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如厕
作者:苏慕遮*3414      更新:2019-03-11 20:55      字数:7249
    乔丽本来并没有打算装修,其实也称不上装修,就是原来一个九平方米不到的厨房,隔一个卫生间出来,要放一个坐便器和一个花洒。市里创建卫生文明城市,老城区的各个老旧厕所改造。乔丽嫁到这个巷子二十几年,和左右邻居并不十分接近,顶多上班出门,遇着紧隔壁邻居会问一声“早”,“上班去了?”也不喜欢和邻居站闲。所以,早上,当乔丽拎着痰盂去公共厕所时,傻眼了,厕所面目全非,蹲坑和倒粪便的池子已经被石板盖上了,白水泥墙敲得七零八落,断壁残垣。乔丽拎着这个痰盂,脚步不知往哪伸了,巷子头菜场对面有个厕所,可是拎着个痰盂过马路,街上上班、送孩子上学、买菜的行人,多得没底。蓬头垢面,拖鞋趿袜,没来得及涂个BB霜什么的乔丽,没有勇气去大街上,她怕遇着熟人,尤其是同事,她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七八岁,别人都以为她是养尊处优惯得了,家宽出少年!

    乔丽拎着痰盂往回走,巷子里送小孩上学的人家不多,她这年龄的小孩都出来了,有的已经出来工作,有的如自己的女儿,正在读大学,更为主要的是大部分年轻人都买房搬离了这个巷子,像她这样和老人、妯娌住在一个院子里已为数不多了。她本来是可以脱离这个巷子的,十年前,她就在苏州人来这个小城开发的一个小区“龙腾花苑”,买下了一套一百一十五平米的商品房。

    乔丽拎着痰盂,在薄雾里远远看去像拎着一个菜篮子。乔丽有点唯心,没有从拎出的大门回去,她绕到了后门,后门已经打开,没有看到妯娌水芹的身影,她在超市上班,估计是下午班,还没起床,后门也许是上大夜班的大伯子回来开的,乔丽没有细想。她被后门口大大的窨井激活了一个念头,这个窨井也是后街的一个主要下水道,窨井上的石板盖子,四条缝隙宽大,就像一具龇牙咧嘴的巨口。乔丽四顾无人,迅速地把痰盂里的污秽顺着其中一条的缝隙仔细地倒了下去,后门里的右首就是一个装有地下水泵的池子,池子边上有一个以前腌菜的大水缸,水缸多年不再承担腌菜的这个责任。专家说的,腌咸菜对人身体不好。水缸恢复了它固有的功能,里面蓄满了水。乔丽倒完痰盂后,就有了睁开眼睛,刚刚离床,就需坐在痰盂上,一泻千里的畅快。乔丽如释重负,心安理得地拿起缸里的塑料水舀,之前倒过痰盂,都是用这只水舀舀水,荡洗痰盂的水倒进这个窨井的。

    周文武屁急急地奔下楼,没有和乔丽任何交流,手忙脚乱地拔掉充电器的插头,骑着电瓶车向菜场方向奔去。

    乔丽去了博物馆,先把楼上的几个办公室的门打开,然后把办公室的水烧好,开始抹桌子拖地,她是他们当中资历最浅的一个,或者说背景最薄弱的一个。名誉馆长是退休的副市长,负责常务的副馆长是退休的卫计委主任,都是退休后返聘来的,发挥余热。和她对面坐的是一个分配来的女大学生,乔丽没有编制,聘用制合同工,所以乔丽自己心理上,气势上就觉得比他们矮了一截,自动自觉地包揽了办公室的一切杂事。博物馆坐落在一个景区内,景区的物业和讲解员对乔丽很是尊重,以为她是某个市领导的夫人,否则不会分到这个清闲的很有文化氛围的地方上班。

    中午下班回家,周文武已经把饭菜从小厨房端到堂屋公用的八仙桌上,热腾腾地正在冒着热气。老两口不在家,去医院做定期保养治疗。周文武的爸爸轻微脑梗,心速迟缓,每年都要去医院做两三次保养,一住一个星期。周文武挤了牙膏,站在水池边刷牙。乔丽在橱柜上层拿了两人的专用饭碗,在电饭煲里盛了饭,放好筷子。周文武用手巾捋了把脸,两顿并作一顿,拈起筷子吃饭。

    男人吃饭如虎,周文武吃饭像打仗,就像别人和他抢饭吃似的,乔丽鄙视说教过数次无果,也被他连带得吃饭加快速度,只有在博物馆,在景区,她才装得文艺范一点,走进这个巷口,她就是市井俗妇。

    乔丽和周文武像比赛似地正在蚕食桌上盘子里的菜,两个人饭吃得并不多,都奔着菜。水芹端着饭碗从外面邻居的廊檐上转回堂屋,皮笑肉不笑地在饭桌前站了下来,“早上不知哪个缺德的,把痰盂倒在窨井里,倒就倒了,作得画起来,害得我浇了几桶水才冲刷干净。”

    周文武沉下脸,放下碗筷,他最听不得吃饭的时候,别人嘴里说这些,喉咙作呕。乔丽还是坚持往嘴里放菜,像没有看见水芹似的,当她是空气。因为乔丽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的,也骂不过她,她可以拐弯抹角地说上三天,不带重复,像面糊一样缠人。在这个院子住了这么久,很大原因是因为水芹的这张嘴,乔丽宁愿和他们捆绑着住在一起,也不愿搬离,便宜了他们。水芹本以为会有一番口舌之战,瘦削的脸上,高耸的颧骨就像战争爆发前的战鼓,激动得通红。看见没有人接茬,悻悻地敲着饭碗走进自己和乔丽的一样大小厨房。有点后悔刚才的策略错了,不必要藏着掖着,直接指名道姓指出来。水芹一房的厨房在天井的上首,东边。乔丽这一房的厨房在下首,西边。虽然是共用一个堂屋,老人在堂屋北面,隔了一个灶坯间,做饭。堂屋的一个八仙桌,除了老人,可以和其中的任何一房共摆一桌,妯娌两人都是错开时间,摆放饭菜。

    这是乔丽和周文武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件上达成共识,决定装修,家里必须有个卫生间,放个坐便器。周文武一天要三次大便,而且一有这种想法,就有到了屁眼门似的急迫。以前乔丽不论做什么事,周文武都要唧唧歪歪,就拿十多年前买房,乔丽和周文武都下岗,两人所在企业一刀断,各自断了一笔钱。乔丽听从了哥哥的建议:孩子大了,要为孩子打算,总不能老是窝在一起。乔丽就把两人断回来的钱,先斩后奏,私自去“龙腾花苑”交了大部分首付,开发商替乔丽做好了银行贷款各种手续,通知乔丽必须夫妻双方到场正式签订买房合约时,周文武在售楼处大闹,跳着脚,吵着要退房。开发商警告如果退房,扣除一万元定金。周文武傻眼了,这一万元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小数。“活人嘴里不会长青草,年纪轻轻还怕吃不到饭?何况是买房子,长线投资,又不是吃喝掉了。”在场的其它客户劝李文武,周文武跳腾得累了,也觉得众人说得有理,只是首付还有两万元缺口。

    周文武回来在饭桌上和他老娘说买房的事,水芹在边上把嘴一撇,“都买到乡下去了,东区鬼不生蛋的地方,没钱打什么脸,人家外国人都租房子住!”老娘沉吟了一会,答应给他三千。老大放下饭碗,慢慢地拿了根牙签剔牙,“老娘,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你们的钱,只有你们归天了,才可以动用,给他三千,就必须给我们三千。”老娘眼神复杂地看着老大,开始躲闪老二两口子的目光。好在乔丽的哥哥适时地送来两万元。从此,妯娌弟兄就错开了吃饭时间,尽管是各烧各的。周文武开始起早贪黑摆地摊,打零工。

    瓦匠师傅很快找到了,而且是不出巷口就找到的。巷子里运砖头水泥黄沙的拖拉机多了起来,乔丽本来以为这些拖拉机已经绝迹,没有想到近日在这个巷子里有了一种宣示主权似的喧嚣,只有拖拉机才可以把这些材料运进七绕八拐的巷子里。周文武请了正在对门邻居家施工的师傅,套作。对门邻居家化粪池砌好后,就来他们的厨房隔段,规划化粪池和摆放坐便器的位置。

    乔丽开始留意水芹的举动,尤其是早上起来倒痰盂的这件大事。乔丽改变了早上起床就起解的习惯,早上憋着去单位出恭,下午开始就不喝茶,晚上临睡前去菜场对面公厕,小解后回家睡觉。周文武只有大解才骑着个电动车奔向厕所。小解,只要是没有小媳妇在场,和其他男人一样,站在墙角,就像以前在巷子里公厕未改造之前,站在小便池前互敬一支烟,一顿猛射,用手抖落水滴,放回裤裆,心满意足深吸口烟。水芹没有给让乔丽逮着任何机会,乔丽始终没有看见水芹拎过痰盂出门。

    瓦匠进门了,乔丽和周文武都不在行,人到中年了,手上还没有经历过装修这件事,老屋子都是老人在弟兄两人结婚前就布局好了。虽说照着邻居的模子刻,落到实处,这其中牵涉到硬包还是软包问题,硬包就是什么都不问,不管饭、不管材料,包括卫生间、厨房的一切设施,瓦匠师傅一把下。软包,就是包基础的,水泥、黄沙、砖头这些材料,瓷砖、地面砖、坐便器、花洒、热水器、抽油烟机这些大件就需主家买,也不管饭。乔丽照着邻居的模式,软包,大件的东西,自己买的放心,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都不管饭。乔丽怕周文武做饭做得不耐烦起来,挖苦。瓦工头子说,“不要把我们当吃食户,现在农村人条件不比城里差,吃的也好,不像以前肚子里没油水,中午一顿又不讲究吃菜,填饱肚子就行,晚上回家有好的吃。为了不两头跑,不耽误工时,中午管一顿饭,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七天就完工。”乔丽听这么一说,也就迷迷糊糊地又答应管饭了,变成不软不硬的了。

    看得出,水芹很为自己的激将法得意,“与人不合,劝人造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是九个平方不到的屋子,以前墙上地面上的瓷砖要敲掉,下水道,自来水管要重新铺,主要的是化粪池的位置要摆放好,回水管要合理安放,阴天才不会作臭。乔丽关照周文武每天炒三四样菜,肉丝又不贵,不管搭什么蔬菜炒一盘都行。她心里打了个倒算盘,把瓦匠师傅服侍好了,活计上安排妥当一点,少作点料,就在里面了。又关照周文武傍晚买几只包子,或者几个烧饼给瓦匠当晚茶。周文武又把乔丽从单位上偷偷抓回来的一点公务接待茶叶拿出来与瓦匠共享。

    “突突突”的拖拉机把水泥、黄沙、砖头运进巷子,拖拉机师傅把这些材料胡乱地堆放在院子里,很有开工的气势。前三天,厨房叮叮当当很是热闹,包括电钻凿墙砖的声音,很快,瓷砖全部敲掉了,化粪池砌好了。

    第四天,中午吃饭的人,从开始的四个人变成了两个人,新来了两个小伙子,把墙上地面上的敲下来碎瓷砖运出去。

    第五天,依然是这两个小伙子,吃过饭,抱着个手机看半天,不知在厨房里捣鼓什么,一天很快过去了。

    第六天还是两个人,但院子里已经作得像开杂货铺一样铺下来。让周文武做个菜,烧个饭,一两天还是可以的,他自己本来就好一点酒。但是一个星期下来了,瓷砖还没贴,墙还没有粉刷,就有点没耐心了。问那两个人,他们师傅去哪了?说师傅带人去另一家开工了,也是这样套作。周文武立马跳了起来,拿起手机就在电话里亲娘日逼地一阵乱骂。周文武的焦虑是有依据的,他的老子娘要出院了,他怕他老子的心脏受不了,说好的七天就完工的。再者,他们用的是娘老子的灶坯间,本来就小,一个灶头,老娘再往厨房一站,身子都转不开。

    第七天,午饭的时间,包工的师傅带来水电工,笑着对周文武说,“我们心里有数,工程到哪个进度,不会误事的。你们想好了,坐便器和花洒的位置,有没有变动?我们要铺下水管。还有,你们夫妻哪个和我去看瓷砖,装饰城汇强瓷砖不丑,质量好,花式也多。”

    乔丽已经在上班的期间,调停好对面的女大学生,别人都可以往外跑,她一直都是循规蹈矩地上班,留守。因为这次装修,她和女孩协商好,只要两个馆长都不在,她就溜出去一会,骑着电动车去装饰市场看样。馆长如果来了,就拜托悄悄地发个信息给她,她就立即返回。以后只要她在办公室,女孩尽管出去,话也替她带得好好的。瓦匠师傅听乔丽说瓷砖看好了,只是不知道买多少块,用砖单子没有下,脸上讪讪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也许就在乔丽出去买瓷砖的当口,老两个人出院了。乔丽引着拖拉机把瓷砖运进家门口时,门口轰了一圈人。水芹正在笑意吟吟地拿塑料舀子,舀水缸里的水荡痰盂,至于痰盂倒哪了,水芹还是没有让乔丽看到。屋里传来老婆婆哭泣呜啦的声音,“我们住院一个多星期了,哪个儿子媳妇去看一眼的?去送个汤汤水水的?和你们要钱,一个没有,倒有钱偷偷地弄小厨房!有钱搬出去住啊!挤在一起装修给谁看?撑什么行势哎?”瓦匠这次很是刷刮,帮着乔丽把瓷砖抬进门。乔丽抬眼看见堂屋周文武正在堂屋气得喘气,地上桌上杯盘摔得一片狼藉。

    “人家装修,上人为下人高兴,可是你们这家就奇怪了,老太婆回来找茬和你老公吵。”瓦匠师傅悄悄地和乔丽说。“说是家里作得画起来,灰尘处处都是。你说,哪个人家装修没有灰?你家大娘两口子很明事理,没有听他们言语抱怨过。”

    乔丽没有言语,也没接茬,多年妯娌婆媳作战经验,她不开口是上策,开了口,就像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动葫芦带动瓢,就会叮叮当当吵成一锅粥。

    “我买房不买房,又不在你们书中交代,你又没贴我们一分钱。”周文武说,“我买房是原是为女儿买的。”

    周文武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老娘就哭了起来,“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世是弟兄,来世还是弟兄吗?我知道你们不肯让,窝在一起,巴掌大的地方住三户,巷子里哪家像我们家没出息。我知道呢,你是怕老婆,有人背后挑拨,绑在一起住。”让房子这件事,老大两口子从来不自己说,都是借周文武的老娘的嘴说,也从不提贴差价,或者弟兄妯娌坐下来议和议商,就想着老二两个人拍屁股滚蛋。

    乔丽看见水芹拎着痰盂上楼,站在房门前故意选了一个角度,让乔丽看见她正在往脸上补粉。无需她插嘴,老太太把她想说的话全说了,她有本事把老太太哄得向着他们说话。

    “你怎么不说亲兄弟明算账!”乔丽还是没有忍住,“房子都卖了,让什么让?难道周文武不是你的儿子,是他爸爸拖油瓶带来的?周文武,要什么脸,房子去年年底就卖了,为什么不说,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房子卖了预备女儿留学。你们都死了让我们搬出去的心,否则我装修这个厨房干嘛?”这话出口,老太太狐疑地拿着眼睛瞧周文武,她可以从自己儿子的脸上瞧出端倪。乔丽瞥见水芹故意拿着口红,抿嘴,迎着光把镜子照了又照,竖起耳朵听。老大女儿已经出来打工,在一个美容院里学美容,他们没有这个经济负担,所以水芹比年轻是更加爱打扮。

    乔丽说的是实话,周文武要这个脸,一直没有说。女儿今年大四,大三时就给两人打了预防针,说是要出国留学,手上最起码要有四十万的银行定期存款证明。乔丽软硬厮磨,劝女儿不要留学,却无法改变女儿的想法,“我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我申请的都是公费留学,也会勤工俭学,但是这个存款证明你们要先替我准备,我工作后就还你们。”女儿继承了奶奶说话的方式,直截了当,冰冷得没有温情。话说到这份上,钱去哪里借?谁会借给你?夫妻两人在床上盘着腿扒手指头,颠三倒四地算了又算,借钱给你的顶多三五万吧,没有个有钱的亲戚朋友会借给你三四十万。周文武的爸妈退休工资加起来是有四五千,每年去医院保养治疗两三趟,而且老两口都是“三高”,每人每月吃药也花不少钱。老太太又喜欢去街道上做什么保健,按摩椅、按摩床、按摩床垫,深海鱼油、软磷脂、蜂胶这些三无产品往家买,周文武看见了,跑到做医疗保健的地方吵,却总找不着人,这些做保健的经常换地方。周文武把老人买回来保健品往外扔,老太太把东西从垃圾堆里又捡回来,就像今天一样哭天抢地,“我们吃我们自己的,又不用你们花钱,你心疼什么?养儿子有什么用?我们享的是共产党的福,每个月到时拿劳保,死了还有丧葬费,我不管你们,你们也不要管我。”老大也帮着怂李文武,“关你屁事!难不成你想老娘钱不成?他们把身体养好了,多活一年,多拿公家一份钱。”周文武恨气跺脚,“那些是假的保健品,要吃到正规药店买去。”弟兄越发疏远,更别谈借钱的事。想和乔丽哥哥借,想象人家也有家庭过日子,也不容易,两人一合计,决定卖房,还有五年,每月一千三的房贷就到期了,一天都没住过,享受过。

    瓦匠师傅适时打花脸,手艺人惯会察言观色,他已摸清这户人家的居住成员情况,“二老板,你来看看,这个水管怎么排,坐便器的位置我替你考虑过了,墙角那个位置是否妥当?”把气鼓鼓的周文武从堂屋请到了他的小厨房。

    “他们懂什么?”李文武刚站起身,李文武的老娘站起身也跟着进了厨房。

    “不要你问!”

    李文武还说着气话,他的老娘已经叫了起来。“你们不要木他们夫妻俩,这个水管安排有问题。第一,你们要把老阀门开关换掉,这个老开关已经淘汰了,时间长了,万一拧滑牙,没地方换去。第二,热水器的管道放哪的?”

    “他们没说装热水器,直接接到太阳能管道上了。”瓦匠师傅辩白道,他有点忌惮这个老太太,虽然有点胡搅蛮缠,姜还是老的辣。

    “他们不懂,你们水电工不懂呀?”李文武的老娘说,“不管他们装不装,你们都要替他们留着,管子铺好了,没有留管道,下次万一要装热水器,就要凿墙凿地面。我知道,你们是怕费事,这管子和阀门在你们的包工里面,能省则省。亏我儿子每天三四样菜供应着,口里吃着人家的,不替人家着想。”

    “看你老太太说的?这是什么话!既然老太太要留,就留吧,我们负责把热水器的管道也给你们铺好。”瓦匠师傅连连说,关照水电工把水管埋了。

    周文武和他的老娘心中的气已经消了,毕竟是母子,不是婆媳,可以互相担待,要是媳妇的话,怕是一个月半年都不说话。

    因为有了老人的照看,隔段很快隔好了,卫生间另开了门。地上墙壁上贴了瓷砖,坐便器和花洒的位置也已经放好。丑人怕个三打扮,又过了半个月,小厨房,卫生间弄得亮堂堂的,滑滴滴的。乔丽因想着,恐怕要在这个房子里养老,索性又装了热水器,浴霸,买了智能的坐便器,又在网上订购了长100厘米、宽60厘米的长方形实木的餐桌餐椅,实体店实在没有这个小的尺寸卖。当乔丽坐在雪白的坐便器上假想,如果回到十年前,她会选择搬离这个院子。即使没钱,借钱也要装修新房,哪怕最后结果还是卖掉,这个坐便器让她恍然觉得生活阶层有了一个提高,幸福上了一个指数。

    水芹终于让乔丽看到她怎样倒痰盂的了,她把痰盂用超市购物袋套着,一般的方便袋怕兜不住。挂在电瓶车龙头上,装着买菜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骑车去菜场的对面公厕。周文武老娘对乔丽说话了,水芹也准备在厨房隔断装个坐便器,不过,不打算做化粪池,用一根管子连到乔丽新砌的化粪池。乔丽和周文武相互望了一眼,没有言语。

    瓦匠来结工钱,老婆婆顺便把瓦匠领到水芹的厨房,“如果不弄化粪池的话,只少个七八百把块钱,老二两口子厨房卫生间的造价,我估算七不离八要一万八左右,不包括我的工钱七千。”

    周文武给了老娘一把卫生间的钥匙,水芹也没有再提装修厨房的话题。她们大概想,巴掌大的地方,弄着不划算,也许有一天,这老屋拆迁了,就能住上新的房子,里面有宽敞的厨房和私密的卫生间。

    完工后的一个星期,巷子里的公厕改造好了。“比人家个人家里弄得还好!”水芹很激动地对老婆婆说,“有坐便器,有蹲坑,倒粪便的池子估计是特殊材料做的,一点也不沾,甚至有烘手的机器,里面香喷喷的,就像大的超市里的洗手间。”

    乔丽上班的路上,特意拐去了卫生间,真如水芹说的,门口墙上粘着一块牌子:“爱护公物,文明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