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靠不住是男人
作者︰
劉萬里 更新︰2019-06-20 20:48 字數︰4521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我的心忐忑不安，心里充滿著恐慌，又充滿著期待和驚喜。
我的丫鬟蒙蕭芸告訴我，昨天她在曹府門外遇見了一個乞丐。乞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他拄著一根樹枝作拐杖，手中端著一個缺了口的破瓷碗。乞丐見了蒙蕭芸，把碗伸了過來 ︰“小姐，行行好吧。”
蒙蕭芸是個善良的人，掏出身上僅有的幾文錢準備扔進他的破碗里。
乞丐突然說道 ︰“蒙小姐，借一步說話。”
蒙蕭芸心里就很奇怪這個乞丐居然認識她。她跟著他來到一處偏僻沒人的樹後面。
乞丐說 ︰“我是袁熙，甄夫人她還好嗎？我母親還好嗎？”
蒙蕭芸大吃一驚 ︰“你怎麼落到這般田地？”
袁熙說 ︰“我得到消息，曹賊將要大舉進攻河北，要把袁家統統殺光。河北我可能待不下去了，想來見夫人最後一面。”
蒙蕭芸流著淚說 ︰“我听說曹丕佔領鄴城後，本來要殺了劉夫人，甄夫人為了保護劉夫人，只好無奈嫁給了曹丕。你的母親，她現在很好。”
袁熙說 ︰“你能不能想辦法讓我混進曹府？我想見甄夫人最後一面。”
蒙蕭芸說 ︰“曹操對你和袁尚已下了懸賞令，得其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萬一暴露了怎麼辦？要不我把夫人約出來，你們見見面？”
袁熙說 ︰“當初父親發檄文，得操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沒想打他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我，曹賊這人心真毒辣。如今鄴城布滿了曹賊的探子，其實外邊最不安全，最危險的地方也許是最安全的。”
蒙蕭芸回來後，立即把這一情況告訴給了我，我立即沖出去想要見袁熙，蒙蕭芸攔住我說 ︰“你這樣出去，太危險了，萬一有人認出袁公子，豈不害了他？”
我想想也有道理，便讓蒙蕭芸找了一套下人的衣服，等天黑時讓他從後門混進來。
天漸漸黑了，想到一會兒就可見到袁熙，我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按住自己的心髒，仿佛是為了不讓它跳出來。我听到了腳步聲，激動得快要跳了起來，但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心里又充滿了恐慌。
門輕輕被推開，蒙蕭芸小聲說 ︰“夫人，我把袁公子帶來了。你們聊，我在門外望風。”
我見了袁熙撲了上去 ︰“顯奕（袁熙），你好嗎？我想你！”
袁熙見我第一眼，他的目光從驚喜變成了憤怒，他推開我冷冷地說 ︰“沒想到啊，你這麼快就懷上了曹家的骨肉。恭喜你！”
袁熙說完轉身欲走，我從背後抱住了他說 ︰“孩子是無辜的，也許就是你的骨肉啊！我求求你，帶我一起走吧。”
袁熙推開我，冷冷一笑 ︰“你這種不知羞恥的女人，我怎麼會帶你走呢？”
我哭了，我朝思暮想都想見到袁熙，沒想到見面後卻是爭吵，沒有分別後的悄悄話。
門外蒙蕭芸在咳嗽，她在向我暗示曹丕回來了。
我說 ︰“你快藏起來吧！曹丕回來了！”
袁熙拔出短劍說 ︰“來得正好，我把他殺了。”
“殺了曹丕你能走出曹府嗎？你不但走不出去，你還會連累你的母親和我。”
袁熙一听我說到他的母親，收起短劍頓時不語了。我讓袁熙鑽進了櫃子里。
“夫人，我回來了。”曹丕推開門進來了。
“你不是跟隨你的父親出征了，怎麼又回來了？”
“臨時變動，改變了作戰計劃。本來我們打算消滅並州的高干，高干見袁家大勢已去，主動投降了，被父親任命為並州刺史。”
曹丕蹲了下來，摸著我的肚子笑著說，“他在踢我，這個小壞蛋！”
我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心中考慮的是如何才能讓袁熙脫險，讓袁熙平安地離開鄴城。曹丕說什麼，我答非所問，心里是慌慌的。曹丕突然抱住了我，我推開他說 ︰“身體不適，累了。”
曹丕嘆了一口氣說 ︰“好吧，我去任夫人的房間。”
我說 ︰“也好，整天待在我屋里，免得任夫人有意見。”
曹丕走了，我頓時松了一口氣，拉開櫃子說 ︰“出來吧。剛才你也听到了，高干投降了曹操，下一步你該知道怎麼辦了吧？”
袁熙說 ︰“我非常了解高干這個人，他投降曹操只是暫時的，一旦他抓住機會，就會反曹的。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一旦我們里應外合，一定能把曹賊趕出鄴城。”
我說 ︰“這事你也別樂觀，我听陳琳說，他給曹操起草文書，你的部下焦觸和張南可能想發動叛變，讓他下令讓幽州的所有官員歃血為盟背袁投曹。”
袁熙說 ︰“焦觸和張南可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他們一直都是我的心腹和過命的兄弟，他們怎麼會背叛我呢？你這是在挑撥我們的關系？”
“我怎麼會挑撥你們的關系呢？我這是在擔心你關心你，怕你有危險。”我還沒說完，袁熙已生氣地走了。
原本我以為跟袁熙見面，會情意綿綿，訴說不盡的相思，沒想到見面後，雙方都很不愉快，還產生了隔閡和猜疑，早知道會如此，還是不見面的好。
袁熙走後的三個月，我得知袁熙的部下焦觸、張南果真叛變，投靠曹操了，袁熙和袁尚逃到遼西烏桓去了。
我听說烏桓是個不毛之地，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冬天還特別冷，那里的人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
以穹廬為舍，東開向日。食肉飲酪，以毛毳為衣。我擔心袁熙怎麼能習慣那里的生活呢。當初我勸他不听，如今焦觸、張南叛變了，不知袁熙的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他還會責備我嗎？每天我都在痛苦中煎
熬，不足月份，我就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曹�保 褪嗆罄吹奈好韉邸 br />
不久，我又懷孕了。十個月後，我生下一個女兒，後來被封為東鄉公主。
我不明白，曹操為什麼一直緊緊追著袁紹的兒子們不放，干嗎要把他們逼入絕境，干嗎要置他們于死地，難道他是把對袁紹的仇恨強加給他的子女嗎？
我從曹丕嘴里得知，曹操親自率領大軍攻打烏桓，同時派遣虎豹騎執行秘密任務，目的就是想要徹底消滅袁尚和袁熙，曹軍在田疇幫助下，奇襲柳城，袁熙、袁尚與蹋頓在白狼山遇到曹操，展開大戰。
曹操大將張遼斬蹋頓，袁尚、袁熙和遼東單于速僕丸帶著幾千親兵投奔遼東太守公孫康去了。曹操勝券在握，于是班師回朝。
我無意得到一份絕密情報，還是陳琳無意透露給我的 ︰曹操已密書一封給遼東太守公孫康，讓他務必要砍下袁熙和袁尚的腦袋，將有重賞。
我不由得又為袁熙擔憂起來，我多麼想去給他通風報信，讓他不要去遼東，提防公孫康，可怎麼給他傳遞消息呢？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袁熙去送命。袁紹手下雖有不少將領投靠了曹操，但要讓他們傳遞消息，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巴不得袁熙早早死呢！
我听說焦觸和張南叛變時，幽州別駕韓珩不同意，他說他受了袁紹袁熙父子的厚恩，現在袁氏敗亡，他智不能救、勇不能死，于大義已經缺了，如果此時要他投降曹操，他做不到。然後他辭官歸家了。
韓珩雖然可靠，但他已歸隱了，想找他時間已來不及了。如果劉宗彪在，我讓他去通風報信，他一定二話不說立即答應就出發了。
我茫然無措，只好向曹丕求情，叫他對曹操說，讓曹操手下留情，放了袁熙。
曹丕一听我要為袁熙求情，暴跳如雷，指著我的鼻子大罵，還說袁熙是個什麼東西，敢跟他爭女人，袁熙早就該死，還質問我是不是對袁熙念念不忘。
我被曹丕罵哭了。我不罷休，想來想去，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找陳琳。我拿出金銀首飾塞給了他，說 ︰“你曾是袁紹的部下，如今袁紹的兒子有難，你一定要想辦法救救他啊！”
陳琳連連推辭說 ︰“這忙，恐怕我幫不上啊！密信已在路上，除非有關羽的赤兔馬。一切听天由命吧，也許他們會躲過這場災難的。”
晚上，我又向曹丕求情，曹丕一听袁熙的名字，立即起身就走，去了別的夫人房間。
我想直接去找曹操，可我怎麼開得了口啊？如果我讓他放了袁熙，他心里又會怎麼想呢？卞夫人又會怎麼想呢？今後我怎麼在曹府待啊？我猶豫了半天，還是來到了曹操門前。
曹操在書房里看書，他看見了我，目光直了 ︰“你怎麼來了？”
我看門見山地說 ︰“我希望丞相能放過袁熙，給他一條生路。”
曹操微微一笑 ︰“我可以放過袁熙，但我有個條件，你今晚必須留在這里陪我。”
我站起來生氣地說 ︰“原來，你也是個齷齪的男人。”
曹操說 ︰“跟你開玩笑的，不過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我打斷他的話，激他說 ︰“如果你真心喜歡我就放了袁熙，你敢嗎？”
“這是兩回事。實話告訴你吧，密信早已發出了，估計快到了，就算我現在下令放過他，也來不及了。何況袁紹和袁術的子女們必須統統都得死，只有他們死了，我才能安心睡覺。”
曹操說，“就拿袁紹之甥高干來說吧。他投降于我，我封他為並州刺史。他不知道感恩不說，還想攻打鄴城殺我家人。攻打鄴城失敗後，他據壺關口死守。我派遣樂進、李典和張燕攻之而不能下，于是親自率兵前往，派遣袁氏舊將呂曠、呂翔詐降。高干中計而丟失壺關，奪路逃到匈奴地界，遇到左賢王，請求左賢王出兵相救，但遭到拒絕。于是他南下投奔劉表，行至上洛，被都尉王琰所殺。王琰把他的首級獻給了我……”
“姜子牙說過最毒莫過婦人心，我看現在未必。”我轉身欲走。
曹操抓住我的手說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你現在還不懂，將來你會明白，明白我的所作所為……”
我掙脫曹操的手走了，曹操在我胸中偉大的形象轟然倒塌了，我對他充滿了鄙視。
晚上我失眠了，在夢中我變成了一只鳥，飛到了袁熙身邊，我帶著他飛走了，飛到了一個無人的島上，島上鮮花盛開、流水潺潺，天上白雲悠悠……
醒來後，我萬般惆悵，淚水打濕了枕巾。那段日子，我萬般煎熬，吃飯沒有胃口，整天頭發凌亂也沒心情去梳理，妝也懶得化，干啥都沒有心情，感覺心已被掏空了。
晚上睡不著，我就翻閱著《詩經》，讀著一些傷感的句子，再聯想到自己，淚水就滾了出來。
不幸的消息終于傳來了，公孫康帶著兩個匣子來拜見曹操，匣子里裝的是袁熙和袁尚的頭顱，這是他送給曹操的禮物。
曹操捂著鼻子看了一眼，他心里明白北方終于算統一了，仰天長笑 ︰“隨便找個地方埋了。”曹操沒有食言，立即封公孫康為左將軍，封襄平侯，賞賜金銀珠寶無數。
關于袁熙的死訊和經過，我是後來才知道的。袁尚、袁熙和遼東單于速僕丸帶著親兵隨從跑到遼東時，公孫康的心里就在盤算著抓住他們邀功，剛好又接到曹操密信，就事先在馬棚里面安排了精強勇猛的士兵，然後出來邀請袁尚、袁熙和速僕丸。
袁熙心中起疑，不想進去，袁尚強迫他進去，袁熙只好同他一道進去。還沒來得及坐下，公孫康喝使伏兵捉住他們，讓他們坐在結冰的地上。
袁尚對公孫康說 ︰“沒死的時候，忍受不了寒冷，能給我們座席嗎 ?”
公孫康說 ︰“你的頭顱馬上就要走萬里路，要席子干什麼用 !”
袁尚哈哈笑了 ︰“你開什麼玩笑，快給我們松綁！”
公孫康說 ︰“有人出錢要買你們的腦袋，我這也是沒辦法啊。買家說了，砍了你們的腦袋，北方就算統一了。”
袁熙說 ︰“一定是曹賊讓你干的，只要你放了我們，我們可以給你雙倍的價錢。”
公孫康說 ︰“如果你父親在位，也許我就真放了你。如今袁家大勢已去，曹家現在風頭正勁，我也不敢得罪他，我這也是沒辦法啊！”于是下令砍下二人的腦袋送給曹操。
袁熙的死，讓我哭干了淚水。有些事我也慢慢想明白了，天下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男人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麼都能出賣。如果不是袁譚和袁尚兄弟反目成仇，曹操也不會這麼快就消滅了他們。呂布和董卓還不是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成仇？
在亂世，男人是善變的動物，袁熙最信任的部下焦觸和張南還不是叛變了，袁紹的得力干將和謀士還不是紛紛倒戈？這種事情太多太多了，舉不勝舉。
男人的嘴臉，讓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何況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呢？除了棋琴書畫，我什麼都不會。
我心里明白，因為美貌我才成為曹丕夫人的，但現實不容我有什麼奢望。我大曹丕五歲，而且曾是曹家世仇袁氏的媳婦，有這兩條，我還能指望什麼 ? 不過苟全性命，活下來而已。
我就在這種心態下，順從和依附著曹丕。那時我對曹丕一心侍奉，盡妻子之責，不敢任性，不敢專寵，只求做個賢良淑德的女人。
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