集市啦!”

    乡党委书记和乡部长走后,村支书和村长把守林场房屋的锁匙交给蓝斌斌。第二天清早,蓝斌斌背着军用背包,莲花挑着一担日用品和大米,送蓝斌斌上山当了护林员。

    蓝斌斌在村支两委照顾下,当上了村集体林场的护林员,虽然每天都有了固定的收入,补充家庭一些开支,但看到自己的父母与岳父岳母都已年近六旬,生产队又实行包产责任制。两家人共有十几亩田土,依靠妻子一人在田土上耕种,每天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忙忙碌碌,自己的伤势又没有全愈,帮不上妻子半点忙,总感觉是自己亏欠妻子的。

    心想,男人是一个家庭中顶梁柱,应该承当家里重活劳动,而自己在战场受伤的腿,至今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无法从事重的体力劳动和下水干的活。每到春耕和双抢时节,农村的劳动力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特别是耕田能手难得请到,蓝斌斌从林场回来,赶着牛去犁田和耙田。可每次犁完田回到家里,蓝斌斌的腿就会出现肿胀,疼痛难忍,要躺在床上休息几天,吃几天的药和打针才能下得了床。

    这样,蓝斌斌不仅没有帮上妻子的忙,反而还给妻子增加了许多负担,妻子要帮自己请医生来家里看病和打针,还要帮自己熬药与煮吃的,照顾起居与日常生活,倒给妻子增添了许多的事。每年的春耕和双抢,妻子天还没亮就起床,先去田土上做一阵子早工才回来给家人煮早餐,帮孩子起床,还要给蓝斌斌熬药,请医生来家里打针。孩子吃了早餐后,让婆婆送孙儿去读书,自己随意吃点早餐,又下田土去干活。中午,妻子从田上干活回来,又要给家人煮吃,再下田土去干活。晚上七八点钟才从田土上回来才煮晚饭,请医生来家里给蓝斌斌看病打针,煎药给喝,帮全家人洗衣服,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去休息,蓝斌斌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一天上午,妻子刚刚背一把锄头走出门去,村子里有个复员军人走进来,坐在蓝斌斌的床边,说:“老弟,我昨天赶集听说,乡政府每年都会向民政局报一批贫困复退军人上去,给贫困复退军人家庭发放三定补助金。特别是对重返部队参加自卫反击战的复退军人,有的照顾安排工作,有的发放生活补助费。你不仅是重返部队参加自卫反击战,而且还立过许多功,是一等甲级伤残军人,没有享受组织任何的照顾,这个护林员也是村子上安排的。你的妻子整天在田土上累死累活的干活,女人比男人还要辛苦,过的日子又比任何家庭都困难,要不,我陪你去县民政局看看,如果能拿到三定补助金补贴家用,也许能解决家里的油盐柴米钱,生活就会比现在好过些。”

    蓝斌斌心想,你嘴上是说陪我去,一付关心我的样子,其实是想用我做挡箭牌。当然,你家里也有六七口人吃饭,老的老了,小的还小,父母体弱多病,几个孩子都在学校读书,妻子结扎后,身体也一直不好,无法去田土上干活,一家大人只有一个是强壮劳力,家庭状况稍比我好一点点而已。但你没有参加自卫反击战,也没有重返部队,只当了四年义务兵,是怕被民政局的人赶出来。沉思默想一会,微笑问道:“我们怎么不先去乡政府呢?直接去县民政局,乡干部会不会说我们是越级上访?”

    “你可知道?我们这样的边远落后乡村,一年难得看到乡干部,我们去了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说越级上访就越级上访呗!再说,人们都说,领导越大服务态度越好,我还是直接去县里找民政局的好。”

    “可我的脚很痛,痛得下不了床,去县民政局要走那么远的路,我怎么走得去呢?”

    “只要你愿意去,走不了路没关系,我们坐车去呀!”

    “说实话,我身无分文。县城离咱们村有二十多公里地,除了坐一段路的车外,还要走一段山路。路我走不了,车费的钱也没有,我怎么去县城呢?!”

    “咱们是叔侄,走不了我背你走,没有钱坐车我可以给你出。你读了初中毕业,又是自卫反击的战斗英雄,有文化有见地,只要你能帮我说说话就行了。”蓝军说。

    蓝斌斌心想,我二次参军去部队,在部队生活了七八年时间,特别是第二次去参加自卫反击战,我是代理代理连长,杀敌无数,还因公受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天的家庭这么贫困,不是我好吃懒做,而是因为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所造至,我没有什么害羞的……想到这里,睁大眼睛看着蓝军,认认真真地说:“乡政府那二十几号人我都认识,一是因为他们的工作比较忙,很少来咱们村子,对我们的困难情况不了解,我不怪他们;二是乡里的财力物力不足,乡干部也是心有余力而不足,帮不上我们这些贫困的复员退伍军人。但我们还是得先去乡政府反映情况,不能给我们解决问题,再上县民政局汇报也不迟,免得说我们是越级上访,不尊重这些基层政府领导。”

    “现在的乡干部下乡,不是向农民要钱要粮就是要命!你看到他们下去,那次不是去收农业税和征粮,要不就是搞计划生育,抓住孕妇就结扎,抓不住孕妇就罚款,甚至还撤房子,从来不帮老百姓做点实事和好事。乡政府我是是不能去,要去你一人去,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呢?!还是直接去县民政局吧!!!”蓝军看到蓝斌斌对去乡政府犹豫不决,迅速拿起蓝斌斌床边挂在墙壁的衣服递给蓝斌斌,边扶他坐起来边说,越说心里越愤怒,越说声音越大,因为蓝军家今天的贫困,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计划生育造成的。

    “来,起来穿好衣服,我背你走!有你和我一起去,我拿到三定补助金的胜算更大,我们是叔侄合作,也是互惠互利,你好我也好,何乐而不为呢?”蓝军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到。

    “唉!我自从这次退伍回来还没去过县城,既然你愿意背我去,我就与你去试试看吧!如政府能给我们发放三定补助,去当了两次兵也算没白当,证明在政府工作的人还记得我们;如果政府不给我们三定补助,就当是去县城看逛街,也不虚此行。”蓝斌斌边穿衣服边说,像是在与蓝军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蓝斌斌穿好衣裤,艰难地移出来坐在床沿边,用手指了指衣柜,说:“老叔,请你扶我去大衣柜那边,我要带上我的荣誉证和伤残证去,这些东西是我的上方宝剑。我们反映情况必须要有理有居,不带这上方宝剑去便是空口无凭,去也是给领导和自己为难。”

    蓝军站起来,扶着蓝斌斌一步一步地移动,关切地说:“侄儿,你走路行不行呀?我背你过去吧!”

    “走这几步脚我还行,走几里山路恐怕就不行了,今天去县城要难为你了!今天,你不是说背我去,又给我出车费,一人是绝对去不了县城的。”蓝斌斌边走边说。

    站在大衣柜旁边,打开一扇门,拉开衣柜里面的抽屉,把自己一叠的荣誉证、退伍证和伤残证书,全部装进一个黄色的挎包里。背着挎包,两手柱着拐棍向外走。蓝军走过去,弯下腰说:“侄儿,来,我背你走。”

    “老叔,从村子走到马路边去,至少有六七里地,先让我自己走几步,坚持不了的时候再背我,今天真的要辛苦你了!”

    蓝斌斌一跛一拐地向前走。蓝军在蓝斌斌身边,双手扶着蓝斌斌,一步一步向前迈动。

    蓝军心想,蓝斌斌真不愧为战斗英雄,迈步如此艰难,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坚持要自己行走。当兵回来已有三年多时间,家里不仅有父母和岳父岳母四位老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自己做不了重活,家庭的收入少开支大,还要经常打针和拿药吃,这样贫困一个家庭,从没向政府伸手要分文救济款,也没向政府提任何要求。这样坚强不屈,一心为他人作想的人,在当今这个社会很少了。为什么乡政府领导看不到呢?怎么也不到他家来看望一下呢?这样的乡干部,真令人感到心寒呀!

    蓝军背着蓝斌斌从车站走进民政局,脸上挂满了汗珠,呼吸急促,蓝斌斌在蓝军的背上喃喃说:“老叔,辛苦你了!快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走进去,别人看到是你背我来的,多不好看呀!”

    蓝军放下蓝斌斌,扶着他走进优抚股办公室,看到一间二十余平方的办公室有四张办公桌,里面只坐着两人在那办公,办公室门口的两张办公桌都没人坐。蓝斌斌走进去,坐在一张椅子上,把两只拐棍放在墙壁边,清了清喉咙,微笑说:“同志,请问您!我们这些贫困退伍复员军人是在这,向您们汇报困难吗?”

    两位办公人员没有抬一下头,也没看他们一眼,听到蓝斌斌的问话后说:“你们乡下的人跑来这里干什么?每个乡镇我们都设有民政所,有困难向乡镇的民政员说就行啦!”

    “我是重返部队参加自卫反击战的复员军人,并且是一等甲级伤残战士,向您们来汇报是想申领三定……”蓝斌斌解释说。

    坐在蓝斌斌身边的民政员,似乎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似的,毫无半点反映。对面的民政员两眼瞪着蓝斌斌,见蓝斌斌身穿退了色的军装,满脸都是又粗又黑的胡须,皮肤苍白而略带黄色,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办公桌旁边。心想,你这个乡巴佬,这么不懂得礼貌,进来就坐在我们办公人员坐的位子,你以为你是谁呀!病成这死样子了,怎么还能跑到民政局来呢?还想要三定补助,门都没有!我干脆骂他几句气死他算了,也为国家节省点钱粮。站起来,打断蓝斌斌的话说:“你这样的病鬼也能当兵吗?当兵是要经过体检,还要经过复查,身体合格才能去。你去当兵,除非世界上的男人都死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我不仅去当了兵,并且去当了两次兵,重返部队参加自卫反击战……”

    “骗鬼去吧!你看你这个死样子,弱不禁风,黄皮寡瘦,看样子都就知道,病了没有十几年也有二十年了,是到民政局赖死的吧?说不定患的还是传染病,不要来感染我们,快点给我滚出去!”

    蓝斌斌强忍心头中的怒火,从黄色挎包中拿出两本复员证和伤残证来,双手递给民政员,温和地说:“同志,您看!我叫蓝斌斌,是正真的退伍复员军人,第一次参军是在武警部队,第二次是去参加自卫反击战,还是侦察连的代理连长。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在自卫反击的战场上受了伤,一等甲级伤残,患的并不是……”

    坐在身边的民政员也站了起来,打断蓝斌斌的话,大声说:“在这啰里啰唆什么?你们这些人以为自己当了几年义务兵,上过战场就很了不起的一样!那些革命红军战士和抗美援朝的老兵们,他们爬雪山过草地,啃树皮,喝马尿,为解放全人类而洒热血,在战场上比你们艰苦多了,回到家乡的生活也比你们艰难多了,他们没有半点怨言,也没有向政府伸手要,更没有像你这样,到我们办公室来大吵大闹,你再不滚蛋,我报警了!”

    蓝斌斌再次听到叫自己滚,火冒三丈,怒发冲冠。咬紧牙根,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我要镇定,我一定要镇定!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的话柄,更不能像他们这两个毛头小子一样,那样没素质,没休养。依旧强忍住心头的怒火,把自己的荣誉证、军功章全部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心平气和地说:“同志,请您看看我的荣誉证和军功章,我虽没有红军、抗美援朝的老兵贡献大,可我当过兵,也上过战场,还受过伤、立过功,并且是心平气和……”

    民政员听到这里,心里很不耐烦,又打断蓝斌斌的说话,拍桌子说:“当过兵、立过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受伤是因为你的军事素质差,给越南鬼子打得落慌而逃,受了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好意思在这里啰嗦?真不要脸,给我死出去!”

    “你给我听好啦!自从我担任代连长后,是步步为营,缕战缕胜,最终将越南鬼子驱出中国!”蓝斌斌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声说。

    另一个民政员黑着脸,歪着脑袋,瞪大眼睛盯着蓝斌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说:“你,他妈的,有本事去部队闹,到我们民政局来耍什么狠?再不死出去,告你防害公务,叫警察把你关到笼子里去!”

    蓝斌斌看到这两个民政员横蛮不讲理,又是拍桌子又是骂人,实在忍无可忍了,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素质?是什么态度?要送老子进笼子,这样的人还没养出来!”

    民政员心想,你这一个穷山沟里的农民,病得人不像人鬼不鬼了,还敢凶我们,管你三下五去二,我俩把你推出去便是。站在蓝斌斌身边的民政员向前走一步,边推蓝斌斌边大声说:“他妈的,你敢到民政局耍野!给我推出去!!摔死了就作鬼打死的!!!”

    斜对面民政员也边向蓝斌斌走来,边骂道:“你这个山村野夫,横蛮不讲理,敢到我们办公室来闹?是想死得要紧了吧!实话告诉你,我们俩都是习武之人,别怪我们不客气,滚!通通给我滚出去!”

    蓝斌斌看到两个民政员向自己走来,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要吃人似的。一个民政员已推了自己几把了,另一个民政人员说自己是习武之人,要动手打自己了,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身子一斜,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想举起拳头打民政员。心里转念一想,自己的拳头在愤怒中打出去,把握不了轻重,万一打死他们其中一人,自己会坐窂一辈子。想到这,把拳头砸在办公桌上,“砰”的一声响,桌面穿了一个大洞。两个民政员听到响声,被吓得浑身一振,身子像筛子一样抖动,急急忙忙跑出办公室去,边跑边喊:“有人打人啦,大家来看呀,救命呀!救命……”

    整座楼的工作人员听到叫喊声后,急急忙忙冲出自己的办公室,纷纷向优抚股办公室跑来。还有人打电话报公安说:“民政局有人无理闹事,请你们快来制止,否则,会闹人命案子!”

    民政局大多数工作人员出门一看,看到是优抚股的两个工作人员边走边大声喊叫,而后面并没人追赶他们,指着这两人纷纷说:“这两人平时对谁都凶巴巴的,好像别人借了他的米,还他的是糠似的,动不动就骂服务对象,责诉他人这里不是那里也不是。这次肯定是遇到恶人了,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间未到,真是活该!”

    一辆巡视的警车,恰巧经过民政局大门口,突然接到指挥中心的通知,要他们立即赶赴民政局,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警车刚开进民政局,跑在前面的民政员拦住警车,对民警说:“警察同志,我在民政局上班好几年了,从没见过这么横蛮不讲理的人,幸亏我跑得快,否则被这恶棍打死了。你们去看看,我们的办公桌都给他砸烂了,今天你们不把他抓去公安局,民政局一定会有人被他打死!”

    走在前面的民警听了这个民政员的话后,向后面的民警挥了挥手,车上跳下三四名民警,按民政员指的方向冲去,直奔优抚股办公室。进门一看,果然办公桌被打破一个洞,大声对围观的人说:“这个办公桌是谁打烂的?走,请跟我们去公安局一趟。”

    民政员跑出去之后,几个来优抚股的复员退伍军人,七嘴八舌说开了,有的说:“这混蛋坐在办公室舒舒服服,日头不晒雨不淋的,哪里知道我们当兵的艰辛?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枪林弹雨,把自己的生命挂在裤腰带上,能够回来很不容易了,还遭这两个混蛋这样的态度对待,早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也有人说:“敢在我们当兵的面前耍狠,肯定是他的皮子痒了,欠奏!我们什么场合没有见过,天不怕地不怕,打赤脚的难道会还怕你穿鞋子的吗?要是遇到我呀,就不会砸他的桌子,干脆打在这两个混蛋身上,给他点厉害看看。”

    还有人说:“这个年代不同了,以前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现在倒过来了,当兵的是遇到当官的,有理讲不清了。我们这老战友怎么这么糊涂呀?把桌子去砸烂,给他们抓住了把柄,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蓝军看到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纷纷跑来,几个一起去优抚股的复员退伍军人,人人抛出一句不三不四的话,然后不动声色地溜走了。心想,好手难敌四人,更何况蓝斌斌身带伤残,看来只有挨打的份。当官的肯定是官官相护,万一蓝斌斌给他们再次打伤,哪里我们这些农民说话的份。再说,是自己去请蓝斌斌来的,被这些人再次打伤残的话,回去无法向蓝斌斌老婆和父母交差。于是,走过去背着蓝斌斌就走,边走边说:“老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走吧!”

    刚背着蓝斌斌走出办公室,蓝斌斌趴在蓝军背上说:“这两个人这么横蛮不讲理,民政局怎能让这种人上班呢?放我下来,我要去找他们的领导说清楚。”

    (二)

    蓝军明明知道,这时候去找民政局的领导是说不清楚的,但在蓝斌斌一而再三的要求下,把蓝斌斌放了下来,返回办公室去拿拐杖。蓝军拿出拐杖交给蓝斌斌,正要扶着蓝斌斌去找局长走时,突然看到公安民警匆匆小跑过来,冲进办公室去,对准被砸了个洞办公桌拍了几张照片后,看到办公室里并无打斗其他痕迹,又已空无一人,转身走出来,面向人群问道:“桌子是谁砸烂的?请随我们去局里,配合调查一下。”

    蓝斌斌看到警察来了后,心想,我当兵的,与他们坐办公室的人看来说不清,相信部队与公安是一家,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实事求是,容易说清楚些。再说,如果自己这样走了,本来不是自己的错也会变成是自己的错,到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不如现在自己随警察到公安去说清楚。刚刚转身过去,欲对警察说是自己砸的桌子,愿意随他们去公安接受调查,看到与自己吵架的两个民政员站在民警前面,指着自己嘟喃说:“是他!就是手拿柱拐杖那个砸烂我们的办公桌的,你一看他那相貌,一付凶神恶煞的样子,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幸好,他的双腿是残疾的,没有我俩跑得快,否则,我俩被他打死了!”

    蓝斌斌两眼瞪了两个民政员一眼,慢慢向警察走去,走到警察前面说:“同志,桌子是我砸烂的,也是这两个民政员砸烂的!我向他俩心平气和地反映情况,他们却张口骂人!!还侮辱我们这些参加自卫反击战的战士,口口声声叫我们滚出去!!!我是被逼的……”

    “有话到公安局去后再说,给我把他铐起来,带走!”站在民政员前面的公安民警挥了挥手,大声说。站在蓝斌斌身边的民警迅速从腰间掏出铁铐,铐在蓝斌斌的手上,另外一个民警也走过来,两人将蓝斌斌杠着上了车。其余民警跟随他们后面,上车后,坐在蓝斌斌旁边,启动车子向公安局飞驰而去。

    车子开进公安局的大门,上了坡向右转,来到一排五层的办公楼前面停下。办公楼前面有一块很大的坪子,坪了四周种了一排树,枝繁叶茂,绿树成荫。两个民警又把蓝斌斌架下车,按坐在副驾驶室的吩咐,将蓝斌斌铐在一棵大树上。蓝斌斌看见这群民警,口中说叫自己来配合调查,把人拉进来后,铐在树上不审不问,这样对待自己心生怒气,瞪大眼睛盯住民警,怒声道:“这么个大热天,把我铐在这里?你们究竟是民警还是土匪?!”

    坐在副驾驶室的民警听到蓝斌斌的质问后,转过头去来对后面的民警说:“对待这种寻衅滋事的罪犯,绝不能心慈手软,好好招待他,让他长点记心,以后学会老实点。”

    后面的民警虽然还是个刚刚上班的民警,但看到蓝斌斌身穿退色的旧军装,双腿又带残疾,也没有看到他打人和闹事,只听了民政员的一面之词,站在那犹豫不定。这时,从办公室走出一位民警,大步走到坐副驾驶室的民警前面,瞪了蓝斌斌一眼,问道:“李队长,这人犯了什么事?”

    “这是个寻衅滋事犯,他一人跑到民政局里面去打人闹事,真是吃了狍子胆!你别看他是个捞病鬼,他的手还蛮有力,他一拳把办公桌砸了个洞。”

    “李队长,我刚刚接了一个报警电话,说农贸市场有人打群架,有很多人,双方都拿着刀和铁棍,前面去公安请求支援。”

    “你给我看住他,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抓蓝斌斌的巡逻警察迅速返回车上,开着警车又出去了。

    约过了一个小时之久,一位近四十岁的民警走出办公室,看到坪子中的树上铐了个人,走近一看,见蓝斌斌脸色苍白,黄皮寡瘦,一副病态严重的样子。心想,这肯定是李副队长的杰作,急忙转身进了治安股的办公室,对看守办公室的民警说:“小钟,坪子上铐的那人犯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又把人铐在树上?看出他是病人没有?他如果死在公安局,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何队长,那人是在民政局寻衅滋事的人,是李副队长刚抓回来的,还吩咐我看住他,说他挺凶的,一拳砸烂了办公桌,所以,把他铐在树上。”

    “李副队长他人呢?去哪里了?”

    “我告诉他,农贸市场打群架那里请求支援后,他就带队去了。”

    “他把人带回来,安排你们问话没有?”

    “没有!我刚刚出去向李副队长汇报请求支援的事时,我还听到他吩咐人去教训这人,说是对寻衅滋事的人,绝不能心慈手软,好好招待他,让他长点记心,学会老实,免得他以后再去民政局闹事,惹事生非,弄得整个县都不安宁。”小钟虽是李副队长的下属,但对李副队长的所作所为也觉得很不满,加油添腊地对何队长说。

    “真是乱弹琴,他这样只能把小案弄成大案。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去给他松了手铐,把人给我带进来。”何股长说。

    小钟也是刚从警校毕业,参加工作还不到一年的民警。他在警校读书时,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各科成绩都在年级排名前三名的学生,但参加工作之后,李副队长总说他是一个没有办过案的新兵,喜欢在老同志面前炫耀自己理论水平,对领导说三道四,骄傲自大,自以为是的新兵。用这些话来打压小钟给他提意见和建议。

    李副队长的父亲是公安战线的老革命,其舅舅又在地区公安局当局长,父母膝下就是李副队长这么一个儿子。李副队长初中没有毕业时,就进入公安局做临时工,父亲退休后,领导为了照顾安排李副队长的工作,到人事部门去要了个招工指标,将李副队长转为正式民警。李副队长虽然学历不高,但在公安工作的时间长,常常以工作经验丰富自居,在同事面前吹嘘自己,如何有工作能力,如何勇敢和机智。

    小钟刚上班时,听到李副队长不着边际的自吹自擂,觉得这副队长很是讨厌。心想,没本事的人要吹牛,得先打草稿,否则语言不连贯,漏洞百出,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吹嘘。于是小钟在李副队长吹嘘时,经常插嘴打断李副队长的吹牛,或用逻辑推理与他争论,还把李副队长叫牛皮队长。李副队长看到小钟还是个初出茅屋的小子,不分场合顶撞自己,对自己冷嘲热讽,专门针对自己,对小钟恨得咬牙切齿。李副队长每当看到小钟就拉下自己的脸,瞪小钟一眼后,对另一位新来公安上班的人说:“有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比老同事多读几年书,就以为是天下老子第一了,专门顶撞上司,还想欺负经验丰富的老同志,这样的人将来一定没有出息,会处于万劫不复之中。俗话说得好,假传一本书,真传一句话。干公安这行就是靠实践,只要你好好跟我学,包你成为公安战线最优秀的破案专家!”

    何队长看到小钟与李副队长经常争吵,一个喜欢用书本理论进行推断,逻辑严谨,说话有条有理。另一个则喜欢吹嘘,又无多少文化,还死要面子活受罪。李副队长虽然讲不过小钟,又要坚持自己的错误言论,仍然奋力抗争。他俩是生死对头,每次争论都争得面红脖子粗,气得李副队长动手打人方才停止。何队长看到这种情况后,明知是小钟说的有理,但小钟是新分配来民警,只好叫开小钟,语重心长地说:“小钟,虽说理论有指导实践的作用,但与现实还是有出入的,不能照本宣科。案件形形色色,还千变万化,我们在公安部门工作,要学习理论知识,也要注重现实变化,不断总结经验才能有进步。特别是你刚参加工作,一定要谦让老同志,虚心向他们学习,做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小钟通过何队长多次的教育批评后,学得十分乖巧,看到李副队长做得不对的,到李副队长面前也不再露声色,事后去向何队长汇报。自己有不懂的地方,也去向何队长虚心请教,一来二往,小钟成了何队长的爱徒。

    今天,小钟看到李副队长把人带回来,就将人铐在树上,心里很反对李副队长的这种做法,想冲出去制止。小钟刚刚迈出一只脚,突然听到电话铃声响了,又转身去接电话。接了电话后,去李副队长汇报请求支援一事时,不仅没有李副队长的不是,反而答应李副队长看守蓝斌斌。小钟按照何队长的吩咐,小跑过去打开蓝斌斌手铐,把人扶进办公室。

    何队长看到蓝斌斌走路一跛一拐,给蓝斌斌搬来一张椅子,亲切地说:“你坐!我要例行公事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协助调查。”

    “好的,我积极配合。”蓝斌斌回答的话声音很小,两边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

    何队长听到蓝斌斌的说话声很小,仔细一看,他的嘴唇干燥得起了一层溥溥的锅巴,还有些细细裂缝,晃了晃脑袋,转过头去说:“小钟,你去给他倒杯水来,肯定他口渴了,怎么回话呀?”

    小钟迅速地去给蓝斌斌倒水,边走边喃喃地说:“这样的大热天被铐在树上,不被太阳晒干才怪呢……”

    小钟倒了一杯满满的水,双手递给蓝斌斌。蓝斌斌接过水,一口气喝干了水。心想,我是一名自卫反击战场下来的残废军人,你们这样对待我,你们这些公安简直不是人,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到你们的上级告你们,或今天赖你们这不走了,看你们拿我怎么样?人们常说,当官的怕穿草鞋的,穿草鞋的又怕当兵的,我不与你们吵,也不与你们闹,坐在这里养足精神,等审问我时才争辩。心里打定主意后,身子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当小钟把蓝斌斌带到办公室后,何队长亲自搬来椅子叫自己坐下,又吩咐小钟倒来一杯水,还是双手送来的,蓝斌斌喝完水后,心里的怒气和怨恨顿时消失,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小钟再给蓝斌斌倒来一杯水,然后转身拿来一个本子,坐在何队长的旁边。何队长问道:“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蓝斌斌,住枫木岭村。”

    何队长听到“蓝斌斌”三个字,仿佛很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名字,沉思默想一会,继续问道:“今天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被带到公安局来吗?”

    蓝斌斌听到这一问,心里感到很委曲,心想,我两次当兵,是自卫反击战下来的伤残复员军人,因家庭的困难,而去民政局反映我的情况,想请求政府给予救济,让父母和妻儿的日子好过一些。没想到遇到这么两个民政员,他们不仅没有听我讲明来意,也还不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就大发雷霆,叫我们滚出去,这一切我都忍下了。他们就是不应该侮辱与自己一起,参加自卫反击战的战友们,动手把我推出办公室去。在战场上,我们齐心协力,为保卫祖国边疆人民的安宁,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从没有畏惧,岂能容他们这两斯侮辱。于是,想把自己受到的委曲像倒豆子一样说出来。然后,看到这两位民警坐自己面前面带微笑,一付和蔼可亲的样子。转念一想,我不应该把与他们俩发生的不愉快,强加在这两人的头上。特别是自己参军两次,受过两次部队的训练和教育,岂能像没教养他俩一样,微微一笑说:“是因为我一时冲动,没有控制住自己爆躁性格,砸烂了他们的办公桌,所以被民警抓进了公安局。”

    何队长看到蓝斌斌的面部表情,开始是一脸哭丧和委曲的表情,接着又是怒发冲冠,愤愤不平的表情,最后面容和善,微微一笑承认自己性格爆躁的错误。根据面部表情的微妙变化得知,坐在自己前面这人,不仅是一位经历过多次挫折,阅历丰富,关于动脑子的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性格刚强而又率直,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微笑说:“从你的年龄和性格看,你不是那种很容易冲动的人,这次是什么原因,让你发这么大的火呢?”

    “因为我在自卫反击的战场上受了伤,复员回来后,无法从事农活而造成家庭贫困。今天到民政局来申请救济,两位民政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叫我我滚出去,还侮辱参加自卫反击战的战士们,甚至要推我出去,所以,我会发如此大的火。”

    何队长听说他参加了自卫反击战,如梦初醒,回忆起自己在自卫反击战时的一幕幕。何队长高中毕业后,考入国防科大指挥官学习,毕业去了加自卫反击战的部队任团参谋。在自卫反击战部队,蓝斌斌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每次立功的名单上都有他的名字,特别是他被评为战斗英雄后,到各团巡视报告他的英雄事迹,何队长还去听了他的英雄事迹报告。转念一想,中国如此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于是又冷静地问道:“你在哪个团?当什么兵的?”

    “我参军两次,第一次是在武警部队特战连的士兵,曾荣获过武警总队的擒拿、散打、狙击等比赛的冠军。复员回家后又重返部队,在自卫反击战部队1325团,侦察一连的代理连长,受伤从医院返回团部后,任团参谋兼一连的代理连长……”

    “呵呵,您就是我们的战斗英雄,失敬,失敬!”何队长激动地站起来,走到蓝斌斌身边,双手紧紧抓住蓝斌斌的双手说。

    蓝斌斌慢慢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何队长,惊喜地问道:“难道你也参加了自卫反击战?”

    “呵呵!我大学毕业就去了广东军区,还听了您的英雄事迹报告。当知道您是我的老乡时,我还去找过您,可惜晚了一步!等等,您在这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何队长说完,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蓝斌斌呆呆地看着何队长离去的背影,心里仿佛有些激动,想到他刚刚说话的表情,头不停地摇晃着,喃喃自语说:“这个年青人,他的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像孩了一样,天真、活泼、可爱……”

    蓝军看到公安民警把蓝斌斌带走时,很想冲上去把蓝斌斌抢出来,把蓝斌斌带回村庄去。瞪眼看着抓蓝斌斌的民警,双手紧握拳头,正要迈步冲上去时,身边一位身穿旧军装的人,伸手按住蓝军的肩膀,低声说:“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冲动,等这些吊子把人抓进去后,我带你去找人把他救出来。”

    蓝军转过头去,两眼盯住身边穿军装的人。心想,你看到一起来上访的战友被公安抓去,也不出手相救,还算是吃过军粮的人吗?简直就是个怕死鬼,见死不救,还要阻止别人去救人!同时,复员军人也直直地盯住蓝军,边摇头晃脑边小声说:“这时冲出去救人等于是去送死,万一公安把你一同抓进去了,谁来帮你设法去救他呀?简直是个猪脑壳!”

    “你什么意思?他是我的侄儿,能眼睁睁看到他被民警抓走吗?你也是当过兵的人,应该帮我一把,从公安手上抢出来。”蓝军心里焦急,暗暗说道。

    民警带走蓝斌斌后,那人松开按住蓝军肩膀的手,问道:“刚才被公安抓走的那战友是谁?他与你是同一届的兵吗?”

    蓝军悻悻地说:“人都被公安抓走了,你还管他是哪一届的兵,要不是你的阻拦,我早把人抢走……”

    蓝军突然停下话语,沉思默想了一会,面带微笑,着急地说:“喔!他叫蓝斌斌,与我是一个村庄的人,我们是叔侄关系。他是重返部队的自卫反击战的侦察连长,一位战斗英雄!你有什么好法子救他吗?他上有四位六七十多岁的父母和岳父母老人,下有几岁的孩子,自己又是个伤残军人,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我在这给您跪下,帮帮我吧!”

    “他?他就是自卫反击战中的战斗英雄蓝斌斌吗?我还在部队时,曾听说过他的名字,他在自卫反击战斗中立下了很多战功,为了救他的团长自己受了重伤,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大英雄!”穿旧军装的人大声说。

    几个来上访的复员军人,听到有人在议论,慢慢走过来观看,围住蓝军与穿旧军装的人听议论。其中一个胖墩墩小伙子,走到穿旧军装的人前面,摇头晃脑说:“不过,他也是一个大蠢子!听说他们团长要保送他去上军校读书,去上军校的手续都办好了,他不去!要回来陪老婆种田。如果他去军校读书出来,现在说不定已当上团长了,转业回来与县长平起平坐。真蠢!”

    “你看,他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家人的温饱问题都无法解决,来向民政申领三定补助金,还被公安抓去,这些干冤枉的公安,去帮这两个混蛋民政员,真是造孽呀!”一个年龄稍大的复员军人说。

    “他是战斗英雄,两个民政员算什么东西?怕我个卵!这两个卵子,平常对我们这些复员军人这么凶,经常不是骂这个就是那个的,我们九八届战友协会的会长,早就想整他们的菜了!今天算是给我们拘住机会了,可以出这口恶气啦!走,跟我去见会长,我担保他会出面,把公安和民政都闹得天翻地覆,有办法救出蓝英雄来。”一个身穿旧军装,浓眉大眼的人,昂首挺胸地说。

    这位浓眉大眼的复员军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来上访的复员军人,你一言他一句,边走边聊。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家集体企业的单身职工宿舍楼前面,蓝军看到整座宿舍楼的门都紧闭着,抬高手腕放在眼前,左手把衣袖推上一点,看到手表的指针已指向十一点正。心想,这半时半候的,谁会呆在这宿舍里?上班的人在车间上班,不上班的人也许已出外面玩去了。浓眉大眼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走到111号房子的门口,伸手推开门进去,一直往前走,进房屋里面的棚子中。

    蓝军跟在浓眉大眼人的身后,走到棚子里面一看,有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打扑克,每人前面的桌子上,都放有一叠十块二十块票子。见有人推门进来,四人同时转头过来,眼看是浓眉大眼人,齐声说:“老战友,你怎么又来这里找我们了?”

    “谁叫你们这四个是八九届战友协会的头头呢?我不找你们四个头头,去找谁呀!”浓眉大眼人笑呵呵说。

    身穿无领章的新军装人站起来,年龄约四十出头,身材高大,面容赤红,一张国字脸上有一对如铜铃般大的眼睛,满脸是粗而黑的胡须,瞪大眼睛,面带笑容,问道:“老战友,看来,你是已经拿到了三定补助了吧?是来请战友们喝酒了吗?”

    浓眉大眼人向桌子走了两步,站在穿新军装人的面前,一只手放在一个坐在桌子边的肩膀上,面朝穿新军装人,两眼盯住他,似笑非笑说:“会长,您为我的事费心费力,拿到了三定补助,我会第一时间来请您和战友们喝酒。今天……”

    “今天,不是来请我们喝酒是来做什么的?难道还有什么事劳驾本会长吗?快说,战友协会出面,定能帮你解决!”会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声嚷道。

    “这个事是嘛……还是喊他对您说的好。”浓眉大眼人边说,边伸手拉蓝军过来,站在会长面前。

    “他是谁?是我们八九届的战友吗?”会长看了蓝军一眼,对浓眉大眼人说。

    “他不是我们八九届的战友,却非常有正义感,又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应该帮帮他。”浓眉大眼人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侄儿叫蓝斌斌,是重返部队参加自卫反击战的侦察兵,在战斗中受伤为甲等一级伤残。复员回家后,家庭生活非常困难,没有向政府伸手要半毛钱救济,也没有半点照顾。今天,是我从家里背着他来,一同去民政局申领三定补助。没想到民政局的两个混蛋民政员,不仅不许我们讲政策摆事实,还大骂他是病鬼,辱骂参加自卫反击战部队的官兵是草包,打越南鬼子都打不过……骂了许多难入耳的话。他们吵了起来后,蓝斌斌忍不可忍时,把优抚股的办公桌砸了个洞……就这样被公安抓进去。我请会长出面,想法子把我侄儿保出来,他一家有四个老人,一个几岁的小孩,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看在这位战友的份上,帮这个忙!!!”蓝军越来越激动,说话也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跪下乞求会长救蓝斌斌出来。

    会长听蓝军叙述时,对两个民政员恨得咬牙切齿,紧握双拳,手指发出“啪,啪”的响声,眼睛布满血丝。当蓝军跪下乞求他时,他将手中的扑克往桌上一扔,然后站起来,边伸手扶住蓝军边大声说:“这两个狗娘养的民政员,明天要让他好看!谁叫我们同是自卫反击战下来的呢?放心!战友的事就是我的事。走!我们一起去会会公安的人来,先把战友保出来!”

    浓眉大眼人看到会长发怒了,立即把蓝军扶起来,大声说:“有会长在,怕我个卵!公安如不肯把蓝战友放出来,会长会去招集更多的战友来,一起到公安去闹个天翻地覆,看看公安还放不放人?”

    其他三个与会长一起打牌的人跟随站起来,把手中的扑克丢桌子上,个个摸拳擦掌,两眼看着会长说:“不管是刀山火海,会长指向哪里,我们奔向哪里!走!!”

    四个战友与蓝军跟随会长走出宿舍,会长与另一个打牌的人各上了一辆旧吉普车驾驶室坐下,那人挥手说:“大家上车,我们一起去问公安要人去!”

    会长看到与浓眉大眼人一起来的人都爬上了车,唯独蓝军这位当事人,头重脚轻,迈着老鸭婆步子,边沉思默想边慢慢腾腾走来,会长大声说:“你是不是当兵的?磨磨蹭蹭,哪点像个当过兵的样子?走路像个娘们似的,给我快点了!等他们公安的下班了,我们去也是白去。”

    蓝军猛然加快步子,迅速跑过去,像一阵风似的扒上车,挤在后排坐下,双手抓住铁杆,大声说:“会长,上来了,可以走啦。”

    两辆旧吉普车,每一辆有八九个人挤在一起。会长启动车子,转头过来对大家说:“车子要走了,请大家站稳扶好,注意安全!”

    车子从坪子上绕圈调头,加大油门,向公安飞驰而去。

    何队长刚出去一会,李副队长又开着巡逻车,把民警带了回来。走进办公室一看,蓝斌斌端正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前面的桌子上还有一杯水。心想,犯人怎么能坐在我们公安人员的办公桌呢?这样简直会乱套,哪里还有公安人员的威严?是谁这么胆子在呢?是我抓回来的犯人,应该由我审理。环视办公室一周,里面只有小钟和蓝斌,两人面对面坐着,低头细语,仿佛是在聊天,并且很亲热的样子。李副队长满脸乌云,怒气冲冲走过去,站在办公桌的两中间,端起杯子把水泼在蓝斌斌的脸上。大声说:“小钟,你胆子够大呀!上班不到一年,什么都还没学会,就是学会了擅自作主!!是谁让你给他打开铐子的?还给他斟茶!!!万一他跑掉了,谁来负这个责?!”

    小钟看到李副队长刚刚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斥自己,立即站起来,瞪大眼睛,直直盯住李副队长。站了一会后,怒火慢慢降了下来,满脸委曲走到李队长身边,把嘴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李副队长,我哪里敢擅自作主,是何队长叫我打开他的手铐,把他带进来的。何队长审问他后,现在到局长那里汇报去了,叫在这陪同他聊聊天。”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明明是我抓回来的案犯,他抢去审……”李副队长心里愤愤不平,喃喃自语说。

    李队长边说边走去取问话笔录,一看,上面写着:蓝斌斌,男,汉族,自卫反击战部队侦察连代连长复员,战斗英雄……看到这里再也无法看下去了,合上问话笔记本,默默沉思一会,暗然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走出办公室,恨恨地打了自己几记耳光。

    何队长从政委办公室出来,在楼梯口看到李副队长在打自己的耳光。想了一会,走过去微笑说:“李副队长,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个事要与你商量。走,我俩去政委办公室说。”

    李副队长低下头去,默默点头,跟随何队长来到政委办公室。政委看到他俩走进来,心想,一定是何队长一时做不通李副队长的思想工作,所以才把他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来,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今天,你把一位战斗英雄抓回来,铐在坪子上的树上,是你李副队长队长的不对。蓝斌斌是一位甲等一级伤残复员军人,他是去向民政局申请救济,遭到民政员的辱骂,再好性格也会发火的。你不了解情况就把他抓回来,并把人铐在树上,这属于乱作为,谁都可以告你。何况他还是个患者,你这样对待他,万一死在公安局呢?幸好,何队长发现即时,帮你挽回了过错。你去向他赔礼道歉,并送他回家去。”

    “赔礼道歉是应该的,送他回去就没必要了。第一,组织上已将他安排在我们公安战线工作,以后,他就是我们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不要把关系弄坚了;第二,他是我自卫反击战的战友,今天他到公安局来了,我要尽地主之宜,请他到食堂上去吃餐饭。”

    李队长的脸拉得长长的,脸一下变得面红耳赤,直红到了耳朵根,低头微笑说:“何队长放心!我道歉后就去买酒,同战斗英雄干几杯,用实际行动来表示歉意!”

    何队长笑嘻嘻地走进办公室,站着立正姿势,向蓝斌斌行军礼后,说:“报告连长,今天的事纯属误会。我们治安大队的李队长,向你赔礼道歉来了。”

    李副队长从何队长身后走出来,给蓝斌斌行了一百八十度的鞠躬,然后又站直身子行军礼,毕恭毕敬地说:“蓝连长,对不起!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原谅我!”

    蓝斌斌看到李副队长,突然转弯一百八十度,笑哈哈地说:“我们不打不相识!作为一名公安民警,是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的护航人,人民群众的护身符,嫉恶如仇是可以理解。但作为兄弟,奉劝你一句,不能过分相信一面之词,否则会成为那些恶人的保护伞。”

    何队长看到蓝斌斌如此宽宏大量,能与李副队长一笑泯恩仇,成为朋友,高兴地说:“蓝连长,我们政委想找您谈谈心,请跟我去见政委吧!见了政委后,我们一起到食堂炒几个菜,请您喝杯小酒,表示歉意!”

    李副队长在队长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微笑看了一眼蓝斌斌,转身出去了。何队长拉着蓝斌斌的手,迈着轻盈的步子,向公安局政委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