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撞南牆
作者︰
柯北 更新︰2019-09-29 22:13 字數︰6860
“你覺得我這人,什麼樣啊?”我問二石。
他看著我半晌,說:“冥頑不靈,不撞南牆不回頭。”
“不能夸下我嗎?”我瞪他。
他笑了笑,說:“就夸你呢,沒听出來?”
我捶他,“邊兒去,有你這麼夸人的嗎!”
“不對嗎,哎,是不對,你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他邊躲邊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這很值得驕傲。
我從小就認為自己未來一定會是一個特有出息的人,爾等凡人根本不理解我的優秀,就算所有人都不支持,就算最親的人都說我不務正業,我依然這麼認為。
可是,現在,我可能配不上這句話了。
“後悔嗎?”他問。
後悔?我已經沒辦法選擇後不後悔了。
“不知道。”
“能唱個歌給我听嗎?”
我實在是佩服他這聊天九轉十八彎的本事。
我哭笑不得,“你給錢嗎?”
“給啊,你一場多少?”他裝模作樣掏錢包。
我一把拽過來,打開,把現金全拿出來數了數,“你這只夠我唱一句的。”
“你們老板知道你在外邊這麼給自己提價嗎,還敢要你?”
“我可是明日之星,給他拉了多少人氣啊,能不寶貝我嘛,我說要加錢,他絕對沒二話!”我甩了甩手里的鈔票。
“那你還走?舍得嗎,這麼多錢。”
“你這人太沒勁了,不想跟你聊了。”
“不聊你就走,別跟這杵著,我要做飯了。”他站起來把我忘門外推。
我扒住門框,“哎,哎,別推啊,你錢包還在我這呢。”
“不要了,趕緊走。”
“哥,哥,我錯了,賞小弟口飯吧。”我摟著他,非常假地抹眼淚,“外面風雪交加,我孤身一人,你忍心讓我凍死在你家門口嗎?”
他一副被我折騰的沒辦法的樣子,扒拉開我的胳膊,“關門,坐好,別說話。”
我麻溜關門,往沙發上一攤,錢包隨手扔在茶幾上,一副大爺樣開了電視,“我要吃糖醋排骨,麻辣小龍蝦,辣椒炒肉,松鼠桂魚……”
“您出門去吃滿漢全席得了,就蛋炒飯,愛吃不吃!”他在廚房沖我吼。
我就是隨口一貧,就他這廚藝,炒個土豆絲都能香飄十里,更別說他們家的招牌蛋炒飯了。
為了混飯吃,我連忙沖到廚房表忠心︰“您做什麼我吃什麼,絕對沒意見,二石大廚,你是最棒的,加油!”
他面無表情地回頭,“家里還有醬菜,吃嗎?”
“吃!”他們家醬菜是一絕。
“出去。”
“小的這就告退。”
我心滿意足離開廚房,在茶幾上順手拿了個橘子,邊剝邊抬頭看電視。
“我是歌手節目近日將在全國各地開始海選,節目負責人表示節目希望挖掘真正有實力、有夢想的歌手,尤其是有天賦的原創音樂人,旨在打造歌壇的明日之星。歡迎各位有音樂夢想的人前來參加。海選報名地點有北京、上海……”
我握著手里剝了一半的橘子,靠著沙發,腦袋里一片空白。
歌唱比賽啊……
“小夢,小夢!”
“嗯?怎麼了?”我猛然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蜷成團坐在了地上,手里的橘子已經捏碎了,汁水留了一褲子。
“什麼怎麼了,吃飯了。”二石把我拉起來,“怎麼又坐地上,不涼啊。”
我把手里的橘子扔垃圾桶里,往洗手間走去,“思考人生呢,沒注意。”
洗完手出來二石看著我欲言又止,我轉頭跑到餐桌旁,聞著蛋炒飯的香氣,捏了根醬菜,“你們家這醬菜絕了,回頭給我留點我帶回家。”
“你不是要走嗎,給你留著發霉?”他也坐下來,把筷子遞給我,“多大了,還用手。”
我頓了一下,接過筷子,“那不留了,等我回來再吃。”
“什麼時候回來?”
繞來繞去,這才是他想跟我聊的。
“不知道,十年八年之後吧,誰知道呢。”我滿臉無所謂,想盡快跳過這個話題。
然而從小一起長大,我什麼樣他最清楚不過,“你能不能別這樣啊。”
“我哪樣了!”我沖他吼。
“小夢,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可你不能這樣折磨自己啊,奶奶不會想要看到你這樣的。”他的聲音里有些哽咽。
我偽裝的風平浪靜在听到這句話時再也堅持不住,淚水瞬間流了出來,“我不敢想她,我對不起她,我怎麼這樣啊……”
二石拉開我攥緊的拳頭,指甲已經戳進肉里,我感到自己在不停發抖,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你還不了解奶奶嗎?她是最支持你的人啊,”二石也再忍不住情緒,帶著哭腔拍著我的肩膀,“小夢,你這樣奶奶得多傷心啊。”
心像是被攥住一樣疼,“我就是仗著她最疼我,我應該去學醫的,這樣就能救她了,我為什麼喜歡音樂啊!”
為什麼要追什麼夢想,為什麼非倔著選擇這一條路,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
我這人從不往身後看,走過的路就過去了,不會反反復復的回味。失敗、挫折對我來說就是扛在身上讓我更堅定的背囊,可是現在這些背囊卻沉重的讓我心疼到站不起來了。
這麼多年這條路太孤獨了,回頭一看遍布荊棘,沒辦法後退,可是現在前方卻是斷崖。
我趴在二石肩膀上把這些天積攢下來的情緒發泄了出來,哭濕了他半邊肩膀。
壓抑了這麼久,哭過之後,那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好了很多,順便往二石肩膀上把鼻涕淚水擦干淨。抬頭一看,二石眼眶通紅,正擦眼淚。
我嘆了口氣,抱了他一下。這人就愛操心,比我還多愁善感,這些天偷偷哭了好多回,以為我不知道。
我抽了餐巾紙給他,“哭包。”
他也不接,瞪著我,“你用我衣服擦,讓我用餐巾紙?”
說完不等我反應,拽著我的衣服一通抹。
我倆在一起也不怕丟人,擦完眼淚紅著眼楮沒事人一樣端著碗開始吃飯。
二石的蛋炒飯真的沒話說,這幾天我沒食欲,現在才終于感覺到餓。
吃完二石也沒收拾碗筷,坐在沙發上和我一起對著電視發愣。
“想好去哪了嗎?”二石問。
“真不知道,就是不想在這呆了,”我想了想,又補充道︰“起碼現在不想,就找個地方散散心,我會回來的,你在這呢。”
“嗯。”二石應了聲,“我一直在這,想家了就回來,奶奶不在了,我們家餐館還在呢。”
我轉頭盯著他,認真的說︰“知道,我可舍不得你們家的菜,一定會回來的。”
我知道他擔心我,所以我得給個承諾讓他安心。
兩個人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坐了半小時,發著呆。
我在想奶奶,這幾天一直不敢想,今天好像有了點勇氣。
“我回家一趟。”我站起來說。
“不住這兒了嗎?”二石跟著我往門口走。
“嗯,回家換個衣服,褲子上都是橘子水。”
這幾天我害怕一個人呆在家里,一直在二石家住著。
“我沒事了,別擔心。”我沖他笑了笑,轉頭開了門。
剛走出二石家就一陣冷風吹過,我緊了緊圍巾,借著路燈往家里走。
從小爸媽在其他城市工作,我是跟著奶奶長大的。
我不是一個擅長表達情感的人,等到她離開我的時候,我才發現那竟我第一次抱她,也才恍然發現她已經輕到似乎沒了重量。
再也沒人在守在家里給我做好吃的,再也沒人嘮嘮叨叨提醒我多穿點,再也沒人在我害怕時沖出來擋在我身前。我至今都記得那天,我說我要學音樂,跪在家門口一晚上,奶奶把我拉起來,對許久才回一次家的爸媽說我孫子學音樂怎麼了,有我在他想學什麼學什麼。
我曾以為這道護身符會一輩子為我保駕護航,哪怕我有再多的坎兒,我都會邁過去。
可是,奶奶,你不在了 我怎麼辦啊。
家里只是少了一個人而已,卻像是被搬空了一樣寂靜的可怕。我把所有燈都打開,走到奶奶的房間。
桌上擺著我歌唱比賽的獎杯,只是幾個沒什麼含金量的獎,奶奶卻像什麼寶貝一樣每天都擦一遍。現在上面已經落滿了灰塵。
床頭放著織了一半的毛衣,我都這麼大了,她還是每年給我織一件毛衣,每年拍著我的肩膀說你怎麼又長高了。
我抱著那件毛衣,回想自己有多久沒有好好地陪在她身邊了,竟已經不記得她織毛衣的樣子了。
為了自己的夢想,我四處奔波,我想總有一天我會讓奶奶在台下看到光芒萬丈的我。一切都是時間問題,再等等、再等等。我一直裝作看不見奶奶眼里的孤獨和渴盼我陪在她身邊的期待,我把這些當做自己的壓力,逼著自己不要回頭,要一直一直往前走。
還沒看到屬于我的光,我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我抱著毛衣回到自己房間,床頭上擺了一個鐵盒子,是我第一次賺錢後給她買的點心。她吃完盒子舍不得扔,就拿來裝東西,被她寶貝地藏在櫃子里,說是留給我的。
盒子蓋的久了,半天才打開,里面只有兩百元現金、一本存折和一張紙條。
存折里是奶奶這些年存下來的錢,粗略算一算應該是把平時我和爸媽給的錢都存在里面了。老人家不相信網絡支付,每一筆錢都要自己親自存到銀行才安心,那兩百塊應該還沒來得及存。
我看著存折里一百到幾千不等的存款信息,眼淚又止不住了。
“這老太太也太能省錢了。”如果奶奶在,我一定這麼吐槽她,不知道她知不道吐槽的意思。
從頭到尾看完存折,我打開那張紙條。紙張應該是從我中學時的作業本上撕下來的,我的很多書本奶奶都舍不得扔,屯在家里,誰扔跟誰急。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應該是奶奶自己寫的。
小夢唱歌用。
紙條和存折一起放在盒子里,奶奶給她最疼的小夢存了錢,讓小夢唱歌。
奶奶,您的小夢如果不唱歌就能多陪陪你了啊。
小夢不唱歌了,小夢想你了。
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揣著存折和那兩百塊,打算去銀行把錢存上。
自己一個人暈暈乎乎晃悠到地鐵站,跟著前面醒目的黃色大衣的人排隊、刷卡、進站,又跟著這位黃色大衣下了車。
走了幾步才發現這是高鐵站,黃色大衣已經走到排隊買票的隊伍里了。
想起之前跟二石說我要離開,今天就順便把票買了吧。
快到春節,車站人特別多。我找了最長的隊伍,站在隊尾,抬頭看著顯示器,思考要買去哪的票。
這個隊伍靠近大廳座椅,我身後一直坐著的一個男人突然站起來走到我身邊搭話。
“同學,你好。”他臉上帶著局促又溫和的笑。
同學,我裹成這樣你從哪看出我是同學?心里吐槽著,嘴里回答道︰“你好,有什麼事?”
男人理了理自己的背包,開口道︰“請問你有現金嗎?”
“現金?你是借錢嗎?”我準備找個理由拒絕。
男人態度好的不得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對,我想跟你借點現金,我的車在停車場,他們只收現金,車沒辦法開走。”
因為口袋里是真的有現金,我還沒編好理由。
“我女兒在這里上學,今年大一,她媽媽是語文老師,我們過年準備出去玩的,有事情耽擱了,你是大學生嗎?在這里上學?”他看出我的猶豫,開始自報信息博取我的信任。
我遲疑著回答︰“我已經畢業了,我之前……在做音樂。”對著一個陌生人說出我這二十多年的追求不算太難,我盡量輕描淡寫,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提到音樂。
“你看起來不像是已經畢業的,感覺跟我閨女差不多大。小伙子我真的不是騙子,我取完車要去A市接孩子奶奶。”
如果我當時多問幾句,多懷疑一下,可能事情就會完全不一樣,騙子難道要說自己是騙子嗎。
可是當我听到他說急著接奶奶的時候,猶豫了。
“孩子奶奶在A市等我,我身上真的沒有現金。”男人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焦急。
我頓了幾秒,“停車費多少錢?”
男人臉上露出些許欣喜,“大概六七十。”
“我只有整的,沒有零錢。”
“沒事,我一定會還的,你把支付寶賬號給我,我一定會還的。”
“賬號?”
“小伙子真是不好意思,我手機放在車里了,等我交完費拿到手機一定立刻轉給你,行嗎?”
他一句接奶奶讓我顧不上分析他邏輯不通的話,我就這麼拿出了口袋里的一張一百遞給他。
“謝謝,謝謝你,你放心我回頭立刻轉給你。”他攥著錢沖我鞠躬。
我連忙後退躲開,一個跟我爸一樣大的人沖我鞠躬實在是受不起。沒想到撞到了後邊的人,我轉頭道歉,剛想問他怎麼記我的賬號,回頭一看,那人已經背著包急匆匆準備離開。
這時候我已經察覺有些不對,下意識伸手拽他,“你還沒留我的聯系方式呢。”
他有些慌張的停下,摸出一個本子,等我報完賬號還沒來得及核對一遍就跑開了。
我還在回想剛才的號碼有沒有報對,旁邊站著的一個大姐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你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被騙了怎麼辦?”
我還沒回神,“應該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騙子,不說交停車費嗎?”
“我看他在這坐了半天也沒找人借錢,你一個學生打扮的剛一來他就問你要,就看準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好說話。”大姐語重心長的說。
“他……在這等了很久?”我的心逐漸下沉,“停車場在哪?”
旁邊一個路過的叔叔听到停下來看著我,“停車場?這個高鐵站哪有停車場啊小伙子,是不是搞錯了。”
所以我都做了什麼?
稀里糊涂被一個騙子騙走了奶奶留下的錢,我為什麼這麼天真?
非要做好人,一個成年人竟然分辨不出這麼簡單的騙局。
我邊在心里罵自己邊瘋一樣的往男人離開的方向跑去,心里明白已經沒有用了。
我把大廳走了一圈又一圈,看到相似人就不管不顧的拉住,然後道歉,再拉住下一個,直到車站保安攔住我。
我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有人騙了我的錢,求他們幫我找到那個人。
售票大廳一年里這樣的事很多,他們也盡職的登記了我的信息,當問我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時,我竟然可笑的除了他穿一身黑色衣服之外,說不出任何有效線索。
可能警察叔叔看我實在是狀態不穩定,登記完之後把我帶到了大廳外邊,還好心的給我指明地鐵站位置,詢問我要不要幫忙聯系家人。
家人,我好像沒有了,都被我弄丟了。
我勉強笑了笑,說自己沒事,拜托他們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全世界都迷糊了,我只感覺到不斷顫抖的手那里剩下的一百塊。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被一陣歌聲喚回了神。我又一陣恍惚,怎麼還有人听我唱的歌?
歌聲停了,隔幾秒又重新響了起來,我這才意識到這是我的手機鈴聲。
電話剛一接通,就傳來熟悉的罵聲。
“小夢,你怎麼沒告訴我們你奶奶之前生病住院的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要不是你叔叔提起來,我和你媽還不知道你奶奶得的是這麼嚴重的病!”
熟的不能再熟的父親的聲音,從小到大每次跟父母通電話都是這樣。永遠是他們在不停的教訓,而我已經越來越習慣沉默來應對。我沒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不用浪費時間跟他們爭論什麼,沒必要,所以我從來不反駁。
“你有多大本事啊!自己一個人攬!你管的了嗎!不應該告訴我們嗎!你要是提前跟我們說你奶奶能走嗎?你怎麼忍心!”
今天我卻控住不住了。
“你們一年到頭回過幾次家,早干什麼去了!病要是能治好我把自己賣了都行,輪得到你們嗎?一回家就發脾氣,奶奶沒你這個兒子,我也沒你這個爸!奶奶什麼時候得的病你知道嗎,你們有時間知道嗎!你還記得你媽喜歡吃什麼嗎?你知道她一到冬天膝蓋疼的都走不了路嗎?”我瘋了一樣的沖電話吼回去,那邊一直很安靜。
我狼狽的用袖子擦眼淚,接著在電話里听到了媽媽的聲音。
“小夢,是爸媽對不起你和奶奶。你爸是太傷心才會這樣說,他哪里不知道你有多孝順奶奶。小夢,那是你的奶奶,也是他的媽媽呀,他和你一樣舍不得奶奶離開。”
媽媽溫柔的話讓我的心再次揪了起來,逃避不了的現實讓我一下子墜入深淵,再也看不見前方。
我痛哭著,“媽,我好想奶奶啊,我弄丟了她給我留下的錢,我把它給了騙子,奶奶會不會怪我啊,媽,奶奶不在了,我沒有奶奶了,怎麼辦啊媽……”
最後也不知自己哭著說了些什麼,我就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在人來人往的車站歇斯底里的哭鬧。
媽媽一直在電話那頭,讓我感覺回到了小時候摔倒了媽媽一直抱著我的時候。
等我情緒平靜了一點之後,媽媽才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哽咽,“傻孩子,奶奶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她怎麼會怪你呢。”
“你和爸呢,不怪我嗎?”避開圍觀群眾,我走到角落,用手擦干眼淚。
“是我和你爸對你關心太少,總以為自己給你選的是對的,沒有考慮到你喜歡什麼。”我能听到電話那頭媽媽在極力忍著哭聲,“二石說你有段時間一直在吃安眠藥……”
“……他怎麼什麼都說,沒什麼,就是那段時間睡不著。”
“你總看起來不在意,其實負面情緒都放在心里了。你其實在怪爸爸媽媽吧,我們這麼不理解你,給了你這麼大的壓力。”
“沒有,我……不怪你們,是我不懂事,如果我听你們的去學醫,可能現在就會不一樣了。”
我意識到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跟父母低頭,話說出口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我恍然覺得這種對話竟然是自己期待已久的。
“可是媽媽知道這不是你喜歡的,小夢,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有一個做歌手的兒子,我和你爸都很驕傲。”媽媽似乎在把電話遞給爸爸,催他說話。
一陣摩擦的雜音之後,電話里爸爸咳了一聲,有些不自然說︰“不是喜歡唱歌嗎,怎麼听二石說你不想唱了,你小子還敢半途而廢?不混出個人樣來你等我收拾你。”
我听到媽媽在旁邊小聲指責爸爸語氣怎麼還是那麼沖。
“小夢,你爸爸他……”媽媽怕我再和爸爸吵起來,連忙解釋。
我卻慢慢放松了身體,靠在牆上,輕聲說︰“爸,媽,謝謝你們。”
原來無論我是什麼,家人一直都在。
掛了電話,我抬頭看著遠處拎著行李匆匆趕車的人群,突然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孤獨了。
我一直裝做不在意的樣子,帶著所有人的異樣眼光,帶著親人朋友的指責,我就這麼悶頭艱難的走著。可背負的東西快要把我壓垮了,心也早已千瘡百孔。
我總覺得我一個人可以抗下一切,我一定會讓所有不理解我的人高看我一眼。可我發現我錯的離譜,我的夢想被我拿來證明自己的尊嚴,摻雜了太多的不甘心。
回頭一看,自己失去了那麼多珍貴的東西,還好,我還有機會。
呼出一口氣,我準備回家了。散什麼心,這麼冷的天,還是去二石家吃火鍋吧。
再問問爸媽春節能不能趕回來,不,一定要讓他們回來。
我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售票廳,剛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麼,再次進去站在人最少的一隊後面。
這次沒有猶豫,沒有盯著大屏幕看著滿滿的到達站卻無處可去的感覺了。
“您好。”
“請給我一張去北京的車票……”
口袋里奶奶留下來的最後一百變成了通往未來的車票,我清了清嗓子,差點開口唱起歌來。
兜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二石給我的發短信。
小夢,你那天哭的那麼傷心,卻自始至終卻沒說過一句後悔,也沒說過一句放棄。
繼續往前走吧,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傻子才是你啊。
我關了手機,用力搓了搓臉,慢慢笑了起來。
對啊,怎能不撞南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