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跑了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20-08-04 21:05 字數︰3348
屁股都還沒在金鑾殿上坐熱的李自成被吳三桂的兵馬趕出了京城，听說剛上任大順王朝兵馬司主管的黃興旺也隨李自成的大軍跑了。
傍晚時分，剛從京城回來的胡天寶急急忙忙地穿過黃花城寬敞的街道朝黃府走來。
鳳先生站在學堂門口，遠遠地看著天寶走過來，“天寶少爺回來了。”
“我回來了，鳳先生。”
“見到興旺少爺了嗎？”
“沒有，京城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听說韃子的人馬要來了，大家都跑出京城了。”
鳳先生嘆了口氣，“這大順王朝，”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什麼玩意？！”
“先生，我見到馬源了，他說興旺哥跟著闖王往南方跑了，所以我就趕緊回來了。”
鳳先生皺了一下眉頭，“哪個馬源？”
“在興旺哥跟前當差的馬源，他來過黃花城，來過我們家。”
“是嗎？”鳳先生皺了一下眉頭，“你在哪見到他的？”
“在城門口踫上了。”
鳳先生這才點了點頭，“那你快回去吧，你姐剛才還讓徐大俠到路口等了你半天。”
“好。”天寶趕緊朝黃府跑來。
梅寒香從學堂里走出來，“都跑了？”
“樹倒猢猻散，”鳳良生冷冷一笑，“亂臣賊子的下場，活該！”
梅寒香搖了搖頭。
“該死的李自成，以為坐上了金鑾殿就大功告成了，現在好了，吳三桂反了，韃子來了，自個兒跑了……蠢貨！”
“先生，凡事都有命數，看來是命中注定如此，大明朝的氣數已經盡了。”
“命中注定？！”鳳良生眯著眼楮看著進天際滑落的夕陽，佝僂著身子朝學堂走去。
初夏的季節，學堂的院子里，牆角院落，到處一片生機勃勃、奼紫嫣紅，而黃花城的大街小巷，卻是行人稀少、萬象蕭條。
一個人影從院牆外飛身而入，把剛走進屋來的梅寒香嚇了一跳。
鳳先生迎上前去，帶著來人朝屋里走去。
夕陽落下最後一絲亮光，學堂和一牆之隔的黃家大院一起落入黃昏的帷幕中。
隔壁的黃府，寵大的宅院看上去依舊富麗堂皇。
煙霧絲絲縷縷地繚繞著從後院的佛堂里飄出來，彌漫在初夏的花草樹木之間，木魚聲時而悠長時而短促地回響在院子里的每一個角落里。
“舅舅。”七歲的瑞兒開心的笑著，從長長的走廊上朝天寶跑過來，跳起來撲起了他懷里。
“瑞兒。”天寶牽起瑞兒的手，“瑞兒自己去玩一會，舅舅先去跟你娘回個話再來陪瑞兒。”
“天寶，”站在佛堂門外的徐忠听到天寶的聲音，叫了他一聲，轉身對佛堂里的人說，“珍珠，天寶回來了。”
木魚聲傖促地停了下來。
“徐叔，我回來了。”天寶急匆匆朝佛堂走來，推開虛掩的房門，煙霧中，孤然聳立著一個淒冷的單薄的身子，“姐，我回來了。”
珍珠緩緩轉過身來，“天寶，怎麼去了那麼多天？”
“姐，听說韃子的人馬要進京了，京城到處亂糟糟的。”
“瑞兒他爹呢，”珍珠迫不急待的問，“他怎麼樣了？”
“姐，我沒見到興旺哥，”天寶躲開珍珠期待的目光，“但我見到馬源了，馬源說興旺哥跟闖王跑了。”
珍珠愣了一下，“哪個馬源？”
“就是在興旺哥跟前當差的馬源，來過我們家的，高高瘦瘦的那個馬源。”
“那你任遙哥呢？”
天寶搖了搖頭，“不知道，他也跟著興旺哥跑了吧。”
“你沒去兵馬司？”
“去了，我去看過了，一個人都沒有了，都跑了。”
“那馬源為什麼沒跑？”
天寶愣了一下，馬源為什麼沒跑？他還真忘了問。
徐忠走進屋來，“珍珠，別著急，也許有信的，再等等看。”
“天寶，你怎麼不問清楚呢，他什麼時候走的？不管我們了嗎？！他還回不回黃花城？這個家他也不要了嗎？！”珍珠急了，“你說你，都十八歲的大人了，讓你辦點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到，姐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可怎麼辦？！”
從小到大，姐姐從來沒有這麼嚴厲的數落過自己，天寶有些委屈，“姐，我怕你著急，就趕緊回來了。”
家丁小棍子從門外跑進來，“徐叔，鳳先生有事讓您過去一趟。”
徐忠看了珍珠一眼，“珍珠，我去學堂一下，回頭咱們再想辦法，興旺少爺不會撇下我們不管的。”
看著徐忠急匆匆朝前院走去，珍珠嘆了口氣，慢慢轉過身去，重新燃了香火，那香火在佛堂里一閃一閃的亮著點點的紅光。
佛堂里，幾十塊牌立肅然而立，木牌上刻著一個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珍珠緩移碎步，把快要熄滅的油燈一盞盞拔亮，燈光亮堂了，照著珍珠白里泛青的臉，她又重新給黃雲峰和王幟的靈牌前上了一柱香，嘴里念念有詞，“爹，你們在九泉之下保佑興旺，保佑黃花城平安無事。”
“姐，是我沒用，讓姐姐失望了。”天寶走上前來，看著眼前的一塊塊靈牌，“對不起。”
“好了，沒事了天寶，剛剛是姐姐失態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珍珠話音剛落，瑞兒突然從門外沖了進來，挾裹著門外的風把佛堂里的燈撲滅了。
“瑞兒！”珍珠驚叫一聲。
燈滅了，天黑了，佛堂與屋外的幕色一同沉入了黑夜之中。
“瑞兒，”一種不祥的預感向珍珠襲來，“你急匆匆地跑進來干什麼？”
“娘，我要去找爹爹，”瑞兒跑過來抱著珍珠的大腿，“讓舅舅帶瑞兒去找爹爹。”
“瑞兒，你爹會回來的，他會回黃花城的！”珍珠看著門外的的日漸亮起來的燈火，“他會回來，天寶，你去歇著吧。”牽著瑞兒走到靈牌前，“來，瑞兒，給外公和爺爺叩頭，保佑你爹在外面平平安安，早點回家。”
天寶剛從佛堂出來，小棍子高興地迎了上來，“天寶少爺，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被韃子抓了去呢。”
天寶愣了一下，“怎麼會？”
“你跑不快，又打不䊨人家，當然會了。”小棍子嘻嘻地笑。
天寶尷尬地咧了一下嘴。
“天寶，胡天寶。”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鳳七變從學堂門前飛馳而過，來到黃府門前偷�宸 硐鋁寺懟 br />
“七變。”天寶三步並做兩步從府里沖出來，跳躍著跑下台階。
鳳七變翻身下馬，往學堂方向看了一眼，把天寶拉到一邊，“走，到你家去，”七變把手中的兔子往天寶面前一舉，“你要是晚回來一天，我就自己把它吃了。”
“啊呀，七變哥，你太厲害了，又打了這麼大只。”天寶看著鳳七變手中的兔子，眼楮里滿是羨慕和祟拜。
“山上的東西基本上都被打光了，今天真是運氣好，走，到你們家去，咱倆烤著吃。”
天寶往黃府里面看了一眼，有些憂心忡忡。
“怎麼啦？”
“興旺哥跑了。”
“跑哪去了？”
“跟著闖王往南方跑了。”
“那你姐和瑞兒呢？”
天寶搖了搖頭。
“他不跑也沒辦法吧，韃子都要進京了，他不跑就只有死路一條。”鳳七變拉著天寶朝胡家走來，“你姐的事你也做不了主，有徐叔呢，他們會想辦法的。”
天寶點了點頭，“七變哥，你們還要當差嗎？”
“去也只是點個䤝，以後邊城就只能當個擺設了。”鳳七變朝黑夜中的邊城看去。
天寶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慢了，停了下來，抬起頭來望著不遠處山巒上那蜿蜒起伏的邊城，邊城上，那高高突起的烽火台，吶吶地說，“那以後邊城是不是就沒用了？”
“可不是嗎，還有什麼用？攔著麻雀不讓它們飛過來，那也攔不住啊。”鳳七變笑道。
伯父，父親，爺爺……還有很多很多邊城將士，曾經戰死在邊城上，眼看著這一切都要灰飛煙滅了。
天寶的腳步有點沉重。
胡家的宅子已經很陳舊了，剝漆的大門看上去有了敗落的景象。
十四年前，胡家的男人都死在了黃花城，天寶成了胡家惟一的獨苗，奶奶把天寶當成了命根子，揣著一萬個小心防著護著。沒過三年，奶奶也過世了，把天寶托付給了珍珠，天寶更多的時間都呆在黃府，只是偶爾回胡家這邊，胡家老宅子由胡家的老佣人德叔打理著。
“德叔，我回來了。”天寶推開虛掩的胡府大門。
“少爺回來了。”德叔佝僂著身子迎上前來，仰著頭看著天寶，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轉身就要去灶房去做飯。
“德叔，您別忙了，”七變走上前來，“我打了只兔子，一會烤著，您一會就只管吃好了。”
鳳七變是鳳先生收養的孤兒，他只比天寶大了幾個月，兩個人從小在一塊讀書習武，情同手足。
德叔對七變也象對天寶一樣，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我給你們拿酒去。”
七變從後院的雜物房搬來柴火，天寶把兔子架在柴火上烤著。
七變看了天寶一眼，“天寶，你也得小心點，俗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興旺少爺跑了，韃子會不會來你姐的麻煩？你姐是怎麼打算的？”
天寶驚悸地看著鳳七變，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看這樣子，黃花城肯定也保不住了，那些當官的大家都想著怎麼保命呢。”
“七變哥，那你呢？”
“我就一當差的，混口飯吃，實在不行就回來跟著先生做事，韃子總不至于要了我們平民百姓的人頭吧？如果我這樣的人他們都要殺，那就真要血流成河了……你們家跟韃子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還是得早做準備。”
天寶看了鳳七變一眼，風一樣從胡家刮了出去！
鳳七變在身後喊，“我把兔子烤熟了，一會你回來吃啊，我等你！”
興旺哥跑了，韃子要是來了黃花城，姐姐和瑞兒該怎麼辦？天寶心急如焚的朝黃府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