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玉润冰清(6)
作者:苏曼凌      更新:2016-02-15 19:59      字数:2077
    苍天,谭玲珑,你又造了什么孽?

    她匍匐在案上,哽咽起来。稍后,她抚摩着自己的小腹,朝案上常母早年供奉的一具石观音像合掌念道:“观音娘娘,我该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不可避免地重新卷入一场情感的浩劫。这世界上唯一躲不掉的,难道就是情劫?

    待她醒来,天已大亮。朝窗外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白皑皑一片。这场雪,不似前日那场薄雪,屋檐上的厚度足足有三寸厚。它的覆盖,似乎封住了所有的路,山外的人无法进来,山里边的人也被禁锢着不能出去。

    推了推门,很沉重,似乎是昨夜的雪将门的罅隙都填满,再用力推了几下,只听得“吱吱哑哑”几声刺耳的响声,随着纷扬的乱雪,门终于打开了。但是仍然感到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

    拨开一层厚厚的雪片,下边露出了一个古铜色的纸盒。

    让谭玲珑心中震撼的是,抖开里边滑腻的面料,居然是一件崭新的黑底梅花彩凤图案的旗袍,旗袍领裹着的獭兔绒与遍地琼瑶一般无暇。

    不远处是假意走过来拿东西的常玉嵘,他有些腼腆和尴尬,朝她笑了笑。

    “这是给我的?”她心中百味陈杂,不知道要和对面这个敦厚的男人说些什么。

    “玲珑姑娘,过几天就是腊月初八了。我们玲珑镇的风俗是这一天要举行雕石大赛,到时候全镇的男女老少都要去观看。我……想……你毕竟是我从我们常家走出去的人,老让你穿母亲的旧衣服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谭玲珑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不停地跺着脚。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他卖掉自己的作品,就是为了这件美丽的旗袍!为了她!

    我何德何能?怎么能承受常家如此的厚待?谭玲珑的心又颤抖了起来,手中的丝绸旗袍变得滚烫起来。

    即便是一个声名显赫的雕玉师傅,一件成功的作品也可能只有区区十几块大洋而已,何况是他一个还没有完全出师的年轻石匠?这件旗袍,分明给了他不小的负担和压力。

    这些日子他默默无语,拼命地工作,原来最终是想为她换一袭美丽的红妆!

    “我……”她犹豫了,不知道该不应该接下这厚重的礼物。

    “玲珑姑娘,你不喜欢?不然可以去换一件……”看出她迟疑的常玉嵘,不解地问道。

    “不……”她摇头挥手,正想解释,忽然看到雕坊里刚刚走出来的常玉峥正探询般地朝这里观望,不由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汹涌,再接着就是一片金花乱溅……茫茫无边的黑暗渐渐袭来……

    “玲珑姑娘,你怎么了?”耳边依稀听到兄弟两人的呼唤,但她紧紧闭上双目,不敢睁开,她害怕看到那一双双炙热的目光。她承受不起,尤其是想到腹中的胎儿,两行珍珠泪潸潸而下。

    也许,留在这里是一个错误;也许,上天都会惩罚自己的自私与狭隘。但是又该如何呢?

    休息了一个下午,她方才悠悠转醒。看她无事,常家父子才离开去迎接络绎不绝的客商。

    这是一个奇怪的冬天,封山的大雪似乎仍然没有阻挡那些人寻求珍宝的脚步。也或许,他们早就在大雪封山就进驻在这里,寻求心中最器重的稀罕玉器。

    即便外边是攻城略地或是烽火连天,这里似乎永远都是最宁静的港湾。玲珑镇的味道,只有有心的人才能品读出来。

    她漫步在镇上最繁华的街道,看稀稀落落的人走过。忽然看到一个女孩子正从一个男人怀中挣扎出来,拼命地朝自己跑来。眼看就要到了,脚下却忽然一滑,扑倒在雪地上。那女孩子长得清秀文静,惹人怜爱。那男人追了过来,象提起一只小鸡一样将那女孩子夹在腋下,匆匆上了一辆马车离去。

    旁边一位卖杂果的老婆婆连连叹气说:“可怜啊,这一去恐怕再也回不了玲珑镇了……”

    谭玲珑的心一紧,急切地问道:“她去了哪里?”

    “唉,”老婆婆叹了口气说道,“她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在玲珑镇,可惜身不由己。那个男人就是人贩子,这孩子叫桃红,命真是苦,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叔婶生活,叔婶生活实在是太拮据,就把她卖了……”

    “啊?”谭玲珑倒吸一口凉气,问道,“卖到哪里去?”

    “卖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说是给人家做家仆,可是出了这玲珑镇,到底是给人家做小老婆还是做仆人就不知道了,也说不定就直接卖到窑子里去……”

    谭玲珑惊呼失声,原以为这里与世无争,是一方净土,可是没料到居然也有这样凄惨的事情。

    “要我说啊,孩子就不能没有爹娘,最好还是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里,那才是福气……”

    街道上的雪由于路人的践踏,愈发僵硬了。谭玲珑手中捧着一包盐巴,软绵绵地朝前走着。

    渐渐走回常家,对面的影壁上是用附近山上的天然石料雕成的百福图。

    无论常家兄弟如何,对自己来说,又谈何不是一种福气?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又怎么能轻而易举放弃这短暂的安宁与幸福?想到这里,她深深喘息了一口,朝里走去。但是,刚刚迈进门,就听到里边一片喧嚣。

    “大哥,我知道我的技艺无法和你深厚的基本功相比,所以我唯一取胜的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常玉峥的声音里已经隐含了一丝怒意。

    “办法就是出奇制胜……”

    “出奇制胜?”常玉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以为你那些工夫就可以真的胜过我吗?”

    “大哥,你不信,可以试试。”常玉嵘自信地捶了几下胸口,“你现在这面玉雕画屏已经完成了一半,如果我能够完成另外一半,而且时间比你要少用一半,那就算你输……”

    “输了又怎么样?”

    “如果谁输了,以后这个家里所有的一切就都由他说了算!”

    这句话使谭玲珑隐隐感到不安。兄弟两个争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个家的决定权,更重要是还有——自己!谁赢了,自己就要归属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