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挑着谷子来到盘八斤家门前，看到盘大学坐在门边的矮凳子上，双手拢在胸口前，歪斜着脑袋靠在墙壁上，嘴角上还流着口水。忽然，一只狗从厅屋跑出来，边跑边“旺旺”地叫。盘大学被狗的叫声吵醒后，睁开眼睛一看是赵大树两父子，立即坐正身子，瞪着眼睛，皱着眉头站起来，走过去拦住赵大树说：“你们来搞什么？”

    “我看到你们没吃的了，给你们送两担谷子来。”

    “我爹就是被你害去坐牢的，你父子俩还敢来？”

    赵古崽看到盘大学抓住箩筐的绳子，推赵大树走，急忙放下肩上的担子冲过去。拽住盘大学的胳膊大声说：“你爹爹去偷队里的谷种，去坐牢是他罪有应得，这能怪得了他吗？”

    盘大学毫不示弱，后退一步，举起紧握拳头说：“你们把我爹害去坐牢，今天老子跟你父子俩拼了！”

    赵大树看到盘大学要打自己的父亲，急忙放下担子，走过去拉开父亲大声说：“你这是搞什么？我们是给你们送谷子来，不是与你来打架的！要是不想再饿肚子，你就给我让开，让我们进去！”

    盘大学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给我滚！”

    赵古崽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的！”

    盘大学说：“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盘母蹲在窗子下，听到儿子在大声嚷嚷，急忙站起来向窗外看去。赵大树父子与儿子站在坪子，像是要打架。匆匆忙忙跑了出来，站在双方的中间，又看到有两担谷子放在旁边，急忙怒转笑容，盯住赵大树的眼睛说：“哎哟哟，你们这是……”

    “伯娘，我们是给你家送谷子来了。”赵大树说。

    盘母转过头去看着儿子，笑骂道：“你这混账！千错万错来人不错呀，进门就是客嘛。你在这大声嚷什么？快回去斟茶！”

    盘大学瞪了赵大树一眼，缓缓走进去。盘母又转身过来，笑嘻嘻地说：“大侄儿，你们大好人！死鬼抓去后，我们家冷冷清清。你们来看看就行！还挑两担谷子来干嘛？”

    “伯娘，您让一让，让我们挑进去吧！”赵大树说。

    赵古崽看到这母子俩的表情，心里不是滋味。儿子翘着嘴巴怒瞪自己，凶神恶煞，像是要吃人似的。母亲虚情假意，笑里藏刀，带着自己向楼上走去。挑着箩筐边向前走，边大声说：“嫂子，要不我们把谷子挑回去，明天碾成米后，再给你们送来吧！”

    盘母放慢脚步思索了一会，转过头来，乜斜眼睛看着赵古崽，眨了眨眼睛，娇声滴滴说：“赵哥哥，我晓得你父子俩是大好人！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就一好再好了吧！”

    父子俩把谷子倒进谷仓，挑着空箩筐下时，盘母故意紧跟在赵古崽身后。下了楼梯抬头一看，见赵大树已经走远了，扑过去一把抱住赵古崽，温柔地说：“赵哥哥，天这么热，你进去喝碗茶吧！”

    赵古崽将身子一甩，摆脱盘母加快脚步向前走。头也没回，边走边说：“我家还有很多事，改日再来看望嫂子！”

    第二天，赵大树刚走进寨子，寨子里的人都不同的眼神看着自己。走过去后，还隐隐约约听到议论说：“这小子真傻！队里奖给他的谷子送给别人吃，还把父亲让给别人，真是个书呆子！”

    赵大树本想去寨子对面山上的菜地，看到寨子里的人表情，急忙转身去了赵大海家。刚走到门口，赵婶娘迎上来说：“你这个蠢崽怎么这么蠢呢？盘八斤是强盗，警察抓他去坐牢罪有应得！怎么把奖励给你的谷子送他家呢？你这人真是奇葩，以德报怨！”

    “婶娘，您说对了！他盘八斤偷谷子坐牢是罪有应得，但他老婆和儿子没有偷，是无辜的！他们家烧不了火，饿着肚子怎么做事？我不能见死不救。如果区区两担谷子能够拯救他们，是好事呀！”

    “区区两担谷子？你大方，你善良，你慈悲，你是活菩萨！还记得吗？上个学期的学费是你老师出的，吃的粮食是我们家给你的，你自己现在还在家吃野菜，在学校也是吃红薯和玉米，你真蠢！”

    “婶娘批评的对！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赵大树说后，急忙转身离开赵婶娘家，独自返回了自己家里。

    赵大树走到家门口，看到父亲把打谷子的禾桶搬了出来，快步走过去接过禾桶。微笑说：“爹爹，明天要去打谷子了吗？”

    “谷子熟了！你又把奖励的谷子送了出去……”

    “好啊！我们可以吃到新米饭啦。”

    赵大树家有一亩多梯田，虽是山冲里的冷水田，今年插的是水稻杂交，禾长的密密麻麻，稻穗又长谷粒也很保满。赵古崽背着禾桶走到田边，笑着说：“大树，你看看咱们田上的稻穗，比人家田上的稻穗长多了。俗话说，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丰收是来自勤劳！”

    赵大树挑着箩筐走过去一看，见自己家田上的禾比人家田上的禾高，稻穗也比人家田上的稻穗长，高兴地放下箩筐下田去。走进禾田里大声说：“您看，这禾有我这么高，应该能亩产千斤吧！”

    说完，拿着一珠稻穗一个个地数起来。数完后，笑着大声说：“爹爹，这一珠稻穗上有一百八十多个谷子，按这么计算……”

    那时，在山沟里打谷还是用原始的办法，割倒禾后，抓禾往禾桶边敲打。赵古崽边走边笑着说：“搞集体化时，我们要打早工来割禾，清早忙到夜晚，每人那两担谷子也装不满。我们今天没来割早禾，要想一天打两担谷子回去，你就别再磨蹭了，快点割禾吧！”

    还没到中午，看着两担箩筐已经装满了谷子，赵古崽笑着说：“大树，我们割了这么点宽就有两担谷子，看来这杂交真能亩产千斤！在大跃进时，虽每个队都报亩产千斤，实际亩产只有四百多斤。”

    “爹爹，这梯田插上了杂交水稻，我们家虽田不多，仍然不应愁吃了，你就别叫我们绑紧裤带了吧？我们要放开肚子才吃……”

    赵古崽听了儿子说的话后，张开嘴巴看着儿子开心地笑起来。一会儿又愁云满面，在心中暗暗盘算，还赵大海家六担谷子，还雷保管三担谷子，还要冯队长借的米，加起来要还十几担谷子，这谷子刚好还了债，我们一家吃什么呢？低头喃喃说：“大树，俗话说，大吃不如小赌，我们怎么能放开肚皮吃呢？我们要精打细算，保持农闲吃稀，农忙吃干的优良传统，我们家还欠下很多债呢！”

    “爷爷在世时经常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爹爹，您说的有理，立秋后，我们又一天吃两餐，多喝些汤便是。”

    赵大树去读书那天，挑着两蛇皮袋红薯，手拿着十几斤米去学校。走进班主任办公室，笑着说：“乐老师，我来读书了。”

    班主任抬头一看，见赵大树两手不空,从一本收据下拿出一张票递过去，笑嘻嘻地说：“大树，这个学期你有助学金三块钱，奖学金一块钱，而学费只要七块钱，其余的已交了，你去领书吧！”

    赵大树接过乐老师手上的票，瞪眼默默看着乐老师，两眼溢出了泪花，感激涕零地说：“乐老师，我这有钱，怎么又帮我交呢？”

    “呵呵！别与老师斤斤计较，只要你能认真学习，中考也能拿到全校第一，老师送你读高中，高中的学费全部由老师来出。”

    赵大树毕恭毕敬，深深地给乐老师鞠躬三次。站直身子，大声说道：“谢谢乐老师！学生这辈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赵大树说后，办公室里的同学都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这位身穿镶嵌花边衣服，头戴青色头巾的同学。一会儿，眼睛又移向乐老师，默默看着出神，眼角还溢出了泪滴。乐老师站起来大声说：“同学们，赵大树同学家居深山老林，家贫如洗，食不裸腹，母亲还身患重病。我身为他的老师，资助也在情理之中，大家也伸出援手来吧！”

    学生们个个竖起大拇指，称赞乐老师说：“为人师表，助人为乐，真是我们的好老师！”

    赵大树拿着乐老师给的票，边走边喃喃自语说：“能遇上这么好的老师是我的幸运，我定要考上大学，不辜负老师对我的希望！”

    眨眼间，赵大树初中毕业了。中考前的一个晚上，下课铃声响后，乐老师匆匆走进教室，看到赵大树还在认真看书，轻轻敲了敲课桌说：“大树，复习得怎么样？明天中考，考重点学校有多大把握？”

    “已准备好，请乐老师放心！”

    “还是那句话，你考上重点学校，我给你出学费！”

    中考成绩出来后，乐老师匆匆忙忙跑去教育局看公示栏。看到赵大树的会考成绩全县第一，急忙又跑到教务处去拿排名单。回学校直接去校长室，兴冲冲地走进去说：“校长，中考成绩出来了，全县第一名的是我的学生，学校有没奖金给他呀？”

    “昨天，我们校长在教育局开会，只说了奖励前几名学生的班主任，没说给学生资金，上面不开口，我们学校不开这口子。”

    “有奖金就一样，一样的……”

    第二天清早，乐老师起来就去市场砍了两斤猪肉，还去商店买了鞭炮，带着孩子和东西，匆匆忙忙跑去公路边搭过路车，她去荆竹送喜报。