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清晨
作者︰
奢正 更新︰2019-02-26 10:06 字數︰2189
那個夜晚很是美好,她讓我忘記了過往所有的不快,我開始明白人間是有美好的,而且會在不經意之間出現。我從那圓床上醒來,外頭的光已經透過那薄紗的窗簾照了進來。我先是坐了起來,等緩了一緩,再兩只腳踏到地上,穿在了拖鞋里。等我拉開窗簾的時候,就見天上那層層疊疊的白雲中,一道道陽光正播撒開來。我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陽光,雖然我從小見到過無數次太陽,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看到陽光。
太陽躲在雲後,它的光順著雲層的縫隙照射下來,就像那西方宗教畫中,上帝傳播福音的景象。我現在才明白,宗教是真的,上帝也是真的。陽光照耀大地是存在的,順著那雲層散落到了大地的各個角落里。沒一會兒,太陽周圍的雲彩全都散開了,或者離去了。它用自己最真實的樣貌面對著大地,這卻讓我的眼楮受不了了。陽光和黑暗其實在本質上也是相同的,陽光亮到了一定的程度,那就是黑暗了。因為太亮的環境里什麼都看不見,就跟黑暗中一樣。而剛才陽光破曉的那一刻,恰恰是最美的一刻。
小惠還在睡覺,她是習慣了晚上工作,早上睡覺的,跟我的生物鐘正好相反。自從愛迪生發明了電燈泡以後,人間就沒有所謂的白天與黑夜之分了。我伸了個懶腰,開始注視著那扇龐大的落地窗外。地上比我想象的要干淨一點兒,但是用杯盤狼藉還不足以形容這份亂。我苦笑了一聲,尋思著自己昨晚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精彩的瞬間,因為地上還有好多人的衣服,不知道是不要了,還是太開心忘記了。
江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在陽光下,再明亮的燈光都宛如螢火。沒有了燈光的點綴,江面上顯得單調了許多。我打開了落地窗,現在我終于可以踏入繁華的江畔了,因為不再瘋狂,而是陷入了寧靜。我可以在江畔邊吹風,呼吸,甚至是吶喊,但我不會吶喊,因為吶喊本身是一種感情的宣泄,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宣泄感情。仔細一想,我覺得在咱們的文化中就缺乏一點兒感情宣泄的基因。看著其他國家民族的人們載歌載舞,引吭高歌,而我們宣泄的方式一般是寫文章,而且還不能直接寫自己怎麼樣,反倒要通過各種物品來側面表達自己的情感,要是沒點兒文筆,估計根本無法表達。歷史上又有多少“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呢。
脫離了文字,我甚至連最基本的吶喊都做不到,要是換作平時,興許我會自悲幾聲,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我心情好啊。美妙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又是大晴天,世上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享受嗎?剛想到這里,我的好心情又突然蕩然無存了。在這種地方消費一個晚上肯定得不少錢啊,這個錢我該怎麼出呢?之前確實工作了一段時間,但也沒攢下什麼錢啊。雖說我告訴自己,不要當月光族,可這座城市的物價卻會微笑著對我說︰“你沒有辦法。”各式各樣恨不得每天都更新的產品也用友好的眼神看著我,說道︰“把錢交出來。”
一個日新月異的時代,一座新陳代謝急速的城市,身在其中總會有那麼多的不得已,外來人自不必說,他們大多數人都有在城市安家的打算,可是真能做到的就太少了,還有一部分人完全沒有在城市安家的意思,他們只想在這里工作掙錢,回頭好回老家去過上好日子。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為這座城市貢獻了好多。他們就像一個身體的細胞,從早到晚每天忙碌著。但是細胞都是有分工的,如果不改變自己的身份,那注定只能在城市里作為某種細胞而存在,那未必是重要的細胞,而是一些隨時淘汰隨時再生的細胞。
我不會被淘汰,僅僅是因為我出生在這里,也許我無法成為這座城市的中上階層,但我至少可以繼承我父母的階層,像他們一樣老老實實過完一生,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我望著遠處的高樓群,想著自己的未來,我到底該去哪里,我到底該做什麼,在這個城市里,要怎麼才能提升自己的地位呢?
“你醒的挺早嘛。”不知什麼時候,小惠已經走到了我身後,突然一句話把我嚇了一跳。
“你也起來啦?”我笑道。
“當然啦,一股冷風把我給吹醒了。”小惠埋怨道,“你出來就不能順手把窗給關上嗎?”
“不好意思啊,我大意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出來的時候就穿著外套沒覺得冷,而躲在房間里的小惠可就麻煩了,被這冷風吹的呀,估計打著噴嚏醒來的。
小惠用紙巾揉了揉鼻子,看起來確實是受了涼。她不懷好意地瞪了我一眼,隨後就轉過身往房間里走去,“哎,服務時間到啦,等下你自己到衛生間,那里面有一次性的牙刷還有毛巾,另外早飯就在冰箱里,你自己拿著吃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個……”我突然問出了一個問題,現在想想真不知道合不合適,“這一晚多少錢吶?”
“你說的那個遠山先生已經付過錢了。”小惠轉過來半張臉回答了我的問題,之後便繼續往前走去,只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這江畔。既然小惠的時間已經到了,那她就沒有義務再陪著我了,真不知道我在她心里算不算一位好客人。等我晃蕩完要走回去的時候,就听到江上有響動,一艘游艇正在停靠。等妥當了之後,從船上先是下來了一群女人,她們每個都是那麼醉醺醺的,好像是在酒缸里睡了一夜。在她們之後是一對男女走了下來,雖然隔得有一段距離,但我知道那就是遠山先生和美姐。
看遠山先生的樣子,似乎並沒有喝酒,他還是像正常人一樣,邁著穩重地步伐走下了游艇,不光如此,再看他的一身穿著打扮,西裝西褲黑皮鞋,連頭發都已經用發膠打理過了,絲毫沒有一個人瘋狂完之後頹廢的樣子,真讓人懷疑他就是在游艇上睡了一覺。他們都到岸上之後,遠山和美姐簡單說了幾句,因為距離的原因,我听不到他們在說什麼。美姐點了點頭,就帶著姑娘們離開了。而遠山也看向了我,他向我揮了揮手,我也向他揮了揮手。他慢慢往我這里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