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夜晚我和老段在破廟里瑟瑟發抖，期盼冬天快點過去，春天早日降臨人間世。不幸的是，冬天見我們不喜歡她，越發寒冷得肆虐，我們只好學習賣火柴的小女孩，幻想著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的乞討事業能更上一層樓。

    想著想著，漆黑的廟里，我和老段嘴唇凍得烏紫，漸漸閉上了雙眼。忽然，廟門被推開，一股更強烈的冷風吹進來，將我和老段激醒。也許正是這股冷風，否則我和老段閉上雙眼之後，就永遠沒有睜開的可能了。

    白楊樹上一陣鴉啼，

    白楊樹上葉落紛披，

    白楊樹下有荒土一堆︰

    亦無有青草，亦無有墓碑；

    亦無有蛺蝶雙飛，

    亦無有過客依違，

    有時點綴荒野的暮藹，

    土堆鄰近有青磷閃閃。

    埋葬了也不得安逸，

    骷髏在墳底嘆息；

    舍手了也不得靜謐，

    骷髏在墳底飲泣。

    破碎的願望梗塞我的呼吸，

    傷禽似的震悸著他的羽翼；

    白骨放射著赤色的火焰——

    卻燒不盡生前的戀與怨。

    白楊在西風里無語，搖曳，

    孤魂在墓窟的淒涼里尋味︰

    “從不享，可憐，祭掃的溫慰，

    更有誰存念我生平的梗概！”

    ——徐志摩《冢中的歲月》

    門口走進來一個人影，在這幽黑偏僻之處的夜間，顯得猶為恐怖。我和老段躲在佛像背後，屏住呼吸，緊緊盯住人影。人影緩慢地走著走著，離我們越來越近。突然間火光一閃，整座廟里燈火通明。我和老段在光線下難以睜開眼楮。等到適應光明後，我們才發現來者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而我更覺得似曾相識。

    老段上前倜儻地問曰︰“小妹妹夜間何故一人至此，難道不怕危險嗎？”

    女子說︰“去你媽的，誰是你小妹妹啊？小屁孩也學著風流？”

    老段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唉！女人不但要長相美，還要語言美心靈美，你差了一點。”

    女子說︰“你想死啊？”

    老段大無畏且有種看透紅塵的灑脫︰“死？我早就置之度外了，活到我這種程度，死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女子仔細打量了一下老段，有所知曉對方是干什麼的︰“算了，我不欺負乞丐，但我還是要說一句，你身為一個乞丐，怎麼有資本也學著風流呢？”

    老段談吐自若︰“是啊！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為什麼我身為一個乞丐，還有資本如此風流？想來想去，答案很明顯，那就是因為我長得帥！”

    女子說道︰“不和你開玩笑了，我最近要在這附近找一個最帥的人，你知道這一帶誰最帥嗎？推薦給我。”

    老段自信地說︰“很明顯，我就是這種人！”

    女子頓時嘔吐不止，鎮定之後，無奈地說︰“看來你不是，我的生理反應向來有判別的功能。”眼光注意到我，說道︰“那家伙，你躲在那里干什麼？出來我瞧瞧。”

    出于禮貌，我從佛像後走了出來。女子頓時眼前一亮︰“看來就是你了。”

    我驚訝道︰“不會吧？我一直覺得我很丑啊。”

    女子笑道︰“沒想到你不但長得帥，還有謙虛的美德，真是難得。你和我走一趟，有好事等著你。”

    我指著老段說︰“好吧。不過我這位朋友能否和我一起去呢？朋友之間有福要同享的。”

    女子思考了瞬間，說︰“可以。沒想到你不但長得帥，擁有謙虛的美德，還這麼講義氣，真是更難得。看來這個人選非你莫屬了。”

    我問︰“什麼人選？”

    女子微笑道︰“你們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和老段尾隨著女子走出廟門，看見寒夜的滿天星斗，明天仍是未知之天。我問女子︰“我們的目的地是哪？”

    女子指著遙遠之處說︰“就在那邊，翻過兩個山頭就到了。我看咱們步行前去速度實在太慢。閉上眼楮，我帶你們過去。”

    眼楮剛一閉上，我和老段便听到耳畔呼嘯的聲音。我好奇地睜開眼楮，天哪！我們是在天空飛啊！幾秒鐘後，呼嘯之聲停住。女子說道︰“到了。”

    我很驚訝︰“您是神仙吧？”

    女子微笑︰“非也！我說實話吧，我是狐狸精。”

    老段說︰“我早料到了。”

    女子問︰“不至于吧？這你也能料到？”

    老段再次倜儻地說︰“人里面哪有你這麼美的？所以我就猜你不是神仙就是妖怪了。”

    女子感嘆︰“風流的人悟性就是高！”

    我們來到一株古槐樹下，女子說︰“乙烯大人，我已經將你要找的人帶來了。”

    空氣中傳來聲音︰“好的！沒想到你找別的人不行，找起帥男來速度就這麼快。唉，食色，性也啊！你把事情和他說清楚，然後叫他們在樹下坐好，我開始傳授才華了。”

    狐狸精向我們敘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們听得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完畢之後，老段虔誠地向空氣中的無形乙烯問︰“你看能不能也傳點給我？畢竟我也有這麼帥嘛。”

    乙烯思索一會︰“好吧！三七分，你三他七。還有，你們需要什麼才華？”

    我听說成為作家的成本最低，于是答曰︰“寫作的才華吧。我們想成為作家。”

    乙烯笑道︰“正合我意。現在人間已經不流行武力了！”

    我們在樹下坐定，漸漸發現體內有種充盈的感覺，緩慢的，溫暖的，疼痛的，像羽化成蝶的生命體驗。

    最後，我們一起向乙烯道謝。乙烯嘆口氣說︰“不用了！我也了卻了一樁心事，不管怎麼說，你們現在也是我的徒弟了，希望你們前途無量。就此別過。”聲音瞬間消失了。

    我們知道我們再也不是從前的老張和老段了，除了乙烯，我們要感謝的莫過于那位狐狸精女子。老段謙卑地掏出一根煙，給她點上。女子吸了一口煙說︰“你們回去就不要再乞討了，抓緊從事寫作吧。我雖身為異類，但也是很喜歡看小說的，期待你們的大作。我的手機號碼是13966420890，以後有空可以和我聯系。”

    那一剎那我忽然想到了玲玲，眼神之中再次浮現出迷惘。狐狸精察言觀色，問我說︰“賢弟，有什麼心事可以向我道來，我有未卜先知的才華。”

    我緩緩地道出了我和玲玲之間的五年之約。狐狸精掐指算了算，繼而沉思一會，微笑著對我說︰“雖然算到，但此乃天機不可泄露，一切因緣皆有果，等到五年之後你就會明白。”

    天邊晨曦微露，我們開始下山。

    緩慢的，溫暖的，疼痛的，像羽化成蝶的生命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