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血洗昌五
作者:田园      更新:2019-07-07 08:00      字数:8364
    一枝花慢慢地讲,姐姐全神贯注地听。说到紧要处,姐姐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讲到横刀杀敌姐姐高兴得手舞足蹈;讲到悲伤处四个人禁不住抱头痛哭。

    海青夫人听得痛快,遂给一枝花倒了一杯热茶,一枝花喝了一口,情绪稍稍有了一些缓和,又接着道:那次我们打警察局收获颇丰,每个队员手里都有了一杆枪。都装备不少子弹,给养有了补充,队伍也扩大了许多,仅女军队伍就增加到了二十人。我等除用半个月时间教会了大家打枪外,还制定完善了一些新绺规。为了减少目标,防止被敌人偷袭全军覆没,部队有分有合,冬季以分散为主,夏季青纱帐一起,便立即集中,偷袭伪警察署、端警察所、打响窑、杀当汉奸的地主和商贾大户。有一次还甚至在一县城打开了一座洋行,获得了一大批伪币和金银珠宝。日本人对我恨之入骨,虽进行了多次追剿,可惜我的目标太小,出入无常,住无定所。用大部队打我们,那等于是拳头打跳蚤,有劲使不上,用小股部队追剿,即使能抓获住我们几个弟兄,但却伤不了我们多少元气。倘部分弟兄偶与敌遭遇,我等总是神兵天降奋力增援,出如洪水,退如闪电,最后被动挨打的还是敌人自己。说到这里,一枝花眼里突然泛起了凶光,对姐姐道:“打鬼子、杀警察我等那是没说地,只是妹妹还有一最大的心愿没能了却!那就是儿子死时手里攥的另一颗子弹一直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买主’,不杀了李天龙我死不瞑目!……姐姐可能已知,我和我的部队之所以江南江北地奔波,就是为找一个人——李天龙。姐姐一定能理解妹妹的心吧?”

    “妹妹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也为妹妹的不幸遭遇感到忧伤。听海青说,还在你上次去扶余时,一只鸡闻听你到来突然神秘失踪,那时大家就有所觉察,只是不知内幕而已。听了妹妹的讲述,终于知道了妹妹与一只鸡的情感纠葛和仇恨内情。但作为姐姐,我也有一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但说不妨。”

    “那我就先问你一句话吧,你与一只鸡的仇恨是公仇还是私愤呢?”

    “当然是私愤了!”

    “那现在一只鸡作为海青队伍里的一名战将,马占山领导的一名义勇军战士,和海青一道终日征战在血雨腥风的抗日战场,那他报的又是什么仇恨呀?”

    “那是国仇!与我无关。”

    “呵呵,不知妹妹想过没有?假如你为了发泄个人私愤而杀了一名抗日战将……妹妹呀,难道你真的就没想过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吗?也没想过国仇与每个中国人都是息息相关的吗?”

    “这个我确实没怎么想”。

    “妹妹的心情我都理解。但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告诉你:俗谚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有一种东西,看似是有种子,但它没有枝干,更没有叶子,却可以生根发芽,妹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它其实就是仇恨呀。”

    “现在我倒是提醒妹妹要多想一想了。世界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吗?你的爱与恨地标准有社会生活理念的基本尺度吗?你现在恨汉奸,骂汉奸,打汉奸,杀鬼子,那其实都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祖国。假如你真的杀了一只鸡,那就等于是在帮助日本人打中国人,就不怕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有无数中国人指你的脊梁骨,甚至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汉奸吗?”

    “天哪,我好像是也曾想过,只是没有很好地想。姐姐!那可怎么办呀,难道我就容忍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活着?难道我就这样不明不白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吗?”一枝花说到这儿突然号啕起来……

    见一枝花情绪激动,夫人提议四个去外面透透风……

    呀!美丽的伊顺招,从室内刚刚出来,天好像是有些昏黄,慢慢就有些变蓝,一会儿功夫,就变得像是被人刚刚用水洗过的蓝玻璃那样清澈透明。泛绿的大草原,天上那五颜六色数不尽的小鸟在竞相鸣唱,百灵鸟甩出了成串的歌。远处草原和天际的接壤处,散落的牛羊在贪婪地啃着青草,一群黄羊子在姑娘们的身边呼啸着穿梭而过……“这里的草原简直是太美了!”一枝花竟情不自禁地喃喃起来。

    见一枝花情绪好了一些,夫人才又一次把话拉上了正题:“妹妹呀,你也许不知,其实一只鸡始终是深爱着你的。你也许现在还不知,在你被扶余警察追杀的那一刻,知道那个把你渡过对岸的老渔翁是谁吗?还有,你打肇州警察局时,紧急时刻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伙神秘的不速之客又是谁吗?现在姐姐可以告诉你,他们都是一只鸡派来的。也许就是因为有了他的暗中支持,你的队伍才每每在危机关头都安然无恙,转危为安。其实就是因为他对你深深地爱,才产生了对猴扒皮刻骨地恨。爱得越深,恨得就越切。所以那天他对你野蛮地发泄,不仅是对你嫁给猴扒皮地报复,更直接的,还是为了发泄对猴扒皮地恨呀!这些你都能理解吗?”夫人停顿了一下,见一枝花听得有些认真起来,就又接着继续说道:“我的妹妹,你作为一个绺子大当家的,凡事总是要三思而后行呀。你过去可能一直都这样认为,中国地抗日大业是国家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而怎样能够活下去才是自己的事儿。这种错误根源就在于你还没有真正懂得判断战争的道德标准是什么?所以才忽略了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法回避的基本事实,那就是每一个活着的中国人与这场战争地直接因果关系。为民族生存而战,这才是每一个中国人最起码地生活道德底线。现在,一个严肃地问题就这样不容回避地摆在了你的面前,假如你仅凭一时地冲动杀了一只鸡,或者说是杀了一位抗日志士,一个公认的好人,也许过不了多久,你自己也会后悔的。其实当一种良知一旦被唤醒,而由它所形成地心理压力,或者说是来自自己良心方面地自我谴责,对人地折磨其实也是相当痛苦地!我的肺腑之言全都说完了,请妹妹自行定夺……”

    一枝花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又一次泪流满面。

    夫人好似是无意间一抬头,见天上一只苍鹰正在她们地头顶上盘旋。恰在这时,又有一群被苍鹰惊起的野鸡嘎嘎叫着迎面飞了过来。夫人急忙转身对一枝花道:“为了发泄妹妹心中的仇恨和委屈,我请妹妹枪杀‘一只鸡’或是苍鹰吧,由你决断,如此也让姐姐开开眼,看看妹妹的枪法。”

    一枝花听罢,开始抬头仰视蓝天,对苍鹰连看都没看一眼,却紧紧盯住了那群正在飞翔的野鸡,接着就慢慢地拔出了短枪,又迟疑了一下,终于伸手从粉莲那儿,把儿子死时手里紧攥着的另一粒子弹要了过来,又用颤抖的左手把子弹推上了枪膛。恰值野鸡刚刚飞到头顶,只见她右手一挥,‘啪’地一声响亮,一只野鸡应声落地。四个疾步来到野鸡前,不由大吃一惊,天哪,好狠呀,整个鸡头都被生生地切了下来……

    “假如妹妹这一枪真的是在打在你的‘仇人’一只鸡头上,难道你真地不后悔或者不心疼吗?”

    见一枝花的心境平和了下来,夫人继续说道:“妹妹呀!你报仇的子弹都用完了,私仇算是了断了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看得出,你虽然对李天龙深恶痛绝,但在这个世界上,你心里最深爱的人其实还是那个李天龙呀?”

    一枝花脸一红,和夫人一下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再说李海青自离开扶余,北上抗日,消灭了张太达部后,伪洮辽警备司令张海鹏,伪吉林警备司令吉兴都慌了手脚。一个小小的李海青竟把偌大的伪满洲国给搅合得国无宁日,军无宁日,民无宁日,丢尽了日本关东军的脸。为阻止李海青的国民自卫军同马占山的黑龙江省义军会师,日军连同伪军出动三路人马,计有五千多人地精锐部队,与各地守军配合,前后夹击,大有将自卫军一口吞掉之势。而海青也闻马占山近日将率军强攻哈尔滨,欲独立北满,与新京伪满洲国形成鼎足之势。便决心挥军北上。

    为粉碎敌人地阻击,海青与天照应等人商议,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是攻占昌五,再以此为大本营,配合马主席攻打哈尔滨。海青遂下令,休整部队,备足军需,招兵买马,派精干队伍去昌五侦查敌情,制定攻城方案,择机攻打昌五。

    大同东北一百三十里有一铁路站名安达。那是因东清铁路自1897年动工后,1901年铺至安达,1903年正式通车建立了安达站。1920年10月31日,东清铁路附属地改称“东省特别区”,安达便被划在特区内。特区内有一中学——东省特区第四中学。一天,来自该中学的七名学生,为首的姓沙名振乾,到海青大营投军抗日。海青见七人虽是学生,却个个精明秀气,便十分高兴地将其收至参谋处暂做小参谋。并令其中一名熟悉昌五内情,且又能言善辩叫金龙的学生,同海龙一道,化妆成叫花子去昌五城侦查敌情。

    这天下午,海青与众弟兄商讨完攻昌五大计后,匆匆回到营中寝室,见夫人虽不算举案齐眉,却也拉着小和田敏子的手在门前笑脸相应迎。二人携手入室,寒暄了几句后,夫人突问海青:“闻将军近日欲攻打昌五,大脑里的每一个神经都绷得紧紧地,现我就帮助你松弛一下,换一换脑子。不知您是否会对弈?”

    海青笑答:“虽非百战百胜,却也算得上是十战九赢。”

    夫人道:“下棋不是吹牛,招招式式皆需真功夫,将军若有雅兴,夫人愿陪将军对弈。”

    夫人说完,便从一个箱笼内取出一个棋盘。

    那是一副用紫檀木雕成的棋子,黄楠木刻的棋盘,怪不得小姐出嫁时,娘家财物分文不要,只要了一副紫檀木棋带在身边,原来是稀世之宝。海青暗自思忖。

    接着双方布局走马,各显其能。走着走着,只见海青挥炮正中,直捣帅府。夫人此时不慌不忙,支士护帅,接着驱“三步神卒”,使出了“二鬼把门”一招。海青吸了一口凉气,急驱“五步卧槽马,回马解救”……几个回合下来,海青损兵折将,只剩一马横行于沙场,夫人这边却还有一车双卒。海青无奈,只好先输一局,但心里却是不服,便又重新约定三局两胜。不料第二局还未终,海青早已急得大汗淋漓,只能避席而谢:“夫人棋术高明,海青自愧不及,敢问夫人有何绝窍?”

    夫人道:“挫动兵威,实无成法。棋道如水,亦无常形。如果将军认为夫人乃侥幸取胜,夫人可告诉你,世人弈棋往往着眼车、马、炮之威,忽略了士、象、卒之力。倘士卒不肯用命,将帅之位岂能安坐?夫人方才面似谈论弈棋,实为提醒将军。望将军三思。”

    海青闻之大惊,急问其详。

    夫人道:“兵法云,‘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深欷;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员,虽然有‘令出山岳动,言发鬼神惊’的权力,但一将无谋,累死三军,一帅错断,白丧万师。这在历史上都并不少见。我也记得,唐朝名将秦琼病逝之前,唐二主李世民去看他时,秦琼的一番话让唐二主暖彻心扉,‘君爱臣臣拥君君臣有义,父爱子子敬父父子有恩;夫爱妻妻恋夫夫妻和好,兄爱弟弟尊兄兄弟情深’。我想这些都应该是为将帅者应具备的美德”。

    海青脸一红:“夫人有如此才德,海青实乃不如,早知如此,海青绝不敢对夫人痴心妄想,耽误了夫人大好青春!……”

    夫人道:“将军此言差矣,其实青春不是人的一个时期,而是一种心态,所以青春并不是粉面桃腮,朱唇红颜。而是坚定的意志和丰富地想象力及准确的判断思维。我看,这都是将军所具备的,故夫人无甚悔意。”

    海青一把将夫人搂抱在了怀里,是哭?是笑?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

    再说海龙、金龙这次扮叫花子与上次和段宝童在一起却是不同。这次是金龙手持一打狗棍,海龙则左手拿一碎嘴子,右手拿一对呱嗒板子,但遇商贾大户便敲打起呱嗒板子和碎嘴子,嘴里不停地唱着在扶余城最近学会的几首莲花落。如此要饭便显得更加逼真,也无人再敢逞强打叫花子了。原来昌五城在大同正东,距大同约不足百里,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黑龙江省铁路交涉局总办周冕来此放荒时,曾按序由南到北排列荒段。每荒段按数序由东到西分若干井,排列至“荒”字五井时,因“荒”与五相排列与“荒芜”或“荒无”谐音,垦荒人都感到“荒”字不吉,遂建议改为“昌”字五井。后因周冕选择在昌字五井修筑城池建县,便命名为昌五。因该城与古城肇州同属郭尔罗斯后旗,又在肇州之东,故在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将此城改为肇东,并设肇东分防。民国初年,昌五已初具规模,城内面积3.3平方公里,四周筑有土围,高约丈许,护城壕宽、深各丈余。城内南北,东西大街各三条,而现肇东镇在当时则被称为满沟或甜草岗子,还算不上是小城镇。1937年前隶属于肇东分防(昌五)。

    海龙二人一路急行,当天便来到了昌五城。此时正值二更时分,皓月当空,春风习习。海龙原想从西门入城,趁天尚早找好客栈歇息。哪知到了门口却发现西城门十分萧条,相反,北城门外却人声嘈杂,呈现出异常的“繁荣”。二人遂来到城北门,细一打听,才知这些人大多来自扶余、肇州和伊顺招。多半都是海青义军攻打三城前,怕日伪军在撤退时对其进行骚扰掳掠,亦有怕被战事所伤,便都认为北路太平,于是三地的商贾纷纷把昌五城选作了自己的第一个避难所。难民们有钱的住进了客店,有亲友地便投亲靠友,既无钱又无亲友的,便在商贾大户的商亭前,农户人家的场院里,有钱人家的屋檐下,坍塌庙宇的大殿里找一个避风角落,眼泪汪汪地安顿着一家老小。已经安顿完了的,便开始支起三块砖头,去树带或壕沟里找几把蒿草及干柴,支起一口破锅,点一把蒿草,煮着那买来、借来或乞讨来的粗粮糙米。放眼望去,整个城门内外到处都是飘忽不定,或明或暗的火光;此伏彼起,若断若续的啼饥号寒之声,活生生地展示了一幅战争苦难地凄惨图景。

    海龙二人费了好大劲,才在一个破败的花子房小店里落下了脚。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就开始在城内活动了起来。走遍了大街小巷,细数了城墙炮台,问出了昌五驻军和警察局的位置、又在暗中画好了草图,这才向中央大街走来。眼见那中央大街附近,堆满了炉灰和垃圾,马路坑坑洼洼布满积水。好不容易在中央十字路口形成了一块空地,一下子竟摆满了旧木家具。摆摊的有估衣、古玩、食品、小吃等。江湖艺人也四方云集,表演各种技艺。过去一向无人问津的地方,人烟也好像是密集起来。海龙心里有事,只顾观察和思索攻城部队地走向和一切可利用的地形地物,无暇顾及周围一切。哪知走着走着,又有一伙人吵吵嚷嚷地似赶庙会一般在那里戏耍。到了附近一看,才知也是一群打场子卖艺的。这其中,有围圈子变戏法的,隔着绳栏杆套圈的,敲打着鼓镲拉洋片的,相面的,算命的,光着膀子卖大力丸的,玩鸟的,唱戏的,修脚的,卖药的,拔牙的,押宝的,卖带枣切糕的,卖煎饼豆腐脑的……杂七杂八,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其实这些也都没有引起海龙地兴趣,只是这人堆里有一人却引起了海龙地注意。你道海龙注意的人是谁呀?呵呵,说来可笑,那原来是一个打弹弓的小子。眼见那小子五短身材,手拿一把铁柄弹弓,弹弓皮子系牛筋所做,发石有声,铿锵有力,百发百中。恰像是刚刚牺牲不久的五弟,江湖奇人——矬子段宝童。

    常言道“拉弓吊膀子,唱戏喊嗓子”。这弹弓小子大约深谙此法。听人说,他的绝招之一是“檐下滴水”,眼见那小子把一枚泥蛋使人抛到了屋脊上,泥蛋顺着瓦垄往下滚,当滚出屋檐的一刹那,小子急射一弹,将那下落的泥蛋击得粉碎。另一招是“天鹅下蛋”。又见他将一枚泥蛋抛向了空中,待其掉下时,便开弓迎其一弹,两弹恰在空中相碰,双双开花。接着便在一片喝彩声中端起一个小盘子,一边向看热闹的观众作揖道:“人穷当街卖艺,虎瘦拦路伤人。小的会点粗鲁力气,在众位面前施展施展。这叫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一边弯腰鞠躬向看客讨要一些小钱。原来小子就是靠此等绝技在江湖上卖艺挣钱糊口。还据说,小子每天都打“月子”,就是把一层布挂起来,中间用红布缝个红心,每次开弓打蛋,弹弹击中圆心。一次练射,都必发弹二百,白天打靶子,夜晚打香火,都是百发百中。

    且说那小子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正自练地起劲,没想到这里却惹恼了一个太岁,就是被人称作黑心吏的昌五警察局长兰新里。这小子自幼玩枪,练就了一手枪打飞鸟地绝技,自打当上了警察局长后,被手下众弟兄吹捧为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神枪手和昌五第一人。今见有人给那打弹弓的小子喝彩,不由大怒,大骂道:“昌五城中,惟我独尊,哪个敢与我分羹?”骂毕,便将勒大脖子得的一只名贵南泥紫砂壶拿了出来。先将那砂壶的嘴上、盖上、砂壶把上各放一个泥蛋,要那弹弓小子在二十步开外将泥蛋击碎。如果击碎了茶壶,不仅要加倍赔偿,还要立马滚出昌五城。接着便翘起了二郎腿在那椅子上悠哉悠哉起来。那耍弹弓的小子心里发毛,点头哈腰地向那警察局长陪多少不是和小心,哪知那警察局长满脸的肌肉绷紧,眼睛抬也不抬,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小子无奈,只好先向兰新里深鞠一躬,接着说声对不起,不才我现丑了,说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觑定目标,屏气凝神,拉弓放弹,一连三弹,眼见弹无虚发,恰中目标,紫砂壶完好无损。偏偏有那等不识好歹之徒,也不知是看热闹不怕乱子大还是想祸害那弹弓小子,竟然在警察局长面前拍手叫起好来。兰新里见此不由大怒,掏出大肚匣子枪,“啪”地一声,竟将那价值千元的紫砂壶打个粉碎。接着便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以为你的弹弓准呀,打谁呢?太岁头上你也敢来动土?现我把那紫砂壶打碎,其实那枪口只要一歪,你那三棱八箍的脑瓜壳子就得揭盖,到那时,看你还能在我的壶上找到你妈的那个球吗?奶奶的,也不买二两棉花纺一纺,知这是啥地界?不念你初犯,今天就割下你的脑袋!看你还敢来在这里打弹弓不?今后再在昌五城打弹弓被我发现,就给你安个‘反满抗日’问罪,滚!……”一席话把那弹弓小子骂得缩颈藏头,喏喏连声,气急败坏地一溜小跑,连头都没敢回一下,就钻进了一条小胡同。

    海龙二人无暇顾及这些民间小事儿,在昌五城连喊带要,连吵带闹地一连转悠了两三天,方知此城非同一般的小城。由于该地自清末便是交通要塞,古驿道四站、五站皆在肇东境内。中东铁路通车后,该城更是松嫩平原东、西两地陆路交通要道,又是哈尔滨北部的重要门户,所以伪满洲国在狭小的县城内,驻有屠团和宋团两个团,此外,城内还有伪警察和公安队,整个小城驻军超过一个旅。

    回至中军大帐后,两个将昌五城驻军草图和城内诸况向弟兄们一一做了介绍后,根据海龙建议和众弟兄们商量,决定采取四面合围,乘夜晚全线出击,多点开花,各自为战的战略战术,择日攻打昌五城。

    海青的国民自卫军经几天休整,部队早就恢复了元气。且军中粮草弹药充足。只是临战前,海青与历次攻战不同,令军中诸将:“必须珍惜每一个战士的生命,做到消灭敌人与保存自己同等重要。任何人都不许打那种损兵折将的消耗战。”

    伪大同元年农历四月初十(5月15日)晚九时许,经一天急行军的海青队,在夜幕降临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先将昌五城包围,随海青一声令下,战斗顷刻打响。

    且说屠团、宋团及城内其它驻军共约三个团的兵力,在海青部队进驻大同后,就作好了海青队可能攻城地准备。今见海青队伍夜袭昌五城,立即率队进入主阵地,开始顽强地坚守。临战前,屠团还指示部队,有临阵退缩或扰乱涣散军心者,就地正法。而海青队由于尊海青之命,攻城部队虽十分勇猛,但也尽量避免一些无谓的牺牲,所以战斗刚一开始,双方便呈胶着状。但海青队毕竟是一支英勇善战,善打硬仗的队伍。他们在海青指挥下,曾先后攻破了昌五东、南两个城门。但就在这时,已投降了日军的伪黑龙江省警备司令程志远急调步骑兵携迫击炮二十门,炮弹二千发,手榴弹一千枚,子弹二十万发支援,面对敌七个团的兵力,李军苦战一日,因无力深入,遂撤出休整。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交代。俗言说“破人家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看这边,那位被警察局长骂得狗血喷头,连憋气带窝火的神弹子马云龙,这天刚要入睡,偶听城头爆豆般的枪炮声响起,趁花子店一派混乱之际,他便暗藏四枚钢珠悄悄地溜至十字大街,眼见那守城部队、公安部队和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伪警察们一个个战战兢兢,一会向东,一会向西,原来是在四个探照灯光指挥下,似是一群无头苍蝇乱扑乱扎,弹弓小子看得开心,嘴里骂了一句“奶奶的,让你跟探照灯光走,今就让你都成为‘大瞎虻’!”遂将铁弹弓拉紧,观一个探照灯较亲,伴随“嗡”地一声响亮,一个探照灯顷刻熄火。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整个昌五城顷刻变得漆黑一片。此时城内守军才知城内已混进了攻城义军。但却没人想到那四弹乃是弹弓小子所为。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神弹子马云龙见攻城部队还未进城,便乘夜色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返回到花子房小店,好似什么都不知,放倒头便睡……

    5月16日,经稍事休整的海青队又一次向昌五城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部队采取了主攻与佯攻,远距离对峙与近距离格斗。单兵做战与群团做战相结合等各种巧妙打法,双方又激战了整整十个昼夜。在这十天里,日军在昌五城中央十字大街精心设置的四个用于指挥作战的探照灯最长也未亮过十分钟,这大约都是那弹弓小子所为。到5月24日,义军终于从东南隅、西南隅两处先后攻入城内。气急败坏的屠、宋两团长不停地拆东墙补西墙,但杀红了眼的义军以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一浪高过一浪地进攻,将城内敌军分割成数块,接着便集中兵力开始一块块蚕食。

    城内敌伪守军终于经不起海青队地猛烈进攻,5月1日刚刚成立的伪县政府和投敌后继续任伪县长的程汝霖、行政科长吴鸿仪被义军抓获,就地处绝。屠团长身受重伤与宋团长被警卫拼死掩护才冲出义军包围圈,率残部星夜溃逃。

    义军终于占领了昌五城。打扫战场时,在一条狭小的胡同里,海龙看见那个平日作威作福的警察局长尸首已经分了家,流了满地血污,头上的两只贼眼都是有眼无珠,成了两个黑乎乎的血窟窿。海龙猜测一定是神弹子马云龙的牛筋弹弓所为,只是找遍了昌五城,再也没见到马云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